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2、第 52 章 ...
-
天牢内。
虽时至正午，但昏暗的牢房内，依旧格外阴森。
在靠近天牢尽头的一间牢房内，韩珏正站在窗边，微微抬着头，从牢内仅有的一扇小窗往外看。
这座牢房是天牢内专门辟出来的一块，专用来关押皇亲国戚的，正朝着皇城，因此，从牢中看出去，入目的便是连绵的城墙，只有在城墙的角落，才能看到天空的一个角。
韩珏就这么静静地盯着天空的这个角，一动不动。
按着韩珏这些日子了解到的，萧谋的牢房似乎就在他的隔壁，只是由于牢房四面皆是墙，两个人谁也看不到谁。
韩珏倒也无所谓看不看得到萧谋，总归他也没想着要跟萧谋说话。
韩珏就这么站着，站着，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牢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那声音渐渐靠近，似乎是在他门外的位置停了下来。
韩珏猜测，这或许是有人到隔壁去找萧谋问话了。
但紧接着，他就听到了身后牢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韩珏在声音响起的时候，视线往旁边挪了一点，但并没有转身。
萧谒看着韩珏的背影，沉默片刻，突然开口道，“这间牢房，就是关押萧诀的牢房。”
韩珏闻言，微微垂下头，轻轻笑了笑，道，“我知道。送我进来的人还说，我会住在这间牢房，是你安排的。”
毕竟，以韩珏的身份，即便是罪涉谋反，也是没有资格住在这间牢房的。
就像当年，即便他与萧诀的关系如此亲厚，他也只能跟其他幕僚一样，被关在刑司的大牢中。
萧谒听着韩珏的话，点了点头，然后缓缓开口，道，“朕觉得，这间牢房，或许更适合你。”
韩珏缓缓地眨了眨眼，然后转过身，看着萧谒，“我听说，云将军的毒已经解了，是吗？”
“是。”
韩珏轻笑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中挂着落寞，“真羡慕你啊……”
萧谒看着韩珏，突然开口，“其实有一件事，朕一直很奇怪——当初萧诀谋反，王府上下的人都被下令处斩，可你却活了下来。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萧谒的话音落，韩珏又缓缓抬起头，看向萧谒，“你想知道？”
萧谒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你也可以不说。”
韩珏闻言，沉默片刻，扬了扬嘴角，“你应该知道，我当时被关在刑司的大牢，那里的看守虽然比不得这里，却也是重兵把守的地方，我既然被关进去，靠着我自己，自然也没有轻易逃出来的可能。”
“所以，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逃，也没有逃过。”
萧谒闻言，微微皱眉，等着韩珏后面的话。
韩珏看了萧谒一眼，又转回身，“当初诀王离世，我便也不愿再留在这世上。当时，我心中唯一遗憾的，便是在临死之前不能再见他一面……后来……我被送出了都城，送到了西南府……在我被送离都城之后的那段时间，我并没有重获自由的欣喜，每时每刻，我都想了解自己的性命……”
“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还活着？”
听到萧谒的话，韩珏愣了一下，随后轻笑，“是啊，我为什么还活着？大概，是因为诀王离世之后，我的心中便多了恨……对你的恨，对云未语的恨……而失去诀王的痛苦，则让我对你们的恨，在我心中越积越深……所以，我为什么还活着……大概……就是我想让你们也尝尝我曾经经受过的痛苦吧……那种，看着挚爱之人离开，自己却束手无策的痛苦……只可惜，还是差了点……之前的刺杀计划一个个失败，这一次，云未语的毒，竟然也让你解了……”
“毕竟你用的是当初萧诀用过的毒药，他也曾经交出过解药的配方，解毒，只是早晚的事情。”
“是。”说到这里，韩珏又垂下了头，“是啊……那是诀王研制出来的毒……当初你父皇为了救云刻勋，以放了我为条件，从诀王的手上换走了药方。这药虽然没有救到云刻勋，却救了云刻勋的儿子，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吧……”
萧谒闻言，微微皱眉，“你说什么？”
韩珏轻笑，“你不是问我，当初我是怎么逃出刑司的牢房的吗？我没有逃。是你的父亲，先帝观靖帝亲自下令，将我送出牢房，送到西南去的。至于他为什么他在把我送到西南之后，又要将萧谋送到西南去……我想，你一定能想得明白。”
萧谒听着韩珏的话，眉头越皱越紧。他尽力把心中纷乱的情绪都抛出脑外，直直地看着韩珏的背影，“你之前说要让朕和你感受同样的痛苦，可如今，未语并没有出事，你所希望的并没有实现，朕也不会让他实现。”
韩珏闻言，语气平静地说，“你是来向我示威的吗？”
“朕并没有这个意思。朕只是好奇，你现如今的平静下，究竟藏着怎样的心理。”
