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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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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府后院。
太尉夫人苏晴不自在地捋了捋袖口,想不明白衣服的袖口为什么要做的如此宽,还有裙摆也是。
拖着这啰里吧嗦的布料,她是坐也难受站也难受。
眼巴巴瞅着门外,盼着客人快点来。
萧瑾瑜一身鸦青色常服,简洁素雅,此时正神色无奈地看着自家母亲,目光复杂:“要不您还是换回常服吧。”
苏晴是将门之女,从小就喜欢舞刀弄剑,衣着习惯不喜繁琐。
今日这身穿着,也不知道从哪个压箱底找出来的。
苏晴听他这样说,恶狠狠瞪他一眼,“闭嘴吧你!”
这死孩子二十好几了,不娶媳妇儿不要通房,成天就是整日混在军营,丝毫不知道她这个老母亲当的压力有多大。
今儿个能领俩姑娘回家,简直就是天上下红雨。
难得这死孩子开窍,说什么她也得把这儿媳妇留住!
苏晴一咬牙,双手一甩,袖口立刻平顺成广袖流仙的形状,她端起胳膊,学着丞相夫人的仪态,微微扬了扬下巴。
“眼神儿是怎么看来着?”苏晴困惑,“斜一点还是什么角度?”
萧瑾瑜扶额。
不知道该不该指出她找的是反面教材。
丞相府出了个皇后,丞相夫人现在都是拿鼻孔看人,恨不得把全郡安的高门贵女踩到脚底下。
学她,怕是会适得其反。
林倾韵进门时,苏晴正努力端着胳膊。
昏黄色的烛光下,林倾韵一身丁香色蹙金海棠花裙,盈盈入室,仪态万千。
苏晴瞳孔放大,震惊非常。
心中忍不住骂骂咧咧,哪个王八犊子给她传假消息,说人家姑娘出身低微,是蛮王府的家奴。
就这容貌、仪态,比那些个郡安城里大家闺秀还要端庄大方。
新登基的那位,怕不是眼睛有什么毛病。
放着这么好的姑娘不要,非得娶丞相府那个促狭作精。
“见过夫人。”
恭敬谦谨的声音,打断了苏晴内心疯狂骂人的长篇大论。
她赶忙上前,拉住林倾韵的双手,“你就是倾韵吧,快快进屋坐下,折腾了一整天还特意过来,我就跟那死,咳咳,跟瑾瑜说明儿个去看你。”
林倾韵受宠若惊,略带局促。
她想过萧家会嫌弃自己,也想过他们会因为仁善而收留自己,就是没想过当下这种情况。
萧夫人好像……
还有点欢迎自己?
被拉着坐下,林倾韵还没回过神,苏晴已经端起茶壶给她倒茶。
站在身侧的张阿嬷似乎非常习惯,没有半分阻拦自家夫人的意思。
行云流水的动作,将林倾韵看得一愣一愣的。
太尉府好像跟别处不太一样,最起码在蛮王府,主仆尊卑极为分明,王妃绝对不会碰那茶壶分毫,只会严厉地处罚失礼的下人。
倒完茶苏晴在林倾韵身边坐下,重新拉过她的手:“别院住的可还习惯?要是不习惯你只管说,我这院子里空房间多的是,到时候你跟妹妹一起搬过来,不用不好意思。”
她是真喜欢这个姑娘。
早在三年前,萧瑾瑜剿匪回家,说起林倾韵的时候,苏晴就觉得这丫头不错。
今日见面,只觉一见如故。
林倾韵回握住她的手,“已经很好了,伯母。”
“今日过来就是感谢夫人收留我们姐妹二人,让我们免于露宿街头,此番恩德,倾韵没齿难忘。”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能在这多事之秋接纳她们,萧家人品可见一斑。
苏晴不慎在意,“都是小事,你且住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别多想,交给瑾瑜就行,他搞得定。”
萧瑾瑜顺势应下:“母亲说得是。”
折腾一晚,就是为了说出这句话。
虽然林倾韵一直没说,但她眉宇间愁思萦绕,还有对他相邀小住的再三推让,都明明白白地显示出,她将自己视为麻烦,害怕牵累旁人。
萧家不怕这种牵累。
母子二人的话,就像寒冬腊月里燃起的火炉,火热的温度熨帖着僵硬的寒冰。
林倾韵满腹感激却半个字都说不出。
她抬头看向萧瑾瑜,正好他也看过来,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汇,各自带着不同的意味,又飞快地接收到彼此的心意。
林倾韵飞快低下头,莫名觉得脸有些发烫。
苏晴淡笑着看两人眉来眼去,颇为欣慰地喝了一口茶。
简单聊了几句后,林倾韵起身告辞。
苏晴也没多做挽留,使劲儿推了推自己儿子:“天色有点晚,那个瑾瑜,你去送送林姑娘。”
暗中撮合的简直不要太明显。
萧瑾瑜轻叹一口气,顺从地跟了出去。
回去路上,林倾韵的脚步轻快不少。
走到别院门口,萧瑾瑜看着她的眼睛歉意道:“抱歉,家母性子有些跳脱,有冒犯的地方还请林小姐多多包涵。”
若是按照规矩,苏晴的行为举止确有些唐突,毕竟她们是第一次见面。
可林倾韵并不觉得:“伯母很好,我很喜欢她,不觉冒犯。”
至诚至善的爽直脾性,没什么不好。
萧瑾瑜移开视线:“林姑娘不介意就好,今日天色已晚,回去好好休息吧。”
循规蹈矩告别,他转身离开,清俊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林倾韵驻足,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
林小怜抽了抽嘴角,举手在她面前晃了好几下,“姐姐,你在看什么?”
