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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触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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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姝兰和赵世崎处上了对象?
严修又想起那天早上,张齐上了赵世崎的车,他当时很想阻止的,但赵世崎倚着车窗玻璃,邀请他一起走,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拒绝。
后面他把工资结给张阿姨,也还想多问两句,但张阿姨拿着钱,把工作制服一扔就走了,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让严修的念头立马打消。
他现在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赵世崎那个“还东西”的说法让他焦虑了好几天,在那之后,他跟赵世崎也没见过面;他不由得怀疑,赵世崎就是把他当成圈养的宠物一样,隔三岔五就说点什么来吓吓他,好刺激得他精神崩溃,乖乖听话;还是赵世崎真的忙起了正事,他和张姝兰的中年爱情究竟有几分真?
还有令他伤神的游弋明,这人打定注意不跟他说话,但凡严修有点想化解恩怨的意思,游弋明就会阴阳怪气地问:“你选谁决定好了吗?”
“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你把他删了再跟我说。”
严修:“我不是来跟你说这个的。”
游弋明:“你想说什么?”
严修:“你家在滨城是做什么的?”
游弋明:“那别问了,我跟没什么可说的。”
往好的方向想,游弋明真的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是为严修而来的。
和严修闹掰的这几天,他去学校的次数更少,即使去了也神情恹恹,体育生约他去场馆打球,这人也不动,似乎没什么能唤起他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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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的周五,青枝科技的资助名额出来了,严修赫然位列第一,还有其他几名品学兼优,家庭贫困的学生,相比于严修,这些人除了成绩优秀之外,家境无一不是惨,因此大家都没什么异议。
而对于严修,说了也没啥用,你要是有个花钱的叔叔,你也能这样为所欲为——大家早就麻了。
早上,学校为活动搭建好临时的领奖台,铺好了红色的幕布,调试好音响设备。
各个班级的学生在老师的指导下把椅子抬到操场上;按照教室的位置放好。家长们陆续就坐,学生们在后面排队站好。
每年的这个时候,严修都很烦躁,他把椅子放好,眼神在周围逡巡,见到游弋明臭着一张脸,拖着椅子也来了。
他稍微感到有些安心,想过去跟他说说话,就在这时,何主任对着话筒“嗯嗯”两声,“请各位家长有序就座,各位同学迅速入列,榜上有名的同学到台前准备。”
主任念的时候看着他,严修只好走过去,和那批获奖者一起到领奖台前集合。
何主任接着在讲台上念诵青枝的文化传承,这些年青枝与庆宜高中的缘分,青枝为失学青少年做出的贡献。
好几台摄像机录着,主任捋了捋西装,郑重宣布获奖学生名单,几个学生排着队走向领奖台。
没有人来给游弋明开会,他大剌剌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和一帮高谈阔论地的家长一起,神色恹恹地注视着这场闹剧。
获奖学生从一旁走到讲台上,可能真的出于原生家庭的影响,这帮学生看起来都没什么自信,一个个都低着头,瘦小的肩头上压着沉重的担子,甚至有几个学生还营养不良的样子。
严修那点瑟缩在这群人里面也就不算什么了;他在里面比其他人高了一大截,又长得好看,尤其是剪了头发之后,五官的优势之处凸显出来,能在第一时间抓住眼球,让人的目光一点也挪不开。
家长群里有几个模糊的声音,“这个娃娃也是贫困生吗?”