韩珏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当日在西南城外，我从城门边冲出来，将刀刺入云未语的身体之后，我以为我会感到畅快——毕竟，这是我期望已久的事情，如今即已成真，我理应畅快的。可是我并没有，即便是我说出了那样的话之后，我依然感不到一丝畅快。所以，我便想，有什么意义呢？我撑着这具虚空的躯壳，为的就是报复，报复给我带来痛苦的你们……可是，在我完成了自己想要的报复之后，我才惊觉，其实，报复根本不是我想要的东西——我有什么好报复的呢，诀王当初做的，原本就是成则王，败则亡的事，当时在参与那件事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觉悟 ……我一开始想要的，就只是跟诀王死同穴……而我后来产生的所谓‘报复’的想法，都是那个放我离开的人灌输给我的……而在那之后，我就在这样的想法下逐渐走向偏执……若不是这份偏执，当年，我便能跟着诀王一同离开了，也不至于，被那份失去的痛苦，折磨这么多年……”
萧谒冷静地听着韩珏的话，在他说完话之后，才开口道，“你既然知道当初那件事的后果，又为什么要支持萧诀谋反呢？”
韩珏轻笑一声，“关于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不是吗？”韩珏说着话，又转过身来看向萧谒，“你当初，对这皇位并不感兴趣，又是为了什么，才不得不接手这江山的呢？”
萧谒看着韩珏，没有说话。
“只是我没有想到，你即便坐上了皇位，也没有放弃你跟云将军之间的感情。”
“那你呢，你当初担心过吗？”
“担心什么？”
“如果诀王坐上了皇位……你担心过你们之间的感情吗？”
“如果诀王坐上了皇位，他或许会抛开我，也说不定不会……可是那又怎样呢？重要的，是我得到了。即便以后仍会失去……那也是失去之后才需要考虑的事情……至少，到此刻为止，在我的认知中，我从未被抛弃过……”
萧谒看了韩珏一眼，“你今日，倒是坦诚。”
韩珏轻笑，“此时，我已经无念无想，能在离开之前，将心里话说出来……也算是有个人替我记下了。即便只是片刻，也终不只是我一个人，回忆着过去……”
说完，韩珏便不在开口。
听完韩珏的话，萧谒也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随后开口道，“朕已经交代了刑司，不必过来审你。”说完，萧谒便径直转身，离开了牢房。
韩珏听着萧谒的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轻轻扬了扬嘴角，又回过身，看着窗外的天空。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喃喃道，“我早该来找你的……如今，也终于能去找你了……”
这次萧谒过来，其实有很多话想问韩珏，可是看着韩珏一脸淡然的样子，他又似乎什么都不想问了。
除此之外，韩珏最后的那段话，也深深地戳中了萧谒的心。
其实，韩珏当初既然选择了站在萧诀的身边，那么，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对韩珏来说，都将会是一个死局——
若是萧诀谋反失败，作为萧诀的幕僚之一，韩珏必然难逃一死。
可即便萧诀谋反成功，等着韩珏的，也并不一定是一片坦途。
萧诀若是坐上皇位，他身边那些助他夺得皇位的幕僚，少不得要落得一个“走狗烹”的结局。
即使一开始，韩珏与萧诀关系匪浅，可谁又能知道，萧诀在坐上皇位之后，会不会为了巩固来之不易的皇权，牺牲他跟韩珏之间的感情……
甚至是牺牲韩珏。
对于当时的韩珏来说，他都不清楚这一切，但是即便如此，他依然选择了站在萧诀的身边。
为的，是当时正攥在手中的情意。
而从最后的结果来看，萧诀肯交出解药配方，只为保韩珏一命。
这至少说明，萧诀到死，都没有让韩珏失望。
——这一切，却深深地刺痛了萧谒的心。
萧诀如此大逆不道的人，为了感情都能做到如此地步，而萧谒上一世，却是狠狠地伤了云未语的心。
这让萧谒越发的唾弃自己。
即便自己到了最后，想要回头，想要努力挽回他与云未语之间的感情，但迟到的深情，终究是一文不值。
更何况，就他的作为来看，甚至谈不上深情。
若不是他重生一次……
若不是他重生了这一世，他曾经得到那些悔恨和遗憾，又有什么意义呢？
想到这里，萧谒的内心便感到了极度的痛苦。
这种感受，又让萧谒一阵恍惚。
他开始恐惧。
恐惧这一世的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场梦——
云未语并没有被救回来，他也没有机会将自己的感情摊给云未语看……
这种感觉在萧谒的心中不断扩大，一直蔓延至他的全身，致使萧谒迫切地想要看到云未语，似乎只有见到了云未语，才能止住他内心不断翻涌的恐惧。
想到这里，萧谒便加快了脚步，往自己寝宫的方向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