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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问心 ...

  •   只见宿虞说罢,忽然出手轻轻擒住和盈喉咙,又取出那只装了药的小玉瓶,喃喃道:“阿盈,你愿意和我说话,我是很高兴的。可是最近我很不安心,所以你再吃些药,否则我恐怕……要忍不住。”

      天魔从外貌来看处处与人无异,这天魔主的睫毛也是与短发相同的雪色,眼瞳色泽则似午后一只搁在窗台上睡去的胭脂琉璃盏,隐隐透出的那点深红凝而不浊,又安静又好看,和他言行相对比则愈加令人毛骨悚然。

      和盈垂下眼帘遮了遮冷冽眸光,慢慢抬起手搭在他指节上,轻声说:“你把从前送你的鳞片还来,我便自己吃药。否则我再毁了这具傀儡身,你又要重做,再费时灌上几十瓶逍遥散来逼我成瘾。这样白费功夫,对我们都不好,是不是?”

      她如此以彼之道还治彼身,一时间谁也没有再言语。

      半晌,宿虞重新抬起眼,在落针可闻的凝滞中倏然露出个笑容来。

      他先是摘下严严实实藏在领间的一枚贝母羊脂似的略微透明的白鳞,掰开和盈的手放了进去。

      随即他拿出一条黑沉沉底色上遍布血纹、光是看上去就极其不祥的玉质细锁链,一圈圈绑住了她的左腕。

      红光闪过,天魔主笑着俯身压住她,谁都看得出他不高兴,在耳鬓厮磨之余万分亲密而冰冷地对她说:“好,我还给你,你也哪里都不要想去了。我觉得人族创造出的最美的词,是‘画地为牢’……现在送给你。”

      “我本来不想做到这一步。”他笑容又忽然淡下去,眷恋地将额头在和盈颈间轻轻抵着,语气疲惫,“可是你要把送给我的唯一一件东西抢回去,我很害怕。所以我只能再从你这里收走一点自由……你始终不肯乖乖的,所以局面还是成了这样。

      “如今要再多拿去一点、再进一步,就只剩下杀了你了,我是真的不想那么做啊,阿盈。

      “非要把爱人的血喝干,把骨头和肉和魂魄全都吃下去,不到如此不得安宁,这是我们天魔生来的本性。可我从来不想让你去死,即使你现在恨我,可你是活着的……只要你还活着,你的恨都比你的血要甜。”

      宿虞说完,沉默了一阵,自顾自起身,单膝跪在床畔,居高临下地将那只玉瓶放在枕边,又抚了抚她散落的长发。

      漆黑稠密的发丝绕在青年苍白的指间,因其动作轻柔,甚至显出了几分缱绻的温情,可他终究还是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等到他远去,和盈才缓慢地坐起来,向着重新现出身形的乔雪里道:“你过来些。”

      有了锁链束缚,她显然再离不开这方寸之地,然而仍能以平静态度安排一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乔雪里只想这一页赶紧翻过,自然不会再提此刻的难堪,默默走到和盈身前,从她手中接过那片余温交缠的逆鳞。

      和盈将一绺松散的发丝别到耳后,淡然道:“天数千载一晦,我要摆脱他们加诸的这许多牵制,就只有趁那时。只要你将它带出去,自然寻得到‘九渊’。”

      “至于心魔誓,就不必发了。”

      龙君微笑起来,驱使丝缕灵力凝作一阵轻风,止住了他的动作,说:“阁下冒险前来相助,我怎能不信你。”

      面对这份绝境中的信重,乔雪里只觉诚惶诚恐。

      他固然不想破坏它,却更怕这其中掺上杂质,因此他必须趁早自行说明。

      “……我进来时是冒充道则宗的弟子,而这并非凭空捏造。”他低下头,想着与天魔主为伍、在这件事中绝不可能清白的道则宗主司枕流,前所未有地为自己的来历感到惭愧。

      他说这话时完全不敢去看和盈,只觉十指冰冷,而伤口灼痛。

      “在下……的确曾为司氏门生。”

      和盈默然良久,拿起那瓶司枕流置备的毒丹把玩着,半晌道:“是么?”