“看着打理得挺精神啊。”
“这个奖是结合了学习和家境考虑的,可能是学习成绩好吧……”
“这个人应该是严修吧,次次考第一那个……”
……
这些怯懦学生脸上不见喜色,本来是一件光荣的事,被各种长枪短跑一样的镜头怼着拍脸,一个个苦着脸,像是要奔赴刑场一样。
游弋明忽地有点心疼严修,就为了这么点钱吗?他给严修四百万的时候,人又不要。
这个钱还是亲疏有别的是吧,他叔叔的钱要亲一点,再说这也不是他叔叔的啊,借花献佛什么的最不要脸了。
游弋明恼丧地想起那个三十岁的严修,穿着一件合身的西装,露出一截细长又白的脖颈,走到他面前,笃定问他要微信,说想追他。他那时的心情就像坐上过山车,维持着理智确定自己没听错,才悠悠开口,高高在上地拒绝,实则是口是心非,心脏狂跳。
在这之前,游弋明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一个男的。他第一眼就被严修的自信和耀眼迷住了,回看这时的严修,十八岁的严修竟是这样的,游弋明心中泛起了一阵心疼。
名单宣布完毕,游弋明听见周围的人鼓掌议论,何主任带着隆重又热烈的主持腔调介绍活动的重要来宾——青枝科技有限公司赵世崎经理,台下又响起了经久的掌声。
赵世崎上台和受助学生合影,教导主任站在另一旁,几台摄像机纷纷调转方向,集中到赵世崎脸上,他对着所有人,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
等掌声平息下来,他才摆手走上发言席,和善地拿起话筒,“青枝开展公益活动已经快二十年了,从我还在上学时就受过这样的帮助;很负责任地说,在整个庆宜的资助项目中,青枝投放的资金无疑是最多的。在这些年的努力中,一代又一代的学子重新获得学习机会,有机会接触到更广阔的世界;这些年来,与青枝结缘的人有无数,远的不说,说说近的,大家都认识——严修,我朋友的儿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就是自强不息的代表,他家里也比不过大多数人,就是做点在大家眼里拿不出手的小生意;但是他依旧努力学习,光青枝的资助项目他就获得了十几项,累计起来可以达到数十万元。”
台下响起一阵惊呼,毕竟对于小城市的人来说,还没有开始工作就已经攒了十万多的奖学金已是非常了不得的。
赵世崎又接着说,“严修是我看着长大的,跟我亲如父子,看到他的成果,我也感到很欣慰。我也要提醒各位父母,不要因为工作就忽略了对子女的照顾和教育——”
台下又响起了掌声,椅子区的家长们纷纷看看严修,又看看赵世崎,露出感动的目光。
游弋明被这传教一样的演讲方式搞得起了鸡皮疙瘩,他抬眼看看严修,这人始终埋着头,垂眼看着地面,微微攥紧拳头。
关于青枝的部分结束,接下来是家长会,严修等人回到各班的方队里,赵世崎也被摄像机捕捉着,走到高三三班的班级里,作为严修的家长参加家长会,他低声地问:“不好意思,严修家长的座位是哪个?”
被问到的家长迅速给他指了位置,赵世崎侧身进到队列里,甚至还对身边的游弋明一笑。
镜头立即对着他们这个区域摄影。
游弋明心里一怒。
不时有人凑近赵世崎,低声与他攀谈,他一一礼貌回应,“是的,我也是从这个学校走出去的。”
“照顾严修是应该的,付出多少都没关系,主要是孩子有出息。”
“……”
游弋明突地站起来,绷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赵经理,你算严修的什么叔叔啊?表叔还是堂叔?拒我所知,严修他妈妈姓康。”
赵世崎一笑:“确实不算是血缘上的亲叔叔,不过,我跟严修母亲是多年好友,是看着严修长大的,说是他叔叔也没错。”
游弋明点点头,“赵经理,怎么你帮助的这些人脸上都没有笑容呢?”
相机一转,对着面无表情的严修,严修立马偏侧着脸。
赵世崎施施然站起来,笑说,“这位同学,你偷换概念了吧,这些同学没有笑容是因为现在的情况不好,正是因为他们没有笑容我们才需要帮助他们。”
游弋明一笑:“赵先生,多少年来,您代表的科技公司借用这个便利,在庆宜打开市场,这帮人给你们拉了多少宣传;用不起手机的送手机,出了新款的学习机也能人手一个,过不久,这些东西立马就在庆宜推成热卖款了,谁不想跟这些学霸一样使用一样的学习工具;抛开这些学生怎么受益的不说,你们公司在庆宜也省了不少宣传费,互利互惠的,怎么就到这里立牌坊当别人的恩人啊?”
