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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修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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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晞本欲轻吸一口烟草,却发现火已熄灭。他将烟蒂轻抛入烟灰缸中,随即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用力摩挲着自己的面颊,仿佛这样可以遏制泪水的滑落。
然而,夏南依旧透过他遮挡面容的指间,捕捉到了泪光的闪烁。
“小晞……你知道吗?澍哥在你走后,试图自杀过。”
那一句话如同寒风刺骨,让江晞再次陷入冰窟般的境地,他掌中的面颊失去了往日的红润,双唇颤抖微动,整个身躯不由自主地战栗。
他试图开口,但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话语难以吐露。
嗓间似乎有块无形之肉,让他无法发声,整个身体似乎已不再听从他的指挥,手臂试图去够取些什么,却不知自己究竟在寻找何物。
他最终将手伸向那只水杯,却发现指间无力,连水杯都无法稳握,神色中流露出几分慌乱,似乎在试图掩盖什么,同时又在急切地寻找退避的角落。
夏南的喉咙像是被石块鲠住,他紧紧握住江晞的手,将水杯从他指尖轻轻移开,那一刻,他的掌心第一次,也最后一次,与江晞的手紧紧交缠。
“不要怕,你听我讲完,他没事。”
江晞泪流满面,宛如损坏的水龙头,泪水涟涟不绝,拭之不尽。他的双腿颤抖不已,唯有以手扶持,方能稍微镇定,那钻心的疼痛让他不知所措,自救无门。
“你走后,对他打击很大,他去找我问你到底去了哪里,把我堵在厕所里差点把我弄死,要不是尚北赶到,估计够呛了。”
江晞离开后,陆澍时不仅尝试过吞服安眠药以终结生命,还动用化学知识制造毒气,意图以中毒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然而这些绝望的尝试均未能成功。
在经历了一两年的精神挣扎后,他才开始趋于平静。陆汤平则在这漫长的岁月里,被他的行为折磨得心力交瘁,头顶的华发即使是染上也难以遮掩,曾在某一刻,他甚至对这个儿子感到绝望。
他和所有人作对,不让陆汤平痛快,不让叶慧过得安稳,就连夏南和尚北进了国家队,他都有事没事就要动手。
那段时间陆澍时真的像个疯子一样,他所做的一切都让别人理解不了,他会把自己关在训练室不停的跳,不休息不喝水,试图把自己累死。
老万那时候都拿他没办的,马上要参加奥运会了,他们眼睁睁看着陆澍时折磨自己,不是累倒在训练室就是喝得烂醉去敲叶慧的门,让她把江晞还给他。
当年在国队的时候,陆澍时几乎见不得夏南这个人,还有一个尚北,只要看见他俩,他就像条疯狗扑上去,没有理由,没有任何原因,就是一个字“打!”
夏南之所以退出国队,有一半原因也是因为这个,因为他实在没办法待下去了。
老万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后来找到他,问他愿不愿意暂时退役,名额他保留,等过两年后让他再归队。
至少要保证让陆澍时以最好的状态去参加奥运会,输赢当时都已经不重要了。
陆澍时这个疯样子老万当时都和教练们按压着消息没让传出去,不然陆澍时肯定要被开除国家队的。
所以当时老万找他的时候,想都没想他就同意了。
还有一半原因也是夏南在和陆澍时赌气,你不是看不惯我吗?
行,我走,我就去加州找江晞去,气死你!
夏南不去国家队以后,在交大还是能碰到陆澍时的,而且他们又住在一个宿舍,很难不见面。
陆澍时上了大学以后几乎不怎么出现,必修课出现也就那一节课的时间,其余时间都在国队练舞。
但是自从夏南不去国队以后,他就常出现在交大,哪怕没课他要去逛一逛,夏南不要单独一个人,只要他单独一个人,那必定要挨陆澍时一顿揍。
后来夏南出国以后,他又和尚北杠上了。
陆澍时始终觉得尚北夏南是帮助江晞逃跑的罪魁祸首,陆汤平和叶慧是拆散他和江晞的刽子手!
