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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相关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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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停在街口。
“下班了再打电话给我。”纪思源爸爸说。
“好。”纪思源推门下去。
“叔叔再见。”周柯跟着从那边下了车,拍上了门。
“店还在街尾那边,有点远。”纪思源牵住她的手。
周围电动车和行人往来,她们穿过了一条街。
纪思源妈妈的电动车停在店门口,人还在收银台旁边跟收银员唠嗑,看到她们过来,“给你带的两个帮手来了!要做什么就跟她们说,学生学东西很快的。”
纪思源她们掀开软门帘进来,往收银台走。
“大学生来帮我,今天很轻松了。”收银员说。
“我赶快去上班了,要迟到了!”纪思源妈妈往外走,走到一半又拧过头,“你让阿姨多做两个人的饭!”
“知道了,你快去上班吧。”收银员甩甩手。
纪思源拉着周柯在旁边听了好一会,这才说上话,“阿姨,我们要做什么吗?”
她“呃”了好一会,“先扫一下地,拖一下地。扫把在那,地拖在这里,你们谁拖地?过来。”
“我拖地?”周柯看向纪思源。
“我来拖地。”纪思源轻轻推了一下她,跟着阿姨走进走廊。地拖靠墙放着,尽头是洗手间,灰扑扑的窗对着后面的小巷,传得进来声音但漏不进光,非常阴暗。纪思源洗完拖把,拉着水桶出来,周柯已经扫完地在整理货架了,阿姨在擦冰柜旁边的货架,老鼠屎撒米似的往下掉,“都是老鼠屎,都跟你嫂子说了下班要关好窗了,就是不听,东西都要被咬坏了。”
纪思源扫了眼周柯,她好像也不知道接什么,干巴巴地说,“这么多老鼠啊。”
“是啊。”阿姨洗了洗抹布,一边擦一边碎碎念。
搞完卫生,阿姨教她们怎么用收款机和电子秤。她们百无聊赖地在架子间穿来穿去,把商品码得整整齐齐。一开始是时不时地来一两个顾客,快十一点客流量暴涨,周柯和阿姨在外面招待客人,纪思源接受指令进冷藏库拿水果。
“拿几箱阿克苏出来让她们挑。”阿姨说,纪思源进去扛着几箱苹果出来。
“这几箱她们不要了,再拿一箱猕猴桃,三十块的那种出来。”阿姨说,纪思源扛回去,换了箱猕猴桃,反手关上冷藏库的门,在一边看顾客把两箱猕猴桃里好的挑出来拼成一箱。周柯还在收银台边忙着上秤。
“可以送货上门吗?我没开车过来,拿不走。”顾客说。
“可以啊,你留个电话和地址。”阿姨拿了张纸让她写下来,“一会给你送过去。”
三个人忙活了一阵终于消停了,周柯留下来看店,阿姨开着电动车载纪思源送货。纪思源抱着几箱水果颠啊颠,我今天是个置物架和小推车。
“是不是这里?三十五号……对对对,这里。”阿姨穿小巷进去,停了车,“你先下车,我给她打个电话。”
刚刚留联系方式的女士出来接她们,她们帮着把东西搬进了屋。
院子里的杨桃结了果,阿姨“哇”了一声,“你这棵结了这么多果。”
“摘几个回去吃吧,辛苦你们了。”女士说。
阿姨忙说“谢谢”,也没客气,摘了好几个让纪思源拿着。她们抱着杨桃回来,做饭阿姨和周柯已经摆好饭桌盛好饭了。
“刚刚那个顾客家里摘的杨桃,待会洗了吃。”收银阿姨把杨桃放到冰柜上,看了一眼饭菜往洗手间去,“今天吃荷包蛋,不错哦。”
纪思源把抱着的杨桃也堆到冰柜上,到里面洗了个手。
四个人坐着小板凳围着桌子在货架间吃饭。
“你们大学要读什么?”收银阿姨问。
“成绩没出来,还不知道。”纪思源说。
“你妈说想让你当老师的。”收银阿姨夹了块肉。