      她倦怠地不再看任何人,说:“那你去罢,一路保重。——只要我能够脱身,无论你这一番是否成功,都有重谢。”

      乔雪里强撑镇定,收好那枚逆鳞离开,留下个略有些狼狈的背影。

      不知是否有那位天魔主的功劳,他出去的一路畅通无阻。

      而在离开这座透着诡异不凡的宫殿后,那片白鳞果然便像活了似的,隐约产生了些牵引之力,径自指向某个方位,催促他前去。

      魔修承娄正蹲在城中琢磨着如何隐蔽地拐几个凡人来祭刀,忽然见他匆匆而过奔向城外,心下好奇,也不主动招呼,而是暗自跟在后头,打的什么主意是个魔修都清楚。

      然而他刚踏出城,便被一道金红的火焰自下而上吞噬了。

      烈火飞快烧尽了一个实力不弱的魔修,火熄后只剩血烝一脉精华所在的大刀躺在点点苍白的灰烬之间,有人等了半晌小心地去碰,顷刻间便碎成了一滩黑乎乎的焦糊残片。

      乔雪里则是被动手之人所拦下。

      这少女娇小而纤细,穿一袭精精致致的金红色长裙,钗环满头,修为庞然。

      她笑盈盈地悄然靠近乔雪里,身形如同鬼魅,隔着少许距离用指尖点一点他拿着的逆鳞,道:“我看你这时的心念杂得很,即使有它指路,又如何能找得到九渊呢?”

      见这陌生的讨人喜欢的青年骤然间升起巨大的提防戒备来,眼看着随时要动手拼命的架势,少女笑得愈加亲切,而笑容后面的眼神除了冷静的考量外还多出了些真实的恶劣兴致。

      “莫要怕么。我名为‘月停’,是帮和盈的。”

      月停立在半空,轻飘飘转了一圈,袖摆与裙裾上悄然闪过华丽的金红翎羽虚影,她接着道:“‘凤凰不老,龙神有终’——这一脉九渊来的龙君呀,实在和我认识好些年了。”

      “他们传了这多久,正是要在这个晦日经历一个大劫数。你还没来的时候我就想法子帮她呢,本就用不上你的。燧郎那厮也是,净使些闲心。”

      在乔雪里那时候,但凡有些来路的妖族都早已投奔了和盈,所以他是见过不少上古遗脉的,譬如那青鸾温莺。

      而在他看来眼前这凰女通身气息不像作假,也确实说出了和盈提到过的晦年。因此他略放松了些,但仍提着随时准备动手的灵力。

      月停闲闲说道:“这九渊其实是许多片相连的大湖,在最早的时候是我等比邻而居之地,也不止是龙君的故土。因此即使你有她的逆鳞,想进去也要经一个住客同意。所以我来考你,正是名正言顺。”

      “过关了便带你过去,省得你路上奔波错过日子,要是不过关就把那东西给我来送,算是这遭由我帮的和盈。如何?”

      凰女挑眉望来,而指下已经划开了千万里外的异域一隙。

      手中逆鳞的指向猛然变得强烈,乔雪里望过去,见到一点水波上跳荡的金灿灿的日光,还有随之溢出的更纯粹充裕十倍百倍的灵气。

      他思来想去之后,先是收好逆鳞,然后应下了。

      月停不急于这一刻,见他除了挂念和盈所托之外竟然好像毫无畏惧,好奇道:“你不怕我借考较的名头折磨你?”

      大多修士都清楚得很,从寻常妖族到这些已经不能算是妖的天狐麒麟一类,根骨天赋各有差别,性情之喜怒无常与善恶不分倒是万年不变。因此月停说折磨时,也确实能让人相信她做得出来这样的事。

      “悉听尊便。”乔雪里平静道。

      ——正如她自己所说的,月停确实看得见他人的心念。因此她可以知道,此界如果有人会不计一切去帮和盈度过这次命中的大劫,那么就是眼前的这一个了。

      月停暗自轻叹,告诉自己别忘了那句人心易变。

      她身形微动,已是站到了乔雪里面前,伸指点在青年眉心,而那双燃着焰光的总是巧笑倩兮的眼睛忽然间空彻如镜,显出几分与俏丽外貌不符的、冷寂森然的庄严。

      “这一场‘问心’大梦,如果能顺利撑过来,就算是你的机缘。”月停负手而立,望着的却是济雪峰方向,微微一笑,至此神态终于有些像是个容颜不老的长辈。

      “燧哥儿呀,你拼力送来的这一位,究竟是锦上花还是雪中炭,还要再多看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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