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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困境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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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纽约八年
红叶 作品
第二十五章困境 (4)
“ 你好，我是百合。”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一个温柔的、很女性的声音。
百合？卢丹猛然想起来了，是她以前在金小姐律师楼工作时结识的那个姑娘。不过
是几年之前的事情，怎么感觉仿佛已经恍若隔世。
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姑娘，有着白嫩的皮肤，温柔的笑容，仿佛一朵水边淡雅的百
合花，端庄地开放。
卢丹后来还到过百合工作的茶餐厅买过几次奶茶，但是自从卢丹辞去金小姐律师楼
的工作之后，整天为生活忙碌着，疲于奔命，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 你现在怎样了？” 百合问。
“ 还好，你呢？” 卢丹回答。
“ 我也还好。” 百合说，她柔声细气地问：“ 有空见个面吗？”
“ 好的。” 许久未见，卢丹也很想见见百合。
两人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地点就在百合的家中。
按照百合给的地址，卢丹去拜访，她发现那是一幢很旧的政府廉租楼，里面的住户，
绝大部分是每月拿政府救济金维持生活的人。
卢丹走进电梯，按了按钮之后，忽然一个满身酒气的人也脚步不稳地晃了进来，他
死盯了卢丹一眼，那可怕的眼神让她不寒而栗。
卢丹一路警惕着，防备着那醉鬼，就盼望着电梯能够上升得快一点。抵达百合家的
楼层时，她几乎是逃跑般地赶紧钻出了电梯。
百合见到卢丹很高兴，她给卢丹泡了一杯茶，还拿出一些零食来热情地招待卢丹。
“ 你结婚了吗？” 卢丹问百合。
百合点点头，她说：“ 他在宾州打工，不住这里。我已经有孩子了。”
“ 你的孩子呢？” 卢丹问。
于是百合从里屋抱出一个小婴儿给卢丹看，说：“ 我的女儿。”
孩子安安静静地躺在襁褓里，她有着一双黑亮的眼睛，婴儿特有的娇嫩的皮肤，眉
清目秀，显得很乖巧可爱。
“ 她真可爱，象一个小天使。” 卢丹赞叹着。
从谈话中得知，百合这几年来一直在餐厅打工，一直在申请政治庇护绿卡，但也一
直没有能够得到绿卡。日子就在不断地申请，漫长的等待中度过。辛苦打工得来的
钱大部分进入了移民律师的口袋，那几乎是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唉，卢丹暗暗地在心底里叹了口气。同病相怜，她知道，这种漫长的、不知结果的
等待过程，是最令人痛苦的。
那张绿卡，仿佛一座大山压在她们的头上，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巨石下的小草，总是长得弯弯曲曲的，不是小草不想伸直腰杆，而是在重压下不得
不低头。
可惜，移民局是不会在意那些在他们眼中卑微的生命的。
这时有个面色憔悴的中年女子走了进来，百合介绍说这是她的室友李姐。
李姐和卢丹匆匆打了个招呼之后，就走进自己的房间了，没有再露面。
百合压低声音告诉卢丹，李姐已去世的丈夫是开出租车的，工作很累很辛苦。有段
时间他时常抱怨胸口痛，终于有一天，他痛得实在受不了，李姐紧急送他去医院急
诊。
诊断的结果有如晴天霹雳，是晚期肺癌。
李姐想尽了办法，除了医院的治疗外，也尝试过自然疗法等，但是半年后，丈夫还
是走了。留下孤儿寡母，才到美国团聚不到一年。
这自然又是一个悲剧，离乡背井来到美国，拼命工作挣钱，却魂丧异乡，如果早知
如此，他会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唯一可以让李姐感到安慰的，是她的儿子很懂事，已经考上了纽约的一所大学，自
己打工挣学费。
“ 这里的环境好象比较乱。” 卢丹斟酌着字眼，婉转地说。
她想起了电梯里的那个醉鬼，觉得百合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住在这里不太安全。
百合同意，她说，夏天时好些年轻人就坐在大楼的门口，放着嘈杂的音乐，无所事
事地消磨着时光。
好在晚上经常有个带枪的警察站在大楼外面的路灯下，走来走去地巡逻，这样能给
百合带来一些安全感。
“ 可是，我又能到哪里去呢？” 百合说。
卢丹想来想去，确实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可供挑选。百合没有身份，到别的地方从头
开始谋生，谈何容易？毕竟不是每个女人都是女强人的。
在这里，百合至少还有政府廉租房可住，有份餐馆工可做，虽然是在这样一个令人
不安的居住环境里，但是冷酷的现实让人别无选择。
看着百合，不知不觉地，卢丹出了神，她在想：她们为什么要到纽约来呢？生活得
都那么辛苦。
她知道百合的家乡，是个美丽的海滨城市，难道一辈子留在那里生活不好吗？当年，
百合如果没有走出那一步，她的人生轨迹肯定会不一样的。国际游轮的服务员工作
不是也挺好的吗？
2001年那时的中国虽然还比不上美国，但也不见得穷到哪里去，而且在自己的故乡，
百合还有母亲和姐姐等亲人，谋生肯定是会比在异国他乡轻松些，容易些的。
可是人生是没有很多“可是”的。百合说，如今她则更加不能回去了，不能衣锦还
乡，反而一无所有，会被人嘲笑的，那种感觉比死还难受。
人总是希望能够得到他人的尊重，精神上的痛苦，往往比身体上的痛苦更加让人难
以忍受。
这些年在纽约的艰难岁月已经将百合变成了一个宿命论者，她说：“ 听天由命，
就在这里度过余生吧，何况现在还有了孩子。”
生活，或许就是这样。
卢丹也几乎要接受百合的宿命论观点了，听天由命，随波逐流吧。鸟在天上飞，
鱼在水里游，各有各的活法。不管命运把她们带到何方，怎么样过都是短暂又漫长
的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