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发型 ...
-
严修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把一根红色的卫衣袋子收进去，和他昔日收藏的粗细不一的绳子放在一起，严修看了眼自己这么些年的私藏，无声地叹了口气。
总的来说，是有进步的，他使用这些东西的频率已经降低了；换言之，他焦虑的频率降低了。
这发生在遇到某个人之后，严修是知道的，因为这，他心里沉重的担忧和隐秘的窃喜又相互交缠。
严修摒除杂念，准备关窗睡觉，窗帘拉得只剩一条口子，恰好看到对面的窗户大开，一个高大的人影在窗边踱来踱去。
这时，手机轻轻震了下。
【最幸运的男人：月底了，出去玩吗？】
【严修：？】
断断续续“正在输入中”后，严修从缝隙里往那边看了眼，游弋明正立在窗前，沉思着看手机，他穿着件短袖，一手撑在腰部，袖口处往上翻，露出三角肌，似乎在思索着敲字：
【最幸运的男人：滨城，你想去吗？】
【最幸运的男人：如果你觉得太远了，换近点的地方也行。】
【最幸运的男人：不然就庆宜吧，我对庆宜不熟，带我逛逛呗！】
庆宜这么小，市区也就那么点儿地方，可以称得上弹丸之地，街道就这么几条，商场就那么两个，生活在这里的人都觉得了无趣味。
有什么逛的？
这人不是经常逃课翻墙吗？他翻去哪儿了，这么久了还没混熟？
严修敲着手机，打出“不去”两个字。
那边突然又回过了消息。
【最幸运的男人：严修，去嘛去嘛！】
随即弹出了个金刚芭比扭捏地摇摆着身体的表情包。
严修被这张图片雷得笑出声音，看了眼桌上的试卷，其实也没那么多要学的——或者熬个夜也能完成他的计划。
他手指一松，把刚刚敲下的两个字删掉。
【严修：可以。】
这两天气温持续下降，严修已经穿上了加绒的卫衣，就在窗前站了这么一会儿，玻璃上已经结了一层水雾，他往对面看了一眼，游弋明比了个“YES”的动作，将手机往床上一扔，整个人展翅的大鹏一般，嗖地扑到床上去。
严修笑着关上窗帘，心情也有点雀跃。
翌日清晨，严修在生物钟的趋势下早早起床，和游弋明约好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他认真地洗漱完，又换上了黑白相间的加绒棒球服，最后无聊地背了会儿单词。
磨蹭到八点，他往楼下跑去，大门一打开，湿冷的空气立即钻进鼻腔——游弋明已经等在店面门口，双手插在牛仔裤兜里，一双长腿在踢门口的苔藓——黑乎乎的，很大一团，也不知道现在算死的还是算活的。
“耳朵这么红，热啊？”游弋明问，“你穿这么多干嘛？”
“不热。”严修摸了把自己的耳朵，是有些微发烫；等会儿张阿姨要来上班，他把钥匙塞到地垫下面，起身时对着黄铜门把手照了下自己，看着并不臃肿，他生硬地问，“去哪？”
游弋明在原地顿了一会儿，小跑两步，很轻松就追上他，“走这么快干嘛？想吃东西吗，我请客。”
严修只顾往前走，“不想吃。”
“那个商场里有个游戏厅。”游弋明估摸着他没去过，提议道，“你想去试试吗？”
严修：“没兴趣。”
游弋明瘪瘪嘴，说：“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严修：“随便。”
游弋明：“……”
他薅了把头发，“那我想剪个头发，你帮我找找地方。”
严修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头发很黑很硬，比之前给做背头时长了不少，现在再做同样的造型一定像戴了顶盔甲；游弋明时不时还要往脑后薅一把，严修看着他的手指，想象摸上去的触感，一定是非常硬的。
严修：“走吧。”
游弋明在他的带领下，往巷子的出口走去，路不宽，两个高大的男生肩并肩走很奇怪，也就一前一后，严修盯着路面，游弋明跟在后面，盯着他后颈上突起的椎骨。
不多时，严修带他来了附近的理发店，是那种街边随便就能找到的小店面，游弋明没什么意见，推开玻璃门示意严修先进去。
吹风机的声音轰然响起，一派吵闹的景象。
造型师小哥热情地抛了个媚眼：“帅哥想洗头还是剪头？”
严修被这动作弄得有点不适，他连忙侧身把游弋明露/出来，“他剪。”
那小哥一看眼神更放光了，急忙问游弋明喜欢什么样的发型。
游弋明到镜子前坐着，小哥拿着一本杂志俯身跟他推荐，“剪头的话，帅哥你是浓颜系，可以试试这个栗子头，还有这款四六侧分的，这边再烫一点，那些小姑娘喜欢的偶像剧男主就是这个发型。”