“是吗?”纪思源愣了一下,“我不知道。”
“不过当老师要很活泼开朗的,你这么少话适合当医生。医生就给开个单,别的什么都不说。”不知道勾起了她什么回忆,收银阿姨把自己说笑了。
“周柯应该是学医吧。”纪思源看向周柯。
“嗯。”周柯点头。
“哎,我看她就很适合当医生。”收银阿姨指指周柯,“很有那种感觉。”
虽然她没说出来是什么感觉,但是纪思源就是莫名地不舒服,没有再搭话,听两个阿姨聊菜价。
外面响起“嘀嘀嘀”的倒车声,一辆货车前后调整了一阵,停在了店门口,驾驶员拉开车门跳下来,拿着单子往里走,“老板签收一下。”
收银阿姨搁下饭碗,上前几步接了过来,拿出手机对单子,做饭阿姨也放下碗筷,凑上去看了眼。收银阿姨签了单子往外走,“两位大学生,要干活了。”
她们把车厢靠外的货都卸了,然后纪思源和收银阿姨进去搬,周柯和做饭阿姨在外面接货,把货都摞在了门口。
“你们两个先吃完吧,我吃饱了,先搬进去。”做饭阿姨从走廊拉出来个小推车。
饭已经凉了,她们俩胡乱扒了几口,也到门口搬货。
“你可以吗?”周柯看纪思源试了试三箱苹果的重量,把手放在了第四箱上。
纪思源使了一把劲扛了起来,“我可以!天啊,我好厉害……”
她咬牙切齿地吐出最后几个字。
周柯拿走了最上面一箱。
卸完货下午又忙活了一阵,到傍晚人渐渐少了,做饭阿姨走了,她们又有点没事找事干地整理货架。纪思源整个人都有点放空,蹭到了周柯旁边,挨着她一起靠在柜子上。周柯的手从后面伸过来,勾住了她的手指。纪思源捏了捏她的手,张开手扣了进去。
收银阿姨从走廊的桶里翻出来一沓过年积压的福字塑料袋,甩了甩,“这还有一打,正好用得上。”
她蹲在门口台阶上拍了一会灰,“过来帮忙擦一下。”
她们走过去,纪思源接过她手里的抹布,周柯找了会,在冰柜上找到了另外一条,两个人蹲在门口擦礼品袋。
一辆银色小车停在了店门口,副驾车窗摇下来露出纪思源妈妈的脸,“下班了,我们过去嘉和那边吃晚饭了。”
“现在吗?”纪思源还抓着抹布蹲在原地。
“跟阿连说一声走了。”纪思源妈妈说。
“哦。”纪思源把抹布放进桶里,走进店里,“阿姨,我妈说我们要去嘉和那边。”
“哦,吃饭是吧,那你们就去咯。”收银阿姨正在把坏的猕猴桃挑出来。
纪思源转身看到周柯在把抹布叠成一个正方形,过去一把搂着她往洗手间走,“我们去洗个手。”
纪思源洗了会,让开水龙头给周柯,等她洗完转身,纪思源捧着她的脸亲了一口,“辛苦你啦。”
周柯捧着她的脸亲了回去,“你才辛苦了。”
“待会会见到很多很多的人,你害怕吗?”纪思源依然捧着她的脸。
周柯被哄笑了一下,“那我可得紧紧跟着你。”
“如果你不想去的话,我们就不去了。”纪思源说。
“你在的话就不怕。”周柯感受了一下,“还是有点想去的。”
想看看你的生活,看看其他时候的你是什么样子的。
纪思源拉开车门,纪智行坐在后座打游戏,她挤进去坐在了中间。
“去到你就随便吃吃喝喝,不用客气哈。”纪思源妈妈转过来跟周柯说。
“好的。”周柯笑。
沿途经过了很多五金店、饭店,到了地方,坐在边上的周柯第一个下了车。纪思源妈妈从副驾上下来,绕到后面打开后备箱拿东西,周柯上前帮忙拎了一桶花生油。
“我来我来,不用你拿。”纪思源妈妈抢了过来,“帮忙拿那些就好。”
周柯提了箱牛奶,纪思源拿了几袋水果,走到周柯旁边伸手去抓牛奶箱的提手,周柯晃了一下换到另一只手上,抓住了她的手,“干嘛呢你。”
“你拿你拿。”纪思源没忍住笑,用拇指蹭了蹭她的手指。
她还怪喜欢这种被纪思源照顾的感觉的。
穿过空调主机嗡嗡作响的狭窄小巷的时候,豁然开朗,到了一个大院,楼上的三角梅从栏杆间支棱出来,外面还有几个小孩在追逐嬉闹。周柯跟着进了屋,在桌上放下牛奶。纪思源妈妈如鱼得水,喜形于色,“哇,这是哪位老板买的车厘子?”