他们不让他好过,那他们也别想好过。
**
夜色渐浓,此刻的风带着季节的寒意,拂过脸颊,少了份柔情,多了丝刺痛。
江晞踏出门口,让夏南先行一步,因为尚北聚餐过量,需他前往接送。江晞将车钥匙交予夏南,自己则在这深沉的夜幕下,无目的地徘徊。
陆澍时与叶慧间的纷争,他并不知情,叶慧也从未向他透露只言片语。在叶慧心中,“陆澍时”这三个字,仿佛是她最不愿触碰的痛。
所以他从来都不知道陆澍时吞安眠药自杀,试图把自己累死,甚至用他教给他的方法制造毒气准备毒死自己。
那时候他在做什么?
他在加州被人欺负,在餐馆里打工赚生活费,被亲生父亲差点卖掉……
曾以为他们各享福祉,风光无限,不料现实相悖,个个境遇堪忧,并非别后无恙,实则已是面目皆非。
江晞目光空洞,定格在喧嚣的街角,内心依旧无法平静。
假如当年陆澍时真的选择了自我了结,该如何是好?
设若他真的撒手人寰,自己归来时已无法与他相见,再也不能听见他的声音,是否会悔恨曾经所做的一切。
江晞取出手机,指尖轻触屏幕,停留在拨号界面良久,心中挣扎却始终未能键入那个熟悉的号码。手指在按键间徘徊,反复勾勒着那串数字的轮廓,但终究缺乏按下它们的勇气。
“小晞,澍哥真的很爱你,他总说抓不住你,害怕失去你,我能理解他的那种感受。如果可以,我觉得你应该和他谈谈,至少,要让他知道当年为什么突然要离开。”
“你们之间是有误会存在的,这些事情我和尚北都替你保密着,从来没告诉过他,我们想有一天等你们自己坦然面对的时候再说。”
终于按下了那串深藏心底的电话号码,苍白的手指轻轻一触,电话便接通了。
一声、两声、三声、四声……
每一声铃响都让江晞的心跳加速,他既期盼着陆澍时的声音,又恐惧着接电话的不是他;甚至担忧,这个牢记于心的号码,接通之后,已不再是那个他渴望联系的人。
“喂?”
江晞耳闻声响,霎时定格于当场,全身如覆冰霜,冷若石块,适才还生机勃勃的心脏,此刻重重下沉,犹如满载寒铅。
电话那头又问了一遍:“喂您好?你找澍时吗?不好意思啊,他喝多已经睡了,有事明天再打给他吧。”
直到电话被挂断,江晞还没回过神来。
他怎么忘了……怎么忘了陆澍时已经和唐雅芙在一起了,他们不仅在一起了,还准备一起租房子住了。
现在都快十二点了,他们还没睡觉……没睡觉。陆澍时喝多了,他们住在一起,陆澍时和唐雅芙,他们会做些什么呢?
陆澍时会不会像以前抱着自己那样抱着唐雅芙,会不会也耐心哄她睡觉?
还有,唐雅芙怕黑吗?
她怕黑的时候,陆澍时会不会像以前给他唱歌那样给他唱歌?
会不会……陆澍时会不会情不自禁吻她,抱她,俩人翻来覆去拥抱到天亮?
江晞无力地蹲在街角,双腿因寒冷而僵硬,再也无法承载他身体的重量。
他斜倚在邻近的垃圾桶边,宛若一名无家可归的流浪者,过往行人都忍不住对他投去关注的目光,有的慷慨伸出援手,有的温馨询问他是否需要水解渴。
江晞不知道他需要什么帮助,因为谁也帮不了他。
他把最好的陆澍时弄丢了,他为了出国留学,为了不让妈妈失望……他把陆澍时丢了!
如果能帮忙,谁可以帮他找回陆澍时?
