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初来 ...
-
记忆里的那片天空是灰白色的，看起来随时都会掀起场暴雨。
上学、放学、回家、吃饭、睡觉。
就是这么枯燥且日复一日的生活，苏闻折却每天都有说不完的热闹讲给奶奶听。
奶奶每次听完都会笑盈盈地回应他，等他讲完了，他就会掏出自己单独记载这些趣事的小本子，认认真真地把这些事情记上去。
他的字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练成的。
心里总想着要将最好的东西拿给最喜欢的人看，细节上的东西一定要处理好。
将这些趣事全都写下后，就是比昨天更期待着爸妈能早点回来，将这些趣事全都说给他们听。
那是他最开心的日子，小时候的天真，以为生活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他会活在期待里，不断地期待着明天的到来。
但，意外往往是最能击溃期待的。
因为是新初一，他就会想着怎么样适应初中的生活，但平时也不会懈怠自己的学习，终于在期末成绩出来的那天，他在所有人的掌声里走上了讲台，领取自己年级第一的成绩条。
在学习这里，奶奶其实每次都告诉他不要太钻牛角尖，每次他一急，就会学到忘记吃饭，为此老人都不知道.操.了多少心。
就是这天。
苏闻折初中第一次拿了第一，放学回家的路上就被高他一级的同学堵了。
“呦~这不是咱们学校从小学就有名的苏某崽吗？”
“哎对，小同学，听说你今天拿了第一啊。”
“听说他中考最后的成绩好像可以走政策加分？”
“我靠，凭啥啊，老子费劲巴拉地学习，他咋个就能加分啊？”
面前这个情况，很早之前他就碰到过，关于加分这个问题，他也顺着他们的问题做了解答。
“我加分是因为我爷爷，你们要是想要这分的话，为什么不去问问你们自己家里的大人能不能努努力？”
他这个回答让那几个高年级的同学听到他这个答案当即就笑了出来。
“谁他妈问你这个问题了？你觉得老子真想知道你这分哪里来的吗！”为首的一个将手里的烟丢到地上，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是不屑。
“你个没爹没妈的小野杂毛娃，还跟我讲上道理了？”
从小到大，苏闻折最讨厌别人说他是没爹没妈的野孩子。
成功激怒他之后，苏闻折当然伸手推了那个人一把，看他开始动手，那几个人也不跟他废话了，直接就上手跟他扭打在一起。
那时候董礼澄和黄沐冉都没搬家，三个人三个相反方向，没办法赶过来帮苏闻折给这几个人几拳，也是后来，苏闻折才知道他们堵自己的原因仅仅是因为暗恋的女孩喜欢自己。
成绩第一只是他们为了堵他选的理由而已。
在人数上，苏闻折确实吃了亏。
但在打架的技巧上，那三个人也没少挨揍。
最后还是有大人听到这里有动静，才上前查看这里的情况，那三个人被吓走了，苏闻折擦了擦手上和脸上的灰，拒绝了好心人想要送自己回家的好意，快步往家里走去。
天空灰蒙蒙的，他在打架的时候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打架耽误的时间有些长，苏闻折乘电梯上楼后，在家门口整理了下自己的校服，确定不能让奶奶看出什么不好的地方，这才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转动手上的钥匙，将门推开。
“奶奶！我今天……”
还没等他说完，他就看到了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奶奶。
来不及卸掉身上的书包，他着急地跑过去晃动奶奶的身体，可任他怎么晃动，奶奶都不会再给他回应。
害怕席卷他整个身体，他第一次觉得，害怕会封锁所有的感官，尝到窒息的滋味。
他颤抖着手拨打着120，电话接通时他哭着说：“喂，120吗！我奶奶晕在家里了，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你们，你们能不能快点来啊！”
救护车来的很快。
却还是没能从死神的镰刀下将奶奶带回来。
临时的变故，打破了那些枯燥的生活，学校考虑到他这里的特殊情况，就免了他的作业并告诉他可以直接在家调整状态，不用再在学校待一个星期了。
雨最后下了起来，连着下了好几天。
似乎是在纪念这位慈祥的老人。
接下来的一周，苏闻折过得非常混乱。
家里没了人，四面八方的亲戚全都过来，眼中全是对这片学区房和苏闻折身上带有的老人退休金与每月定期打来的钱财。
那时候他知道，这群人没想着真的要收养他，只是为了博一个考第一的“好侄子”和每个月都有的近万把的财产。
他拒绝了所有亲戚的探望，小区的物业主动联系他表示会通知保安在大门外拦截他所有的亲戚，想给他减轻身上的负担。
最开始的时候，他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医院，他都不断地给爸妈打着电话，那已经是奶奶走后的第三天了，手机的通讯录里却有整整五百多条电话记录。
全都是红色的数字条，无人接听。
这一刻，他是被抛弃的弃徒。
刚上初一的苏闻折，觉得如果自己要是像平时那样准时赶回家，奶奶或许就能从鬼门关里出来，于是之后的生活里，如果有时间上的限制，他绝不敢再迟到一分钟。
.
