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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挑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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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修又被领进了刚刚那个会客室,刘警官让严警官去给他泡茶,自己领着他坐到沙发上。
“严修同学,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刘警官把笔记本和录音笔准备好。
“我看报道说他的尸体腐烂程度很高。”严修缓缓说,“他是什么时候遇害的?”
“这不是你该问的!”一次性纸杯杵在他前面的茶几上,刘警官恨恨地坐在对面,估计是觉得他也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信息,这是在浪费他们的时间。
严修不理他,说出了句听起来很没有头绪的话,“赵世崎和张姝兰分手没有什么预警,张姝兰也没有说过他不喜欢张齐。”
严警官:“人家四十多的成功人士,不喜欢一个小孩儿还要自己说出来,多没品。”
刘警官瞪了他一眼,总是温和说话的人此刻透着几分领导的威严,严警官很快就闭麦了。
刘警官思索了一番,刚刚是她陪着严修出去的,自然也听到了赵世崎和他们局长的那番对话,知道这孩子是在反驳赵世崎的话,“严修同学,你接着说。”
“张姝兰甚至还辞掉工作。”严修抿了抿嘴唇,他没说是康眉辞掉她的,但是张阿姨离开那天决绝的样子,估计是一点也不想在他们家里做了,他联想着以前张姝兰工作时辛苦的样子,接着说,“因为要照顾儿子,她以前找的工作都是小餐馆的服务员,这次走得很坚决——她觉得自己找到了后盾。”
“嗯。你的意思是赵世崎和她分手很突然。”刘警官放下笔,抬起头对他笑了下,带着成年女性的温柔和善,“赵世崎跟你家里的关系很好,张女士又在你家工作,你觉得他们的感情好吗?”
严修的指甲盖扣着手指,“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刘警官笑了笑,“没关系。”
严修又说:“年前,大概是十一月五号,我看到张齐上了赵世崎的车……”
“十一月五号?”严警官挑起一边眉毛,嘲讽地笑了一声,“记得这么清楚啊?”
“嗯。”严修喝了口茶水,停了片刻,“嗯,那天等个朋友一起上学,迟到了才看到他们。”
严警官没说什么,笔刷刷地写着,刘警官问他“就他和赵世崎两个人?”
“还有他的司机。”严修想了想又补充道,“那就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张齐了。”
严警官把本子合上,笑了声说:“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啊?你这暗示性很强啊——你跟你那同学砸了人家的车子,跟人结了梁子,怎么保证你这番话不是心口胡诌的?”
这番话把严修都搞得愣住了,他的表情闪过片刻的空白,随即又回复了那种见谁都无所谓,什么都百毒不侵的样子,“信不信由你。”
刘警官敏感地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赶紧解释道;“他平时不这样,办这个案子的压力太大了;严叔,你在去给小严同学换杯茶!”
“学生喝什么茶?”严警官坐着不动。
刘警官也沉默着看他,这人似乎还挺听刘警官的话的,拉着一张脸出门去了。
刘警官放低了声音,“严修,我相信你说的是实话,也不怕告诉你,且不说跟赵世崎有没有关系,张齐不是那天遇害的。”
严修疑惑地看着她。
“过了五天,也就是十一月十六号,张女士生日当天,张齐还在自己的空间上发了动态,他在庆宜的商场和张女士一起玩蹦床。”刘警官沉默了会儿又说,“有照片,还有定位。”
意思是,做不了假。
严修愣了一会儿,才长长地“哦”了一声,“不好意思,可能我提供了错误的消息。”
“你看到的是事实,但可能只是其中一面,那个时候赵世崎和和张女士已经分手了,赵世崎也因为生意离开庆宜了。”刘警官说,“严修,我儿子也跟你差不多大的年纪,我能看出来你压力很大,如果需要什么帮助随时来找我。”
她顿了一会儿,没听到严修的回应,又接着说:“不管你跟赵世崎又什么过节,马上高考了,现在静心备考才是最重要的。”
严修吸了口气,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准备告别,“不好意思。”
“要走了?”这时,严警官捧着一次性纸杯进来,慢慢一杯水里漂浮着零星几片茶叶,他嘲讽说到,“又不喝了啊?”
