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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心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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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时泽从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艺术细胞,审美品位也只能说是不坏。上学时期他能数学考满分、体育得全优,可唯独美术作业总是一塌糊涂。开始工作后,穿上专人搭配的三件套西装,他又可以继续戴着虚假面具矫饰自己。人人都赞美他卓尔不群、才貌双全,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副精致皮囊下窝着颗怎样烂俗的心。
顾一仍担心喻时泽的情况,手撑在喻时泽耳侧准备起身查看,又被他轻轻按回。“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让我看看你有没有伤到…”顾一重新靠在喻时泽胸膛,声音听起来有些担忧,还夹杂着点委屈。因为靠得极近,喻时泽离奇地感觉到顾一的嗓音似乎穿过了他的胸膛,牵动起心脏的震颤。
“没事,再陪我躺会儿。”喻时泽揉了揉顾一卷曲的头发,松软的触感使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适。怀中人的肢体渐渐不再僵硬,几近融在一起的两人像是达成了某种和解。喻时泽恍然想起不知哪里听来的荒谬言论,说:人的喜爱是固执且命中注定的,一次爱上,就会千千万万次爱上,无论间隔多久、相距多远。
头顶的声控灯终于在寂静中熄灭。无言的黑暗中,喻时泽的心脏如雷般跳动。
***
喻时泽对一切节日都兴趣缺缺。在他眼里,所谓节日不过是人强行赋予意义的载体,其本质和任何一个庸常日子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更让人觉得麻烦。就像今天,他的课桌上堆着被各种红绿包装包裹的苹果。
理所当然一样,正因为今天是平安夜,所以一只只苹果被从农场运送至卖场,再包装成花里胡哨的模样以高于平常的价格出售,最后被附加上赠送者讨好的、爱慕的、卖弄的心意,送至喻时泽的桌前。他把苹果放进桌肚,扔了不好,拿着又麻烦,他厌恶极了这种世俗人情。而这些跟晚上的生日宴比,都不算什么。
喻时泽最终还是让司机帮忙,把那些苹果带回了车里。今天郑芝兰竟也一起来了,看到喻时泽抱在怀里的东西,笑着说:“时泽的人缘不错啊。但别人巴结也未必是真心,几个苹果而已,没必要带回来。”
喻时泽闻言没有答话,只是把车门重重地关上。
“要分清楚自己的阶层。” 郑芝兰看着沉默不言的喻时泽,没什么情绪地补上一句。
到酒店后,喻时泽被母亲安排着换了身准备好的定制西装。造型师细致地拨弄着喻时泽的发丝,镜子中映照出他介于男孩和成年男性之间的面部特征——颌骨硬朗、鼻梁高挺,一双眼睛却还残留着些许少年人的稚气。喻时泽看着自己这张严肃且无生气的脸,没由来地想到了顾一。
大概是因为前阵子关于两人关系的谣言,顾一好久没再来骚扰自己。喻时泽想起他奔向自己时飞扬的眉眼,想起他和朋友交谈时雀跃的嗓音,想起他被微风吹起的发丝,想起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浅色小痣……这个人身上的每一毫厘都比自己生动,可这样的顾一却说要为自己作画。喻时泽实在想不通。
喻时泽觉得顾一果然是有些烦人,哪怕人不在身边转,也要在你的思维里转。
“时泽,这是科莱的程总。”母亲郑芝兰的声音一下把喻时泽拉回世俗功利的生日饭局。喻时泽下意识地站起身把酒杯的边沿低低地靠了过去,玻璃与玻璃碰撞出清脆的声音。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中,喻时泽喉头滚动,咽下的酒液在口腔愈发苦涩。他认为一个人的18岁成年式不该是这样的,虽然他也不知道应该是怎样。但至少不能是这样。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下,在一派“歌舞升平”中竟然异常明显地被喻时泽察觉。是一条来自顾一的短信,他写道:喻时泽,祝你生日快乐!今天有吃到好吃的蛋糕吗?
喻时泽都能想象顾一说这些话时尾调上扬的语气,他看了眼满桌人言笑晏晏的模样,又瞥见一旁无人问津的三层翻糖蛋糕,回复道:没有。
信息过去后,对面就没了动静。过了会儿顾一直接打来了电话,喻时泽假称自己去洗手间,才离席接起了电话:“喂?”
“生日不吃蛋糕怎么行啊!我给你买蛋糕,帮你过生日好不好?”顾一分明比自己小三岁,此刻却好像在哄没有生日蛋糕吃的喻时泽。他的嗓音听起来甜甜的,可能比翻糖蛋糕还要甜,而喻时泽就是被这甜腻嗓音诱惑的苍蝇,他听到自己喉咙里嗡嗡的,吐出一个“好”字。
在18岁的第一天,喻时泽干了件自己之前不敢想的事情——逃掉了郑芝兰给安排的生日宴。他挂掉电话后,迅速坐电梯下楼、打车,待出租车停在顾一家小区门口的时候,才用了不过30分钟。
喻时泽推门下车,榕城12月的夜风顷刻间扑到他脸上。定制的黑西装奢侈好看,却单薄得无法抵挡任何寒意,喻时泽被风吹透了,却觉得自己正拥抱着前所未有的自由。他看到顾一就站在门卫边上,手里提着一大袋东西,瑟缩着肩膀等他。见到他下车,便小跑着过来,眼睛亮亮的,鼻尖红红的,像小狗一样。
“你就站外面等我啊?”
“不然呢?你又不认识我家。”顾一大概是等了有一会儿,说话间嘴里呼出的热气都是薄薄的一片。喻时泽从他手里接过袋子,跟着顾一慢慢向小区内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