他说着上手，在游弋明的头上拨来拨去，对着镜子看游弋明的脸。
游弋明则对着镜子看严修；这人正端坐在沙发上，低头看手机仿佛跟整个空间隔开了。
游弋明给他发消息。
【最幸运的男人：严修，你觉得我剪什么样的发型好看？】
【最幸运的男人：剪短一点，留之前那种背头可以不？】
严修看了眼在相隔距离不到三米，还在用手机给他发消息的人；发型师瘦精精一根，屁股都快贴上顾客椅子的扶手，劈里啪啦地跟游弋明推荐发型。
作为顾客的游弋明浑然不觉，岿然不动地回消息。
【最幸运的男人：托尼还推荐了几个其他的，我发图片给你看，你觉得哪个好一点？】
【严修：你自己决定吧。】
游弋明给他回了金刚芭比暴风哭泣的表情包。
严修看了眼别的位置，发型师们似乎都是这一款，脸很瘦很尖，头发的颜色五花八门，一个棕色就有几种不同的层次，有几个人从他前面经过时还有浓烈的香水味。
可能发型师都是这个风格，但游弋明身边这个尤为突出。
他手指划拉了半天——不经常玩手机的人就是这样，即使有一天可以肆无忌惮地玩，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他无聊地点开游弋明发过来的图片，网速很慢，加载进度打着圈终于转出来，他每看过一张图片，眉头就锁得更紧一点。
他切回聊天页面，【严修：清爽点的吧。】
游弋明秒回，【最幸运的男人：行，我就让他剪短点。】
那边很快上手，香喷喷的托尼拿着个推子就把这人的头发都给推掉一大截，浅浅的只够留个板寸，推完还叹气没发挥出自己的各种手法。
但是游弋明的头型脸型和五官都很过关，这样还挺好看的，连身上那种憨憨的劲儿都少了很多，甚至微微放大了他身上的攻击性。
严修看得有点出神。
游弋明摸着自己头皮上浅浅的一层，乐着说：“还是你的品味好，我现在感觉自己帅得极其突出。”
他一说话时，尤其是对着严修说话，就会附上一个很不值钱的笑容。
严修还沉浸在他那种野性的气质中，一下子就被八颗牙的露齿笑创回现实，也笑了笑说：“你开心就好。”
两人收拾东西刚准备走，一个女托尼问起严修，“小哥哥，你头发要剪嘛？你脸这么好看，都被头发遮完了。”
要剪吗？
严修对着镜子里看自己的脸，头发很长，脸很白。
要剪吗？
他居然求助般看了看游弋明，这人立马来了兴致，“剪啊，小野人。”
他把严修按在椅子上，“给我拿个册子，我来帮他挑发型！”
严修：“不要锡纸烫。”
女孩儿拿来了册子，游弋明兴奋地翻出几张图，准备集几家之长，刘海要短一点，他的眉毛好看要露出来；但是要留点碎发，衬他的眼睛，最重要的是后脑勺一定要剪短，分发缝要四六，不要三七……
交代完要求后，游弋明坐到沙发上，监工一样看着前面的人。
女发型师把理发衣往严修身上一披，还摸了把他发烫的耳朵，低声说：“别紧张，我不会全按他说的来的。”
这个女孩子是个优秀的托尼，他尽量满足游弋明的要求，又不着痕迹地去除了不合理的要求，最后的效果竟然很惊艳。
她笑着把理发衣一撤，游弋明也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这样的发型让严修完全没了之前那种怯懦的气质，甚至还把他的五官优点展现得很完美。
只是剪完头发，严修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不自然，但凡有风吹来，头皮就凉飕飕的。
游弋明拉着严修泡了会儿游戏厅，他以为严修只是以前接触得少，没有哪个十八岁的人不喜欢玩这些的，但玩了一圈下来，发现人家是真的不感兴趣；他自己玩得乐呵呵的，严修总是开局不久就被打死了，然后就在一旁幽怨地看他玩，游弋明只好匆匆地死了去陪他玩下一项；电玩城完了一圈，五百多的币花完了，游弋明终于知道了，严修就是个游戏黑洞，不爱玩——多半是没什么体验感吧。
回忆起那个在法庭上口若悬河的人，他觉得严修这点笨拙也可爱了起来。
从电玩城出来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两人又就近吃饭；刚在在电玩城里光线不好还不觉得，现在一出来，被餐厅明亮柔和的灯光照着，游弋明又觉得严修这张脸，真他妈的太好看了！
他吃饭时一直盯着对面的人看，带着痴汉笑，笑得严修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导致他回家时一直觉得后背发凉，也不知道是刚从有空调的商场出来，体感温度下降；还是被游弋明盯得发毛。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回走，走了几步，游弋明忽然拍他的肩膀，“你看，有烤红薯！想吃吗？”
