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第 11 章 ...

  •   “杏儿人呢?”

      “还在角门外候着呢,冻得直哆嗦。”双喜试探道,“爷要见吗?要不……小的让她先回去?”

      萧景宸沉默片刻,合上书:“让她未时三刻,后园假山石洞等着。”

      双喜一惊:“爷,那地方……”

      “去吧。”萧景宸摆摆手,“记住,别让人看见。”

      未时二刻,飘起了雪。

      萧景宸没带随从,一个人往后园去。假山石洞在园子最东北角,前朝老王爷留下的,据说当年是府里小公子们捉迷藏的胜地,如今荒废了,少有人至。

      他拂开洞口的枯藤钻进去,里头比外头还冷。石壁上结着厚厚的冰霜,空气里有股子潮湿的霉味。

      杏儿已经在了,缩在最深的阴影里,一身灰扑扑的旧袄子,脸冻得发青。见到萧景宸,她“扑通”一声跪下,声音抖得厉害:“世、世子爷……”

      “起来说话。”萧景宸靠在对面的石壁上,“林姨娘怎么了?”

      杏儿没起来,反而往前膝行两步,压低声音:“世子爷,求您救救我们姨娘……昨儿夜里,姨娘从您那儿回去后,王妃就派人来了,说、说让姨娘好好‘静养’……”

      她说到这里,眼泪掉下来:“今儿一早,张嬷嬷带了两个粗使婆子来,说是奉王妃命来‘教规矩’。可她们哪里是教规矩……分明是来折磨人的!姨娘跪在雪地里听训,一跪就是半个时辰,膝盖都冻僵了……”

      萧景宸眉头微皱。

      杏儿擦着眼泪,“姨娘不让奴婢声张,可、可奴婢实在看不下去了……张嬷嬷还说了好些难听的话,说姨娘‘不知身份’、‘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她说到这里,忽然住了口,像是意识到失言,脸色更白了。

      萧景宸盯着她:“什么天鹅肉?”

      “没、没什么……”杏儿慌忙摇头,“是奴婢胡说的……”

      “说实话。”萧景宸声音冷了下来。

      杏儿吓得一颤,伏在地上:“张嬷嬷说……说姨娘深更半夜往世子爷院里跑,是、是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她声音越来越小,“还说姨娘一个贱妾出身,也配……”

      洞里静得可怕。

      “回去告诉林姨娘,”萧景宸声音冷淡,“王府有王府的规矩,以后别让人抓住把柄。”

      杏儿眼圈又红了:“可姨娘她……”

      “张嬷嬷那边,”萧景宸打断她,“我自有计较。你回去后,该干什么干什么,别让人看出异样。”

      杏儿还想说什么,可看着世子那张冷淡的脸,终究把话咽了回去,磕了个头,起身匆匆走了。

      洞里又只剩下萧景宸一人。

      他在黑暗里站了许久,久到手脚都冻得发麻,才慢慢转身,走出石洞。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他站在洞口,看着这铺天盖地的白,忽然想起沈灼华那句“鱼在缸中,有缸中的活法。”

      林姨娘是缸里的鱼,他也是。只是他的缸更大些,也更华丽些。但再大的缸,也是缸。

      他扯了扯嘴角,抬手拂去肩上的落雪,转身往回走,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

      此刻的澄心斋外,双喜正急得团团转。见萧景宸回来,忙迎上去:“爷,您可回来了!王爷那边又催了,赵长史亲自等在书房,脸色……很不好。”

      萧景宸脚步顿了顿:“说了什么事吗?”

      “没说。”双喜压低声音,“但小的听说,今儿晨会散了,王妃去了趟书房,和王爷说了好一会儿话……”

      萧景宸眼神一冷。

      果然。

      “更衣。”他简短道。

      更衣后,他去了书房,见了赵长史,一同离开澄心斋。

      端王书房里,地龙烧得极旺,暖得有些发闷。

      萧衍没有坐在书案后,而是站在那幅精心装裱、悬挂于墙上的《雪赋》前,背对着门。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回:“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萧景宸躬身:“儿子不知。”

      “不知?”萧衍转过身,目光如冷电般扫过来,“昨夜亥时三刻,林姨娘去你屋里做什么?”