严修:“严叔,我有个朋友打算两个月后报警校,你别让我劝他改志愿行吗?”
他说完快步走出警局,把严警官气愤的喝骂声甩在后面。
他在台阶上,坐了一会儿,游弋明就来了。
严修抬抬眼皮,眼睛里倒映着晚霞的光芒,“来了?”
“嗯。”游弋明弯了弯腰,一杯热的饮料贴在他的脸颊上,暖融融的,弥漫着拿铁的香气。
游弋明拿起大包侧袋里咖啡味可乐喝了一口,呼出一口凉气,笑着说:“我今天准备奋战到两点,下次理综二百八。”
严修迟迟没有接。
游弋明的手端着咖啡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怎么失魂落魄的?”
严修眼前的人,男生的个子很高,弯着腰能挡住他大部分的视线,落日的余晖从他的身后散开,余光里是橙黄色的余韵。男生笑盈盈的,声音又低又清澈;严修无聊刷手机时看到过,这种声线叫男神音,可眼前这个男生偏偏就像个憨憨,“我的宝怎么不说话?”
游弋明又喝了一口可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反身坐在他旁边,他的巨无霸书包里终于装上了书,而且还有很多本,磕在台阶上,发出沉重的声音——严修想起,即使压了这么多的重量,游弋明还是总是无比轻松的样子。
“还不说话?没解决好?”游弋明侧身问他,他的腿跟严修并排着,包裹在黑色工装裤里,在膝盖处顶出一个不规则的圆形,小腿处比他高出一截。
严修咬了咬嘴唇,那种失望绝望压力压抑刺激出来的欲/望正在黯然生长。
他生性敏感,又得益于生活的环境让他学会察言观色,他知道,面对这个人,只要他稍微示弱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于是他说:“我搞错了,好像不是赵世崎做的。”
“害,那你就更不要有心理负担了。”游弋明看了看周遭,庄严的大门外就他们两个人在角落窝着,他伸出手,搭在严修的脖颈上,捏着那截细白的脖子揉了揉,“这么敏感干嘛?这样的事情多了,他妈都不管他,你倒一个劲儿往自己身上揽责任,难过一会儿就行了——午饭也没吃,游哥带你吃饭去!”
大手抚在敏感的脖子上,触摸着寰椎的突起处,激起丝丝麻痒的电流。
严修把头埋在游弋明的膝盖上,瓮声说:“嗯。”
脖子上那颗小骨头更突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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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严修和游弋明一直在紧锣密鼓地复习,进行最后的冲刺。
张齐的案子一直没有眉目,警方多方走访调查,嫌疑人被一个个地排除。
迫于舆论的压力,他们只得一边公布调查的线索:张齐的母亲因为丧子打手打击,目前还在医院疗养,一直未能恢复。通过寻访张齐的同学,了解到张齐由于性格懦弱,又有些小偷小摸的习惯,可能一直在遭受校园暴力,并且跟校外的社会闲散人员有过接触。
光靠这些无关痛痒的推论是服不了人;警方一直被大众嘲讽,却拿不出进展行的证据。
网上有一些自媒体通过自己的报道和发布一些猜测,将整个事件说得玄乎其玄,甚至有了些阴谋论的味道,在这一段时间内都在讨论着这一件无头案;这些奇妙的声音传遍了这个偏远的山城。另一方面,由于媒体的报道,人们关注的焦点逐渐转变成了校园暴力,未成年人教育,人性本恶等议题上……
也有一部分清明的人会说:小混混得罪了大混混嘛,这种事很多见的。
当然,这些信息对于高三的学生来说始终像隔着一堵墙了,随着高考逼近,充斥着他们生活的是越来越多的试卷和越来越密集的励志横幅。
时间缓缓向前流动,离高考还剩最后一个月。
一月倒计时的动员大会上,学生们都大声地喊出自己的目标,游弋明混着一群人立,跟着群众的声音一起大声的喊叫,他前面就是严修,比他矮上一点,他跟着前面宣誓的同学,小声地叫着自己的口号,周遭是一片汪洋的声音,高呼着自己的梦想和决心。
游弋明被包围在这一片声音中,关于高考的这段记忆,他像是模糊了一样,他从小出生在湿润富饶的沿海地区,前途顺风顺水,他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背水一战的感觉。
这段时间,他的成绩稳步前进,严修的考试结果早就出来了,他放弃了去滨城读金融,并且压根儿没有跟他的父母说过这件事。
别人这个选择大跌眼镜,但对游弋明来说,这却是意料之中的,严修只跟他说过想读法律相关的专业,游弋明不知道改变他想法的契机是什么,单总觉得跟张齐的事有关系。
何主任觉得这毕竟是个大事,想跟严修的父母聊聊,严修却阻止了他,一反常态地说:“何老师,你怎么知道我凭高考走不了滨大呢?”
