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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修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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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赵福便前来传达口谕，告知他夜间需前往谒见漠北王以及楚玹霖。
苏赫因此兴奋异常，直至夜幕低垂，他精心打理了一番自己的仪容，既担心自己显得过于臃肿，又忧虑衣着不甚得体……
总之，他忙碌了许久，直至青松提醒他时间紧迫，这才匆匆出门。
跨出那道门槛，他方才意识到自己在此禁锢已久，内心深处涌动着摆脱桎梏的强烈渴望。
喜悦之中夹带着一丝迷惘，目光远眺那漫长的御道，眼中满含泪水，却不敢有任何怨恨，唯有自责于自己的愚钝。
一路之上，他的目光四处游移，一如初入宫廷的那年，对周遭的一切充满了浓厚的兴趣。
然而，与初来乍到时所不同的是，这一回，他已背负着大楚的罪名，虽然手脚未锁铁链，但身心却被无形枷锁紧紧束缚在这片禁地。
漠北王此刻莅临京城，众人皆知此行目的，无非是为了其子苏赫所犯之罪而来。
楚玹霖感念他在漠南地区为维护正义而亲手惩处亲族，助顾洵一臂之力，且不吝馈赠珍稀药材以解己身之毒，故而并未对其加以责难。
然而漠北王虽无过错，其世子苏赫却犯下了弥天大罪。
楚玹霖举办盛宴款待远道而来的漠北王，席间自然不止他们三人，亦邀请了顾洵、郑景仁以及楚睿诚等数位中枢重臣共襄盛举。
苏赫被引进宴会之中，目光甫一触及高高在上的楚玹霖，便觉众人目光齐聚于己，不禁感到几分拘谨，微微低头，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襟。
“苏赫，参见皇上。”
这是苏赫首次在众人面前跪地行礼，他轻轻扭转脖颈望向漠北王，随即满怀羞愧地垂下了头。
楚玹霖只是扫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赐座。”
苏赫过去坐在漠北王身侧，父子俩四目相对，都露出淡淡的笑容来。
漠北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没多说什么，苏赫却懂了。
别怕，阿爹在。
宴会上大家都在喝酒聊天，漠北王主动请罪，希望楚玹霖给漠北一个弥补的机会。
楚玹霖只是几句话警告了他，望他遵守和平条约，做好一方王，守好一方百姓，半句没提苏赫。
心绪纷繁，满腹衷情难以寄语，苏赫静坐良久，方才领悟，今日……乃是其子百日庆典。
他鼓勇抬头，目光穿过人群，落在楚玹霖身上，对方依旧泰然自若，面对群臣敬酒，来者不拒，脸上的愉悦之情溢于言表。
小儿满月之时，楚玹霖也曾举办宴席，且规模宏大，那日苏赫在别院之中，便能听到前宫鞭炮的轰鸣声。
至今他也不清楚这孩子的来历楚玹霖是如何向大臣们解释的，他也没见过一眼那孩子长得什么样。
楚玹霖从头到尾未曾向他投去一丝目光，连最短暂的眼神交流亦未曾赋予，始终与他人谈笑风生。
苏赫满心期待，然而终究只能带着失望黯然垂首。
酒过三巡，漠北王虔诚地三跪于地，感激楚玹霖饶他一命之恩，更因能携苏赫离去而心怀感激。
此番大恩，漠北铭记于心，终身难忘。
“漠北王，朕希望你也遵守和平条约，从此以后漠北不再踏入大楚一步。”
楚玹霖喝了一杯酒放着，缓缓继续道：“否则，杀。”
“谢皇上！”
漠北王刚坐下，苏赫便着急问他：“阿爹，你们刚刚说的什么意思？”
漠北王开心，能够安然无恙带回苏赫，这次又没降罪苏赫，就是让他让出漠北都愿意。
“皇上答应阿爹，这次可以带你一起回漠北，无功无过，日后也不用再来往。”
苏赫愣住了，下意识看向了上位的楚玹霖，那人正在喝酒。
“……他，他让我跟你回漠北？”
“是啊，想来皇上对你还是偏袒满意的，你犯了这么大错，他都没怪罪你。”
“仅凭你弑君之罪就活不到今天，但他却留了你一命，皇恩浩荡，切记以后万不可再糊涂了。”
苏赫红了眼眶，眼泪不断落下：“是啊，他对我……确实非常满意。”
心满意足至极，竟不愿让他离世，甚至不愿与他相见；他虽诞下一子，却仍不得相见。这份满意到了极致，以至于他现在竟主动请求被遣返回遥远的漠北。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滑落而下。漠北之王误以为他是欢欣鼓舞地重返故土，轻拍其肩，便转身与其他人共饮去了。
将他送回漠北，然后呢？
老死不相往来，这辈子他们再无交集，他的孩子，这里的一切，都会成过去。
好狠的心呐楚玹霖……
苏赫抬眸望去，久别重逢，却发现他连一眼都未施舍给自己。既是心中满是仇恨，为何不索性一剑斩尽恩仇，求得个痛快淋漓？
置人于绝境，生之痛楚更甚于死。