      萧景宸垂着眼,“四妹妹顽皮,碰落了院里的梅花,林姨娘带她来赔罪。”

      “赔罪?”萧衍冷笑一声,“什么罪需要深更半夜去赔?”

      萧景宸指尖在袖中微微一蜷,面上却依旧平静:“儿子当时也问了,林姨娘说白日不敢打扰儿子读书,只得夜里来。送了匣安神香便走了,前后不过一盏茶工夫。”

      “安神香?”萧衍走到书案前,拿起一个锦囊,正是昨夜林姨娘送的那个,“是这个?”

      “是。”

      萧衍盯着那锦囊看了片刻,忽然问:“你可知林姨娘进周府前,是做什么的?”

      萧景宸抬眼。

      “她本名林翠儿,云洲人,家里原是开香药铺的。”萧衍缓缓道,“她祖父是云洲有名的制香师傅,专给官宦人家配香。后来家道中落,她才被卖进周家为婢。”

      书房里静了一瞬。

      萧景宸看着父王手中那个锦囊,忽然明白了什么:“父王是怀疑这香……”

      “已经让府医验过了。香没问题,确是安神的方子。”他将锦囊扔回桌上,“但人有没有问题,就难说了。”

      萧景宸沉默片刻,道:“父王既然不放心林姨娘,为何还留她在府中?”

      萧衍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笑了:“景宸,你今年十六了,有些事该明白了。这侯府里的人,留谁不留谁,不是看放不放心,是看有没有用。”

      他走到书案后坐下,“林姨娘是王妃的人,王妃留她,自有王妃的道理。我不过问内宅事,但……”

      他抬眼,“你是我儿子,是端王府的世子。什么人该近,什么人该远,心里要有数。”

      萧景宸垂首:“儿子明白。”

      “你真明白就好。”萧衍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书,推过来,“看看这个。”

      萧景宸接过,是一份弹劾奏章的抄本,弹劾的是他远在云洲的舅舅,已故生母柳疏桐的兄长,现任云洲督粮道柳见深,罪名是“贪墨漕粮,勾结盐商”。

      “看清楚了?”萧衍声音冷硬,“你舅舅若出事,你当如何自处?”

      萧景宸抬起眼,“儿子与舅舅多年未见,并无往来。”

      “无往来?”萧衍冷笑,“血浓于水,你说无往来就无往来了?朝中那些盯着端王府的人,会信吗?”

      书房里又陷入沉默。

      良久,萧衍叹了口气:“景宸,你是我嫡长子,这王爵之位早晚是你的。但你要坐稳这个位置,就不能让人抓住把柄。”

      他顿了顿,“从今日起,安分些。好好跟着沈灼华读书,十个月后陛下寿诞,各王府子弟都要献艺献文。你若能在那时露脸,或许……还能替你舅舅说几句话。”

      萧景宸盯着那份奏章抄本,这一切,怕是早就被人算计好了。

      “儿子明白了。”他躬身,“若无其他吩咐,儿子告退。”

      萧衍摆摆手。

      萧景宸退出书房,门在身后关上。

      廊下雪还在下,落在他肩头,很快积了薄薄一层。他站在那儿,看着远处灰蒙蒙的天,许久未动。

      书房窗内,萧衍站在窗前,看着儿子渐渐消失在雪幕里的背影,对身后的赵长史道:“去告诉王妃,林姨娘那边……敲打敲打就行了,别太过。”

      赵长史垂首:“是。”

      “另外,”萧衍顿了顿,“沈灼华那边……多盯着些,景宸似乎很听他的话。”