人早就走没影了。
林倾韵抓住她乱挥的手,“没看什么,咱们回去吧。”
回屋后,洗去一身疲惫,阴郁的心境开阔不少。
林倾韵翻出纸笔,开始给远在西北的哥哥写信。
新帝登基、立后、大肆封赏有功之臣。只是顾知安奖励了数十人人,独独落下了林家兄妹,其中何意不言自明。
林倾韵觉得,哥哥是受到了自己牵累才被落下,不然以他的骁勇和贡献,说不定可以封个三品将军。
带着浓烈的愧疚,她再三克制,满腔委屈最终只落笔成几个黑色墨迹。
将纸张胡乱团成一团,林倾韵喘着粗气扔下笔。
夜深人静,暗藏在心底的委屈情绪疯狂滋长,就像一颗找到肥沃土壤的种子,悄无声息地长出根须,然后顶破土壤探出头,肆意而贪婪地成长着。
他们兄妹成了弃子。
顾知安不再需要他们,就像扔掉什么破烂东西一般,随随便便就抛弃了。
没有只言片语的解释,也没什么补偿,就这样轻而易举的丢掉。
如此这般,她竟然还在为他找理由找借口,说他也是逼不得已,说郡安城的官员并没有预计当中好收服,说他也是逼不得已。
真是可笑又可悲。
真是逼不得已,不会连个解释都没有。
他们就是弃子。
被顾知安弃之如履。
扶着桌角,林倾韵喘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息。
她咬着唇瓣重新拿起笔,写下自己的打算,以及大致归期。
经过训练的信鸽带着家书展翅,很快便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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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墙内。
凤栖宫的红烛激情燃烧,明亮的火焰不断跳跃延展,将宫内照的灯火通明。
周楣姝身穿大红色凤纹蚕丝寝衣,乖巧地坐在床边等待着。
封后大典也是她跟顾知安的大婚典礼,各种繁杂的仪式从早到晚,直到天色擦黑才全部结束。
仪式结束后,顾知安去接见前来恭贺的朝臣命妇,留她在殿内休整。
如此体贴的作为,看得她的奶嬷嬷喜笑颜开。
“小姐大福,不不,是皇后娘娘天大的福气,咱们皇上如此爱护,定是把娘娘放到了心尖尖上,就连大婚都舍不得娘娘受累呐!”
蓝桃也是与有荣焉,骄傲接话:“那当然!皇上对咱们娘娘可是一见钟情,第一次见娘娘时,眼睛都看直了。”
“去去去,你这小丫头也来打趣我!”
红着脸颊,周楣姝佯装愠怒,扯着红帕捂住发烫的脸颊,眉眼里流露着欣喜与向往。
寝宫内的气氛越发喜庆热闹。
但,随着时间流逝,床头大红色的龙凤烛越来越短,顾知安依旧毫无踪迹。
刚才嬉闹打趣的嬷嬷跟蓝桃你看我我看你,最终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敢再出声。
周楣姝向来没什么耐性,她拧紧眉头:“什么时辰了?去瞧瞧陛下在干嘛,旁边伺候着的是谁。”
蓝桃立刻命人前去。
没多大会儿功夫,前去打听的人回来,趴在周楣姝耳边嘀咕几句,她的脸色瞬间变了。
狠狠攥了下掌心的丝绸红帕,她恶狠狠骂道:“真是阴魂不散的贱婢!”
竟敢在她新婚之夜作妖,看来之前敲打的还是太轻了。
敛下眸子,周楣姝轻轻勾起嘴角,露出一抹阴狠的笑,心中已然有了新的打算。
折磨人的法子,她多的是!
林倾韵并不知一封备受屈辱的家书,会为自己引来新的麻烦。
信鸽朝着西北飞去,没多远便被人用哨声召落,取下信件后飞快送进皇宫。
顾知安截获信鸽的行为,在周楣姝看来,就是对林倾韵念念不忘。
但她并不觉得顾知安有错,反倒把满腔的恨意放到林倾韵身上。
家书什么时候不能写,为什么偏偏在今晚。
还有,在皇宫死皮赖脸住了那么久,偏偏选在今天离宫,如果不是她派人专门看着,是不是还要找陛下辞行。
没爹没娘的小娼妇,还妄想跟她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