这时,何主任发言的声音也停下来,摄像对着他们,记录下两人的对峙。
游弋明要是替这几个学生打抱不平,是没人会理他的,可能还会被何主任明令禁止要求他闭嘴,可是他偏偏拔高到整个庆宜市区,今天来媒体不仅有青枝自己带的人,也有当地电视台的人,气氛一时十分尴尬。
他们做的的确是捐赠的事,但赵世崎刚才普信发言,没少把青枝拔高成整个庆宜市的恩人,说到这儿时,有些人反应过来,都纷纷看着他。
议论声四起,拍下的视频,可以沟通剪掉,但是,这场完美的表演是有了污点。
何主任点了游弋明两句,要求他遵守纪律,游弋明还站着,一双眼直勾勾地瞪着赵世崎。
赵世崎阴沉着一张脸。
严修走上来,拉拉游弋明的胳膊,把他按坐到椅子上。
游弋明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看见严修,感觉自己在气头上,偏过头不想跟他说话。
“不好意思,我有点事,得先走了。”后面的流程是各家长回自己班级,由班主任老师汇报班上孩子的情况,赵世崎丢了面子,不想再进去,问严修,“你走不走?”
严修愣了愣。
游弋明见状也怒了,“你居然在犹豫,你要跟他走?”
赵世崎走出了队列,经过时低声说:“你就今天来还东西吧。”
严修的眉头一皱,若有所思地跟着往教学楼后走。
游弋明立刻追出去,拉住严修的手臂,“他让你走你就走?”
严修突然问:“你说家里是做什么的?”
游弋明不解:“你一直问这个干嘛?”
严修:“我就是想知道,你家里是做什么的?家里情况怎么样了?”
游弋明愣了愣说:“滨城的做生意的,家里挺好的,怎么了?”
严修:“你来这儿做什么的?”
游弋明:“严修,我不是说了吗?我是为了你来的,可能你现在不信,我以后再跟你解释。”
严修点了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游弋明还在思索什么情况时,严修异常决绝地离开,游弋明拉住他的胳膊,“怎么了,是不是他逼你?严修——”
游弋明:“还是我这几天没理你,你想反悔了?”
严修突然停住,缓缓说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我没生气,你刚刚很勇敢也说得很对。”
“啊?那——”游弋明一头雾水,只见严修已经两三步跨上了赵世崎的车子。
白色的保时捷缓缓开走。
赵世崎一手搭在放下盘上,另一只手夹着烟,车厢里染上了一层浓郁的烟草味道,熏得严修有些呼吸不过来,他的心跳得很快很快。
赵世崎毫不避讳地猛吸一口气,“这么快就交流好了吗?我看你男朋友好像对这个安排不满意啊。”
严修没有回答,赵世崎又说:“本来我是不介意你交男朋友的,但是你看他今天那个不长脑子的样子,我怕你被带坏了。”
“他是挺勇敢的。”严修看着窗外的银杏叶,纷纷扬扬落了一地的黄,是冬天里唯一浓墨重彩。
严修想到也就这么问了:“你跟张阿姨谈恋爱了?”
“不该你问的就别问,我跟你一个小孩儿说得明白嘛?”赵世崎看了他一眼,长长吸了一口烟,忽地把烟灰往严修的手背上抖,严修吃痛,迅速地收回手,一双眼睛吃惊又难过地望着他。
赵世崎满意地笑着,“之前在你家的时候,你揍我那一拳其实没有多少力气,小修,人要对自己有多少能量心里有个数,别什么都敢想,到时候收不了场,难受的是自己。”
严修摸了摸手背的关节,他没说,其实他刚刚还想揍人一拳的,但是他知道,赵世崎就是在一次又一次地测试他有没有反抗能力;他仰头靠在椅背上,吐出一口气,“我还你东西了,你保证以后都不会找我们麻烦了?”
赵世崎点点头,严修这么配合,他决定先答应了再说,杵灭烟头,打了转方向盘,刚刚在会上搞出来的阴翳完全消失不见,“去我那?”
严修,“你先回去吧,我晚上过去。”
赵世崎:“怎么?”
“我回去拿点东西。”
赵世崎:“我那什么都有。”
严修看了眼他,没说话。
赵世崎猛然笑了声,图穷匕见又令人厌恶,“好吧,那还真没有,我还没有跟别人一起玩过绳子。”
严修没说话,在前面路口下了车。
他回到家,几步攀上楼,拉开抽屉,看着里面自己的收藏,拿出一条较粗的绳子。
正打算转身出门,他又回到书桌旁,书桌上放了本《常见刑事案例注解》,他把书打开,拿出夹在里面的经常用来拆快递的裁纸刀,他在书桌前站了一会儿,将粗的那条绳子扔抽屉,将那条红色卫衣带子系到手腕上,喃喃道:“最幸运的男人是吧,让我今天也幸运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