      “属下明白。”

      未时末,雪将停未停,天色昏沉得厉害。

      萧景宸刚踏进澄心斋院门,就看见廊下站着个宝蓝色的身影,周怀瑾。

      这厮今日穿了身簇新的宝蓝锦袍,料子是时兴的云纹缎,领口袖边镶着金线,在灰蒙蒙的天色里扎眼得很。外头那件狐裘也是崭新的,毛色油亮,比萧景宸身上那件家常的银貂裘看着还气派。

      听见脚步声,周怀瑾转过身,脸上堆起笑,躬身行礼时腰弯得恰到好处:“世子回来了?在下等候多时了。”

      萧景宸扫了他一眼,没说话,径直往书房走。

      周怀瑾跟在身后,声音里带着惯有的殷勤:“王妃吩咐,说世子书画功课不可松懈,让在下勤来些。方才去请安时,王妃还特意问起世子这两日读什么书、临什么帖呢?”

      进了书房,炭火暖意扑面,周怀瑾动手解了裘衣搭在旁处,从袖中掏出个镶金边的卷轴:“前儿得了幅好画,特意带来给世子赏鉴赏鉴。”

      卷轴展开,是幅《金玉满堂图》。画的是几竿金竹、几丛玉兰,竹叶用金粉勾边,玉兰瓣上撒着银屑,在烛光下闪闪发光。笔法倒是工整,可那满纸的金光银光,晃得人眼晕。

      “这是‘富贵斋’新出的样图,京城正时兴呢。”周怀瑾指着画,“您瞧这金竹,用的是南边新贡的‘赤金粉’,掺了珍珠末,夜里点上灯看,金光灿灿。这玉兰更是讲究,花瓣上撒的是东海运来的月华砂,白日看是银白,夜里看泛蓝光……”

      萧景宸在书案后坐下,懒得看那画:“周先生今日教什么?”

      “自然是书画。”周怀瑾走到案前,铺开一张洒金笺,那纸也是新的,金箔嵌得密密匝匝,“王妃说了,世子的字画是门面,须得勤练。二公子前日那幅《雪松图》,王爷看了直夸有风骨,已经让人裱起来挂在前厅了。”

      他一边说,一边从笔海里挑了支最贵的紫毫笔,那笔杆是镶玉的,笔尖的毛油光水滑:“今日咱们画竹。竹为君子,虚怀若谷,最显身份。”

      萧景宸没动笔:“沈先生留的功课还没温。”

      “那些经史子集,缓缓再读也不迟。”周怀瑾笑道,“书画是实在本事,御前献艺时用得上。您想,十个月后陛下寿诞,您若当场画一幅金玉满堂图,陛下见了定然欢喜。”

      他说着,已在纸上勾勒出几竿竹子的轮廓,金粉在洒金笺上拖出刺眼的光:“世子您瞧,这样画,既显贵气,又不失体面,比那些穷酸文人画的墨竹强多了。”

      萧景宸看着那金光闪闪的纸笔,突然想起了沈灼华。

      “周先生,”他声音懒洋洋的,“你说这竹子,非得用金粉画才显身份?”

      周怀瑾一愣,随即笑道:“世子说笑了。金玉之物,本就衬贵人。那些山野里的墨竹,灰扑扑的,哪配入王府的眼?”

      正说着,外头传来脚步声。双喜在门外禀报:“爷,沈先生让人送书来了。”

      “进来。”

      双喜捧着几本书进来,萧景宸道:“放那儿吧。”

      周怀瑾瞥了眼那套旧书,笑道:“沈先生倒是勤勉。不过世子,那些古经太过艰深,读多了耗神。不如多练练书画,实在。”

      他说着,压低声音:“对了世子,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是关于沈先生的。”周怀瑾凑近些,“听说他父亲当年获罪,是因为卷入了云洲的漕粮案。巧的是,您舅舅柳大人如今也在云洲督粮……”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