“我在水果店预定的。”一个短头发的阿姨说,“今天穿得这么漂亮。”
“大姨。”纪思源打了声招呼。
“哎。”她应了一声,看到周柯,“这个是你同学吗?”
“是啊。”纪思源说。
“她同学今天一起在水果店帮忙。”纪思源妈妈说。
“阿姨好。”周柯打招呼。
“来了啊。”另一个阿姨出来。
周柯看到后面厨房还有人进进出出,房间里还有小孩在打游戏,已经不知道有几个舅、几个姨了。他们看见周柯都轮番问了一下,总算没有人关注她了。其他人张罗的忙着张罗,聊天的都在饭厅磕着瓜子花生聊,纪智行钻进房间打游戏,她和纪思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好饿……”纪思源从果盘里拈了几颗葡萄,靠了回来,顺手给周柯喂了一颗,“是不是很无聊?我每次过年走亲戚的时候就是这样。我一个人的时候还更无聊一点,坐在这里可能坐到睡着。”
“不过还挺热闹的。”周柯说。
“他们热闹,我在这上下不着地,融不进大人的圈子,也跟小孩玩不到一块。”纪思源说,“你们走亲戚吗?”
“不怎么走。”周柯回想,“主要是去爷爷奶奶家。现在伯伯搬到我们小区了,去的也会多一点。”
纪思源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哦”了一声,往嘴里塞了一颗葡萄。
今天是父亲节。
爷爷奶奶伯伯。
这是可以问的事情吗?
纪思源看着周柯的脸,很平静,于是试探着开口,“你……今天……”
组织语言失败。
“嗯?”周柯看着她,饶有兴趣地听着。
“今天阿姨要上班吗?”纪思源问。
“不知道,我没问她的排班。”周柯说。
“那我把你掳走了,她会不会很……”纪思源绞尽脑汁搜索词语,“寂寞?”
“不会。”周柯说,顿了会,“应该不会吧。”
“其实我好像不知道她会不会觉得寂寞。”她忽然笑了一下。
周柯这一笑让纪思源心疼死了,挥着拳头威胁了一下,“笑什么,不许笑。”
周柯张开手掌包住她的拳头,握了会,把她拉过来抱住,“你是想问我爸吗?”
“啊。”纪思源说,“我可以问吗?”
“可以啊……你可以。”抱了一会,周柯才清醒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拉开了两个人过于亲密的距离,“晕乎了。”
纪思源搂住她靠在沙发上。
“我爸……我爸也是医生。”周柯说。
“医生世家啊。”
“算是吧,不过家里也就他们俩医生,读医认识的。”周柯回忆着说,“不过我爸是心理素质不太好的医生,比较容易焦虑,晋升没有我妈顺利,还喜欢养小仓鼠。”
纪思源扬起嘴角。
“后来就查出了癌,中晚期,治疗了两年就去世了。”周柯说,“我妈忙得焦头烂额,还要带我,跟我外婆那边也有些矛盾,渐渐地就不怎么往来了……就逢年过节还会送点什么这样。”
“嗯……”纪思源轻轻拍着她的肩,手伸到她的脖子、下颚线上摸来摸去,“那你……那次有触景生情吗?”
“哪一次?”周柯没反应过来。
“就是你来我们宿舍那一次。”纪思源偏过头,看着她的眼睛。
“起初有……会觉得有种特别……玄乎的感觉。”周柯说,“时不时地也会有觉得,但是没有很强烈,更像是感慨吧。”
“亲亲,muamua。”纪思源没真亲上来,吧唧了一下嘴。
“亲亲。”周柯说。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纪思源犹豫着说。
周柯“嗯”了一声, “你这联想能力还真是……是什么?”
