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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湿纸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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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一家的过年流程兼具了南北中外的混搭属性，晚餐有披萨、沙拉，也有红烧肉和炖菜，主要原则是他们三个人当天想吃什么。这次顾一好不容易回来，顾衡便实实在在做了一桌子菜，所以喻时泽这次来蹭饭也算帮了个大忙，不然是真的吃不完。
往常碰上这样的饭局，喻时泽少不了要戴上面具说许多场面话，但这回他却只是跟着一起随意闲话家常、喝酒吃菜。其实手头的工作不至于要忙到除夕，郑芝兰也说了几次让他回家过年，可喻时泽偏偏让章行川给自己安排这样的行程。他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
“时泽啊，等会要不在客房住下吧？”晚饭已经吃到了9点半，过会儿还要包饺子跨年，奚歌清认为于情于理应该让人留下。
“谢谢，不用了，等会我叫代驾就行。”除夕团圆夜，喻时泽放章行川回家休息了，来的时候就做好了找代驾回酒店的准备。
“留下吧，别觉得麻烦，我看歌清客房都备好了。”顾衡放下筷子，拍了拍喻时泽肩膀。
喻时泽有些为难，可他今晚是坚决不会留下的。他想靠近顾一，想得到他的欢喜，但今晚应该点到为止，他不能妨碍别人一家的团圆时刻。所以他很识相地知道自己撤场的最佳时间。
“太谢谢了，但……”话未说完，就被顾一打断。
不知是暖气的原因，还是喝了酒的缘故，顾一的脸红扑扑的，他双眼低垂看着眼前餐盘内的冷掉的鸡皮骨头，发出的声音直撞进喻时泽的耳朵：“一个人过年太孤单，别走了，喻时泽。”乞求的句式却是命令的语气。
奚歌清闻言侧头看了眼顾衡，顾衡恰巧也看向她，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片刻后便自然地分开。两人各自心领神会了一些东西，而这些说不定顾一自己都没搞明白。
顾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可能是喻时泽今晚喝酒的样子看起来太落寞，让顾一没留神又把18岁的喻时泽和此刻的他重叠；也可能是自己真的带了点私心，想要喻时泽多待一会儿，至少过个像样的新年。总之他就是为喻时泽的离开感到了悲伤，于是将内心所思脱口而出。
顾一说完就开始懊悔，赶紧组织语言找补：“啊！那个……也不是一定要你留下，你要走的话……”
桌子对面的喻时泽突然就笑了，嘴角弧度不大，眼底却荡漾起无尽的温柔。他开口道：“谢谢，今晚代驾估计不好叫，我就不客气住下吧。”喻时泽这些年在酒桌前说过无数虚假的谎话，然而今夜这句感谢却是发自内心、无比真诚，末了又附上一句“谢谢叔叔阿姨”，看起来乖巧十足，和他这一身精英装扮很不相符。
***
顾一家里也不看春晚，包饺子的时候放的是顾衡拍的家庭影像，画面比例从4:3发展至16:9，记录的主体不局限于顾一，还有奚歌清、顾海生、同事朋友等。
顾一不会包饺子，就跟顾衡去厨房做蘸料，留下喻时泽和奚歌清两人在客厅。喻时泽负责擀面皮，再递给奚歌清包。电视中正在播放顾一和爷爷顾海生画画的影像，画面里的顾一应该才上小学，两颊带着婴儿肥，脖子上歪歪扭扭地系着红领巾。
顾海生正在教顾一调墨，浓黑的墨汁经过水的稀释，变成浓墨、淡墨、干墨、湿墨、焦墨。顾海生每调一次就在宣纸上画几笔，让顾一感受黑白灰的浓淡变化。顾一趴在桌边，全神贯注地看着顾海生的动作。
镜头逐渐凑近顾一的脸，可以看清阳光下顾一闪着光的眼睛和长长的睫毛。镜头外是顾衡的声音在解说：“一一在跟爷爷学水墨画，不知道能不能正经学会。我看有点难……”
“顾衡，别捣乱！”镜头扫到顾海生，老爷子一本正经地瞪着眼睛。
“我能学会！”顾一气鼓鼓地看向镜头，嗓音稚嫩地又强调了遍：“我能学会！”
“好的好的，那我还是不打扰你们了，拜拜！”影像到这结束。
喻时泽看着电视画面，逐渐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奚歌清在一旁看在眼里，手中熟稔地把肉馅包进面皮，两手一捏，一只浑圆的饺子便完成了。她将饺子放在喻时泽的手心，开口道：“像不像小时候的顾一？”
喻时泽端详着掌心的饺子，胖乎乎的确实很像他鼓起腮帮子生气的模样，遂点了点头，又问道：“顾一学画画是因为他爷爷吗？”
“嗯，爷爷教得很好，一一也肯学。从小到大，学过钢琴、小提琴，也学过街舞、跆拳道，但都是三分钟热度，倒是画画坚持了下来。不过他很久没画水墨画了。”说到最后，奚歌清语气里有些惋惜。
为什么没再坚持画水墨画，喻时泽隐隐有一种猜想。他没敢继续问下去，低头重新拿起擀面杖和面团。一张面皮擀完，递给奚歌清的时候，奚歌清没马上接。喻时泽抬眼看向奚歌清的时候，才发现她正侧着头看自己。
“一一还不知道吧？”奚歌清拉过椅子，示意喻时泽一起坐下。
“知道什么？”喻时泽跟着拉过椅子坐下。
“你喜欢他啊。”奚歌清抽出湿纸巾擦手，顺手递给喻时泽一张，神态自然得根本不像是抓见自己儿子被同性喜欢的母亲。
喻时泽有些惊讶，脑海里不断复盘今天在顾一父母面前的行为举止，心想自己应该没有那么明显。奚歌清却像是明白他在想什么一样，说：“真的很明显。”
“阿姨，这件事可以请你向顾一保密吗？”喻时泽手中紧攥着湿巾，极其严肃地注视着奚歌清，他应该很担心在厨房的顾一会听到，所以发出的声音很轻：“很抱歉，希望不会吓到你。但我真的……”
“不会，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奚歌清双手轻握着喻时泽，方才擦净的手掌因此又沾染上面粉，她感受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气质沉稳的青年此刻正无比的紧张，“你喜欢谁，顾一喜欢谁，我们都会尊重。”
喻时泽攥紧的双手因为奚歌清的这句话，终于变得放松了些，她又抽了张湿纸巾给喻时泽：“只是你应该让他知道，毕竟我家这个……有些迟钝。”
喻时泽多年来在郑芝兰那所无法得到的包容和原谅，此刻却如此轻易地在顾一的母亲这获得。人生有时真的太过可笑。他心中的悲戚与幸福交织，想开口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是沉默着用湿巾将手指一根根仔细擦拭。
在奚歌清转身去向厨房的时候，他终于将后半句话补上：“但我真的很喜欢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