他将身躯紧缩成团,头部深埋,低声哭泣,那颗炽热的心仿佛被细针刺破,五脏七腑如同被撕裂般剧痛。
“陆澍时。”江晞小声哀求,“别不要我。”
**
陆澍时机场斗殴的风波尚未平息,媒体再次掀起波澜。一觉醒来,满目皆是关于此事的新闻,依旧是他怒怼微博并置顶道歉的那家媒体。
然而,这次对方证据确凿,直接公开了清晰的视频资料,甚至江晞紧紧抱住陆澍时的一幕,也未经任何马赛克处理就直接发布了出来。
瞬间,网络上关于陆澍时的种种传闻如潮水般汹涌而来,遮天蔽日,令人窒息。此次事件触及到了运动员的性取向议题,官方微博评论区已经被各种言论淹没。
陆澍时的微博仅有两条,其中一条评论量即将突破亿大关,另一条评论数也从前一百多万激增至三百多万。
数以百万计的评论足以昭示此次冲突事件及陆澍时性取向问题的严重性,更遑论这些争议被置于网络的放大镜下,接受着民众自以为是的质问。
陆澍时昨晚没和街舞队一起喝酒,他出来以后自己去了一中那棵百年老树下喝酒,大冷天的他就穿着单薄的T恤坐在树底下喝闷酒。
要不是李小柔下班回家发现给唐雅芙打了电话过来让她接人,陆澍时怕是要被冻出个毛病来。
唐雅芙没有找到陆澍时房子的钥匙,只能带到她租住的房子,昨晚江晞打来的那通电话是她接的,但不知道是江晞。
晨曦微露,电话铃声突兀地打破了宁静,二人被惊醒。老万在寻找陆澍未果后,索性拨通了唐雅芙的手机,这才得知发生了重大事件。
她租的房子是小公寓,只有一间卧室,陆澍时喝多睡在了卧室,她只能在沙发上凑合一晚。
敲门进去,陆澍时正在拿着手机翻。
“你醒了?万教练找你,你打架的事情发酵的很严重,让你赶紧回去。”
陆澍时看着手机里昨晚那个已接听电话,抬头脸色非常不好地问她:“昨晚有人给我打电话,你接的?”
唐雅芙愣了愣,点了点头:“有一个,因为很晚了,一直打就接了。”
“他……他有说什么吗?”陆澍时嗓子干哑着问。
“那倒没有,接起来没说话就挂了。”
唐雅芙不知是不是看错了,感觉话音刚落的那一刻陆澍时肩膀松懈了下来,她进来的时候陆澍时是处于紧张的姿态。
还没等她想明白,陆澍时已经穿好衣服要回去了,唐雅芙嘱咐他吃早饭,陆澍时推开大门又停了下来,转身过来看着唐雅芙,淡淡一笑。
“班长,谢谢你昨晚收留我没被冻死。”
唐雅芙笑了起来:“行了你,真想谢谢我啊,就答应让我做你女朋友吧。”
陆澍时撒腿就跑。
唐雅芙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身影笑了起来,转身看了看陆澍时睡过的床,过去轻轻抚摸着床单,还留有余温在。
怎么办呢?
喜欢了这么多年,她依旧放不下陆澍时。
唐雅芙躺在床上,心想:这条暗恋的路,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头呢?
江晞踏进办公室时,脸色苍白如纸,深邃的眼窝仿佛被浓墨重彩所勾勒,显得异常沉重。
研究院的同事们纷纷向他投去关注的目光,显然,那则热搜新闻已经传遍了每个人的耳际。
以往,江晞总是亲切地与大家打招呼,然而今日他却未曾开口,仿佛忽视了周遭的目光,径直走到座位上,默默坐下,陷入沉思。
前一晚,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直至曙光破晓,他才草草收拾,换上衣服,匆匆赶往实验室。
手机未开机,他对此一无所知——自己已然成为众人讨论的焦点。
“江博士,你……没事吧?”
江晞摇摇头,看也没看那人:“没事,失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