“你是不是好奇为什么我现在还在说奶奶的事情？”苏闻折早在曾欲休的引导下从餐厅的椅子被带到客厅的沙发上。
“还行。”曾欲休回道，他看向那双在黑夜下有些波动的眼睛，认真地说：“我知道你奶奶对你很好，但我没想到是这么意外的发生，对不起。”
“没什么是需要你道歉的。”讲故事的人伸手拿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继续说：“奶奶她确实走的突然，而且是因为长期累积的病，我也没注意到。”
老人从苏闻折出生到初中就一直陪着他，三年级前倒还好，还有外公他们几个和爸妈一起照顾他，没那么辛苦。
但等爸妈被秘密召走，外公他们也都相继去世，奶奶的工作量就增大了不少，常年累积的旧毛病，再加上苏闻折上初中后，她就想着要为苏闻折做点什么。
出门这么一折腾。
身体就直接收不住了。
“因为亲吧……所以她在我这总是跟其他人不一样的。”说完苏闻折将水杯放回去，水面倒映着他脸上那滴亮点。
曾欲休也没拆穿他，将纸巾拉到他的面前，等着他想继续和自己说下去。
“我，我没哭。”
苏闻折边说边从纸巾里抽出两张纸，撇撇嘴说：“我就是，醒了打哈欠。”
“嗯，我知道。”曾欲休回他。
差不多调整好后苏闻折将纸团放到桌面上，继续往下说。
.
举办葬礼的那天，苏闻折明显是苦累了，也不想再在奶奶的笑容前掉下眼泪，于是他忍了很久很久。
而且还有个原因。
如果是家中突然出现了特殊变故，那么他的爸爸妈妈没准就会得到上层的批注，赶回来和奶奶道别，一家人在一起吃顿饭什么的。
他不信爸妈会忍心将他交给家里的那些亲戚照顾。
苏闻折等啊等。
等到葬礼的开始，等到其他的宾客都赶来，等到主理人在前面宣读奶奶留下的遗嘱……都没能等到他们的到来。
也是在念遗嘱的时候，苏闻折这才恍惚过来。
原来奶奶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太好，早早就给他留下了遗产和遗书。
他从主理人手上接过信封，等葬礼结束后才在房间里将它拆开。
致我最爱的孙子苏闻折：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奶奶我或许已经不在这人世间了，就像你学过的那篇课文一样，人都固有一死。
可奶奶不希望，你因为我的离开，而默默独自忍受。
你从小就是一个喜欢把好多事都憋在心里的孩子，老是不愿意和别人说，奶奶希望在未来你可以找到自己的听众，把心里好多的话都说给他/她听。
除了这些呀，一定要好好吃饭啊！不好好吃饭的话，我是可以看到，不要让我心里难受，好不好？
剩下的东西都在遗嘱里。
希望我们哲哲，能在以后的人生里，顺遂无虞，平安健康，以及能收获到最好的、不留遗憾的、幸福美满的生活。
爱你的奶奶/温茹梦.6.8留。
信只有短短几行字，却将老人所盼望的一切都写了上去。
他依靠在房间的门框上，只觉得心里特别难受，在墙上的钟表走到十点整时，门外的电梯有了动静，随着楼层的抵达，阵阵敲门声响起。
“您好，请问苏闻折在家吗？”门外那人喊出声。
这声音苏闻折觉得有些熟悉，似乎是爸妈那个研究所里的人，心中还有期待一整天的猜想：
是爸爸妈妈回来了吗？
等了一天的苏闻折，此刻再也等不下去，小跑到门口开门。
“爸！妈！”
他是那样期待又高兴地喊，然而站在他家门口的却是研究所里的一个叔叔，左手边还领着一个三岁大的小女孩。
那一刻仿佛时间静止，空气都不再流动。
听到他开门后的动静，那个叔叔觉得气氛似乎不太对，但他这次从研究所出来的任务还没有做完，率先打破了平静。
“你就是苏闻折吧，这是你妹妹，她叫苏闻洲，今年三岁了，我手里呢，有你爸妈给你写的信还有……”
砰。
没等他说完，苏闻折就用力将门关上。
“你妹妹之后的所有信息……”送苏粥粥过来的叔叔缓缓开口，接着又一次敲响了他家的门。
这个小丫头似乎是才从刚才的关门声反应过来，开始被吓得哇哇哭起来。
她的哭声将隔壁的邻居引了过来，邻居就是探头出来看看情况，研究所的叔叔就像看到救星一般将苏粥粥交给了她，研究所里的事情忙，他着急赶回去处理。
邻居和这个还在哭的小丫头大眼对着小眼，不出片刻轮到她开始敲苏闻折家里的门。
“哲哲啊，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有冤，但是咱能不能先把门开开啊，你妹妹在楼道站着也不好，你看看这楼道里都是蚊子什么的，让她进去喷个花露水呗？”
回应邻居的是苏闻折喊的一句“让她被蚊子咬死算了。”
清楚眼前的架势，苏粥粥也走到门口，用自己的小手拍着门，嘴里说的话本来就不怎么清楚，现在更不清楚。
“锅……呜，锅，进去……呜呜呜。”
即使她从未见过苏闻折，但看到苏闻折的第一眼，她似乎能认出来，眼前这个人和她有着某种关联，是她除了爸爸妈妈之外的亲人。
苏闻折将门关上后就瘫坐在地上，所有情绪全都涌上来。
说好今天不要再留眼泪，此时却像一个做错事被训斥的孩子，苦涩的眼泪从他的脸上低落，落在他的鼻尖、领口、下摆，甚至有些眼泪流到了地上。
回不来就回不来。
为什么还要让他看到这个被父母宠爱了三年的妹妹！
他根本就不想要妹妹！
苏闻折伸手抹掉模糊视线的眼泪，拿着一个塑料凳子，朝着那面照片墙走去。
在这面墙的最中央，是一张和美的全家福，爸爸妈妈抱着他，他拉着奶奶的手，全家人都开心地看着镜头。
照片上的笑容，实在是太讽刺了。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初来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