“我发烧的那天,你为什么会来我们班?”纪思源问。
“是挺突然的。”周柯失笑,“你记性还真好。”
“你是因为什么事来找谁吗?”纪思源问。
是来找我的吗?
“我是……被气到了。”周柯说,“那天你不是和陈子妍她们一起吃饭吗?你不理我,却和别人走得那么近。”
“起初我是想狠下心来不理你了,”周柯继续说,“但是实在气不过,就跑上去,想问问你我们之间到底算什么。”
“啊,你后来问了。”纪思源说,“其实我也是看到你和别人一起……我不在,你身边就有别人,气不过,于是故意说了好多话。”
原来不是只有我把回忆记得那么清楚。
“我突然悟了一个道理。”纪思源说。
“嗯?”
“什么关系都好,只要其中一个人不放手就不会走散,两个人都向彼此靠近就不会断开。”纪思源说,“但是如果两个人都不去维持关系,不看着对方了,靠得再近也会渐行渐远。”
“爱是一种艺术。”周柯说。
纪思源眼前一亮,“说得真好。”
“是一本书。”周柯笑,“《爱的艺术》。”
“我好像在你书架上看到过。”纪思源说。
楼梯咚咚咚地响,两个人看向楼梯口。吴菁下来了,还顶着一头睡得乱蓬蓬的头发,发愣地看了她们一会,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小纪姐姐……”
“画神”愣是喊不出来。
连纪思源也好长时间没见过她了。之前的小豆丁已经明显是一个“高年级”小学生了。
吴菁傻乎乎地笑了一下,往厨房去了。
从厨房传出吴菁问“有什么吃的”的声音。
“吃饭了,别吃杂七杂八的东西。”舅母端着一盘菜往饭厅走,“纪思源,还有那个……同学,吃饭了。”
“好。”纪思源应了一声,站起来和周柯到厨房洗了个手,去饭厅找了个空位坐下。
最小的吴桦坐在纪思源旁边嚷嚷着要吃虾。纪思源剥了几个放进他碗里,又剥了几个投喂周柯。
“要吃肉丸!”吴桦奶声奶气喊。
纪思源给他夹了一个。
“要吃什么就叫姐姐夹。”二表哥说。
吃完饭,他们还在饭厅就着一盘水果调天侃地,她俩窝在沙发上。电视在放红色影视剧当背景音,小孩子拿着泡沫板在客厅追逐打闹,掉了一地的泡沫渣,随着风扇的风动。纪思源从沙发角落抓了一把,摊开手掌对着周柯头顶。
周柯凑过来猛地吹了一下,纪思源闭了一下眼,感受到好些泡沫撞到了她的脸上,还掉了些进衣领里。
纪思源喊,“周柯!”
“嗯哼。”周柯冲着她笑。
表姐从楼上下来,拖了张塑料椅坐到角落看电视。纪思源起身在桌上翻来找去。
“找什么?”周柯问。
“遥控器呢?”纪思源说。
最后她在沙发缝里捞出来了遥控器,问表姐,“你要换台吗?”
她看了纪思源一眼,调整了一下动作,没说话。
纪思源把遥控器放到桌上往她那边推了一下,坐下来和周柯继续窝着。
吴菁没有再出现了,倒是吴桦拉着纪思源要出去小公园转悠,她们就逛了逛。等大人们互相塞各种礼品和红包,她们坐上车回家。
纪思源突然挨过来,手伸到车窗上点了点。周柯转头,和她的脸贴得很近。
“这个就是我的小学。”纪思源说。
周柯看向窗外,学校大门关着,门口亮着块LED显示屏在热烈庆祝学生竞赛得奖。夜色之下,她一眼没有看到尽头。
“好神奇。”周柯轻声说。
“什么好神奇?”纪思源也在她耳边轻声问。
“就是……”周柯说,“本来与我无关的事现在都与我相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