“公子，你身体还没彻底恢复，不能喝酒。”
青松趁着人不注意，在一旁小声劝他。
“死了不是更好。”苏赫低笑一声，“死了，就不知道痛了，也不会再难过，尝这思念的苦了……”
生命终结，便一切归于虚无，生存过程中的苦难远甚于死亡本身，不如让其摆脱痛苦，求得瞬间的解脱。
这晚，苏赫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到流云殿的。
他只记得自己特别想问问楚玹霖，当真不要他了吗？
可是……只是转眼的瞬间，楚玹霖便已经不在了，大殿里只有其热闹的人。
他回到了熟悉的流云殿，回到了那个可以给楚玹霖侍寝的地方，一切都没变，又都变了。
次日醒来时已经是晌午过了。
苏赫晃了晃晕沉得脑袋，坐在床上发呆，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感觉像做梦一样。
好像漠北王来了，他还见了楚玹霖，还有……让他跟着阿爹回漠北？
“世子，你醒了？”青松端着一碗粥进来，见他醒了立马开心跑了过来，“太好了，我刚热了粥过来，快吃点东西吧。”
苏赫抓紧了被子，看着青松问他：“我们……是不是要回漠北了？”
“是啊！”青松激动道，“皇上答应让我们回漠北，无功无过，以后漠北不再拥王，也不能踏入大楚半步，这就是条件。”
将他遣返回漠北，此后严禁其涉足大楚境内一步，既无显赫功勋，亦无显著过错……这便是所谓的无功无过。
他为楚玹霖诞下子嗣，却未有任何功绩；他为楚玹霖施以毒手，却也不曾造成真正过失……
苏赫捂住了心口，疼得弯腰将头埋在了被子里。
怎么会这么痛？
苏赫忍俊不禁，然而心中的痛苦却如刀绞，让他连一丝多余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为何楚玹霖要抛弃他？他一向顺从，唯命是从，孩子不得见，他便不去见，被囚于那幽闭之所，他亦不曾踏出一步。
然而楚玹霖为何仍旧要将他遗弃，要将他送回那遥远的漠北之地？
泪珠沿着枕畔滑落，浸湿了被褥，苏赫痛苦至极，无声地哭泣着。究竟何种方法，才能让楚玹霖将他留在身边？
“世子……回漠北不好吗？”
青松这两年跟着苏赫经历了不少事情，有些事情他现在已经明白了。
“我想留在霖哥哥身边，青松……可不可以帮我想个办法，我不想回漠北。”
“可是……可是……”
青松看着苏赫哭的泣不成声，于心不忍将楚玹霖即将要大婚娶皇后的事情说出来。
“我们生于漠北，那里才是我们的家，世子，如今这个情况其实……皇上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小皇子都不让你见，大楚也没有我们的家，在这里，我们就是蝼蚁。”
苏赫对那些话语充耳不闻，他唯一的愿望就是留下，即便楚玹霖已经下定决心终身不再与他相见，他也心甘情愿。只要他们能共处于同一片蓝天下，便已足矣。
可若是回了漠北，他就真的再也见不到霖哥哥了。
苏赫深知自身罪孽深重，难以获得宽恕。他宁愿楚玹霖对他痛下杀手，给予一个利落的一击，也不要让他抱有任何希望。
为何让他苟延残喘，却又如此摧残他的心灵？
三日后，漠北王要动身离开帝都了。
前一天晚上特意来探望苏赫，让他收拾好行李，这次回去，以后便再也不用来了。
苏赫眼睛红肿，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沉默着。
这两天他已经哭了太多次，也求了很多次，没人可以帮他，也无人敢帮他。
“阿爹本想等到皇上大婚之后才走，但你阿娘又有了身孕，咱们还是早点回去，免得让她担心。”
苏赫终于抬头看向漠北王，良久后，才哑声问道：“霖哥哥，要娶皇后了？”
“是啊，听说是哪位阁老的孙女，美若天仙，想来也和皇上郎才女貌。况且听说大皇子就是这位皇后所生……”
苏赫手中的水杯落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孩……孩子？”
“赫儿不知？”漠北王疑惑道，“皇上与皇后诞下一名皇子，那日宴会正巧也是大皇子百日宴，看皇上如此重视，日后定是太子。”
苏赫整个人都呆住了。
漠北王继续说：“阿爹听闻皇上对你宠爱有加，皇上虽疼爱你，可你到底是男子，无法替他诞下皇嗣。如今能够不计前嫌让你回漠北，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不计前嫌，皇恩浩荡……
“哈哈哈哈哈哈……”
苏赫突然毫无征兆大笑了起来，漠北王一头雾水，却也没仔细问。
因为苏赫就是这个性子，随性惯了，于是交代几句便离开了。
苏赫笑容逐渐转化为泪水，楚玹霖的确在他心底刺入了一把锋利的刀。原本属于他的亲子，如今却成了别人的荣耀。甚至他孕育新生命的秘密，漠北王都未曾得知。
可笑至极，可悲至极！
到头来，原来是他苏赫在替别人做嫁衣，自己想要的只不过就是留在他身边，都做不到。
……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