何主任愣了愣,以前问起严修学习的事,他也只是支支吾吾说会努力,有这样掷地有声的保证,何主任也只得由着他去了。
严修学习得越发努力,一根弦绷得太紧了。
游弋明知道,压着他的除了越来越紧张的学习任务外,关于张齐的传言总有一些会漏进他们的耳朵;尤其是那些传说他是咎由自取的言论;尽管他们不聊这事,但严修一直因为之前没有阻止张齐上赵世崎的车而自责。
游弋明怕他憋出问题,终于在一个周末把他拉进了体育馆。
好死不死,就在这儿碰到了赵世崎。
这人已经很久没出来过了,随着张齐事件热度消减,赵世崎又渐渐以慈善家的身份出来活动。
这次是他们公司的一根项目,资助对象是庆宜小学的孩子,赵世崎就在网球馆和两个校领导一起侃侃而谈,看着小学生组成的网球队在场地里打球。
考前遇到这人,游弋明差点砸了网球拍,拉着严修要走,“别看了,小心把中饭吐出来。”
严修瞥了他一眼,不说话,也不挪步子。
游弋明右手比了个OK,也扒着球网说:“看看看,你长得好看你说了算。”
他和严修一起站在最角落的场地看着赵世崎和几个校领导说话。
校领导不是严修上小学那一批了,换成了年轻人,也比较懂宣传,跟赵世崎的公司配合得很好,几个大人穿着品牌运动服坐在休息区,小学生网球队在场地上挥汗如雨,一边得工作人员扛着摄像头各种方向找角度。
末了,赵世崎还要和小学生一起打几局,故意输几个球,说少年未来可期。
他游刃有余地处理这些事,直到看见了角落里的严修,和善的目光顿时尖锐起来。
游弋明,“他那是什么表情啊?不笑了,图穷匕见懒得装了?”
严修没有说话。
有人拍了拍赵世崎的肩膀,赵世崎跟他说了几句换,几人又一齐把目光挪到严修和游弋明身上,有人小幅度地摇着头,有人带着失望的眼神。
一位领导还搬过他的肩膀,把他的视线转回场地的小学生身上。
不一会儿,校领导拍了几下手,小学生运动员们集中起来。
校领导的声音大起来,“今天的活动就到这里,大家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学校。”
学生中一阵唉声叹气,校领导吼了他们几句,“像什么样子,还不跟赵叔叔再见。”
“赵叔叔再见!”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赵世崎挂着笑容,站在网的一边,等着小学生们一个个过来跟他击掌。
摄像一阵拍。
小学生们跳起来重重地跟他击掌,“赵叔叔再见!”他们穿着白色的运动短袖,洁白的运动服,带着最新款的运动手环;一个个青春洋溢的样子。
赵世崎离开时还专门走严修那一侧的门,“小修,叔叔现在空了,改天一起喝茶啊。”
等人走后,游弋明没有了打球的心情,“真是晦气!”
“他现在没有怕的东西了?”严修的眼睛直愣愣地望着赵世崎离开的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