“不想。”
几分钟后，两人站在路边，一人拿着一个烤红薯，游弋明请客。
嘴里哈出的气和烤红薯的热气一起袅袅上升，游弋明边吃边笑，严修终于受不了了，“你笑什么？
游弋明讲了句滨城的方言：“开心就要笑咯。”
空气中弥漫着甘甜的香味，严修的脸被冻得有点红，他的皮肤好像很薄，一点点就红就能透出来，游弋明盯着他的脸看了会儿，说：“严修，你好白啊。”
严修顿了顿脚步，还没回答，天上忽地开始掉雨，细细的，绒毛一样；扑在脸颊是凉的，脸又是烫的。
他终究什么也没说，拔腿往前走，甚至还加快了速度。
游弋明跟上他的步子，一把攥住他的胳膊，敛住笑容问：“严修，你有点什么反应吗？”
严修回头跟游弋明对视，“我要怎么反应？”
捧在手心的烤红薯，刚换了的发型和眼镜，还有列表上躺着的好友，书桌上还没做完的卷子。
这是他能做出的反应。
但是这几乎都是近乎索取的反应，可能不是游弋明想要的反应。
他真的像肖庞他们说的在吊着眼前这个人吗？
空气凝滞了半分钟。
游弋明也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严修的眼睛挺大的，由于跟高个子的游弋明对视，眼皮上抬，黑眼仁完全显露出来，带着些真挚问询的意味，游弋明确定他不是在拒绝，也不是在生气，才松了一口气，只是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支吾着说：“就别人追你，你就要有个回应啊。是答应还是拒绝，当然你拒绝我也会继续追……”
严修嘴唇微动，似乎要说出什么来。
游弋明立即闭嘴，满含希望和鼓励地看着他。
半晌，严修说：“反正我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谈恋爱。”
“害，我当你犹豫那么久，是要说什么我不爱听的呢。”游弋明爽朗一笑，继而又认真起来，“严修，你不会想要孤独终老的吧，既然你以后也要找男人，为什么不考虑我？”
严修吸入一口冰冷的空气，自觉说出的话带着冰渣子，“我是不会留在庆宜的。”
游弋明双手一拍，“那正好，你想去滨城，我家也在滨城，多合适！”
严修的目光紧紧盯着他，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游弋明笑着补充说：“而且我也是为了你来庆宜的嘛！”
严修：“别胡说八道了。”
“这个以后再说。”游弋明嘴角挤出一个笑容，这次没露牙了，看起来痞痞的，“你答应让我先占着你了。”
严修飞快地点了下头，立即转身走了。
他被游弋明送到楼下，到门口的玻璃前偶然一瞥，高瘦，脸很好看，嘴角还带着一抹笑容，人也精神。
这是自己吗？
他在笑什么？
游弋明说想先占着他；他是不是也占着这个人了？
他对着玻璃抚平嘴角，往店里走去，“张阿姨。”
“严修回来啦？”张阿姨正躬腰擦柜台，闻言转身冲严修一笑。
严修愣了一下，问：“阿姨，我今天下午在店里写作业，你需要回去陪儿子吗？”
张阿姨指了指楼上，笑着说：“不用不用，你快回去吧。”
严修：“？？？”
忽然听到楼上传来几声笑声，严修疑惑地抬起头。
张阿姨：“刚刚老板老板娘回来了，还带了客人呢！你快上去打个招呼！”
严修快步跑上二楼，见康眉正坐在沙发上剥橘子，一边笑着说话，严新材坐在餐厅的椅子上低头玩手机。
很明显不是跟他说话。
“妈，你们怎么回来了？”严修站在楼梯口问。
“爸妈回来还要跟你打招呼啊？”康眉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十八岁了嘛，赵叔叔说我们该多关心你，这不就回来了嘛？”
她咽下一个橘瓣，又看了眼严新材：“你赵叔叔对你真是比亲爹还好哦！”
一旁的严新材头也不抬一下。
“小修回来了？”赵世琦的声音传来。
严修走近了两步，另一侧的沙发是玄关处的盲区，他这时才看见，赵世崎舒展地坐在沙发上，他穿着紧身的黑色羊毛衫，有了细纹的眼睛笑盈盈的，温和地问：“剪头发了啊？”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发型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