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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校运会(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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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场开幕式下午一点开始,等周柯吃完午饭的间隙,纪思源到小卖部买了两个雪糕杯,两个人一块吃着往田径场去。虽然按照地理的四季划分来说,这会已经入冬了,但是这里还是宜穿短袖的气候,太阳热烈。
“快乐!冬天还要再吃一次!”纪思源抬头冲周柯说了一句,继续低头挖雪糕,沉醉其中。她低头的时候从来不看路,这会也不知道自己班在哪,跟着周柯走就对了。
“现在已经是冬天了吧?太阳直射点在南半球,继续南移,北半球昼短夜长。”周柯想了想。
“正解。你是天才!”纪思源说,“我想起来一个问题!床头朝向是不是跟半球有关?”
“这个是地理还是风水学?”周柯已经习惯她的思维跳跃了,顺着接了一句。
“地理。”
“可能是有关吧。”周柯推理,“你想,地球是一个大磁场,你要是横在中间,做切割磁感线运动,多别扭啊。”
“你是认真的吗?”纪思源惊讶地瞪了一下眼睛,琢磨了一会,“好像你说的挺有道理的。”
两个人说着胡话,开始探讨起风水学。她们走到二栋教学楼前面就把雪糕吃完了,把空杯丢进操场门口的垃圾箱,钻进班级队伍里。
“我们班的大本营在哪?”纪思源抓着吴泠问。
“那边呢,弯道正中对着那块,好地方。”吴泠指了一下田径场弯道那边的水泥看台。纪思源顺着看了过去,确实是好地方,光秃秃的非常适合接受光照,“这烤鱼吧?”
“不过嘉珉她爸赞助了两顶帐篷,一会开幕式结束之后,没项目的人一个都别跑,你也是啊。”吴泠说,拍了拍周柯的肩膀,“周柯,十五班之光!看好你!”
“没问题。”纪思源问,“秩序册在你这吗?”
“在郑嘉誉那里。”吴泠指指前面整队的体育委员。
纪思源钻到前面找体育委员拿了秩序册回来,“来,我看看你的比赛时间。”
周柯搂着她的肩膀靠在旁边看她翻秩序册。纪思源用文综考试时飞快地精准定位的扫题速度翻完了,“今天下午跳高,明天早上跳远,明天下午八百米,分布还挺均匀的。我先还了,要不然体委又得催我了。”
纪思源在队伍里弯弯绕绕钻到前面还了秩序册回来。她就是莫名地期待,莫名地兴奋,特别期待,特别兴奋。
开幕式先是高一表演跑八百米,等他们跑完,高二级按班就位。他们候场二十多分钟,两分钟就走完过场表演完了,坐在草地上看节目。周柯是运动员,纪思源既没有项目又没参加排练的,属于后勤,专门负责端茶倒水照顾大佬,剩下时间都在被班长逼着写广播稿。开幕式还没结束,坐在后面的吴泠就从草稿纸上撕下来两张纸,从背后传了过来,“思源,这是你今天要完成的量。十六份投稿,只许多,不许少。”
“哦。”纪思源接过来。
吴泠又传了一沓过来,“往前传,叫她们每人拿一张,运动员写不写都行,乐意就写。”
“等等!为什么我是两张?”纪思源扭头问。
“你不一样,我看好你嘛!”吴泠拍了拍她的肩,敷衍地安抚了一下,“而且你这么闲。”
闲人纪思源无话可说,在腿上抖了一下纸张,把边边角角弄整齐,看了周柯一眼,“你就不写了吧,我给你写。”
“每人拿一张,运动员写不写都行,乐意就写。往前传。” 她把白纸往前面传,复述了一遍。虽然这个位置还挺凉快的,但是偏,只能看到表演者的背影。纪思源开幕式前就把书包丢大本营那了,手头没有笔,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开幕式表演,用胳膊肘撞了周柯一下。
“嗯?”周柯看向她。
“没事。”纪思源说,她就是突然手欠,撩拨完周柯伸手拨弄枯草。周柯低头看了一会,勾住了她的手。纪思源突然静止了,一动不动地发懵了一会,若无其事地说,“你最近怎么变乖了。”
“有吗?我怎么没感觉到。”周柯看着她。
纪思源说,“上课不画小漫画了,学习还比我认真。”
“你上课都在飘吗?”周柯笑了,“我就是走神技巧更加出神入化了。而且,我也没看出来你走神了。”
“那当然。”纪思源慢慢地松开手。
周柯看着她没说话,伸手抓住她刚刚松开的双手。
“干嘛呀。”纪思源挑了挑眉。
“紧张。”周柯说。
“没事儿,不紧张。”纪思源轻轻晃了晃她的手,任由她牵着,扭过头看跑道中央的开场表演。
主持人宣布开幕式结束,“请各班先回大本营,裁判员到体育馆前集合,比赛马上开始。”
“回去布置大本营了!”吴泠喊。
纪思源右手被周柯抓着,找不到着力点站起来,正想把手抽出来。周柯连地面都没撑一下就站了起来,把纪思源也拽起来了。纪思源把手里的两张白纸塞给周柯,“帮我拿会,我要去架帐篷了。”
“嗯,去吧。”周柯捏了一下她的手,松开了。
“思源,帮我扶着。” 吴泠把帐篷立了起来,然后拔高声音喊,“来帮忙搭一下帐篷。”
纪思源扶着帐篷,神经全往手心跑。靠靠靠,啊。
她们手忙脚乱地把帐篷支起来。纪思源站在帐篷底下眯着眼,“说真的,我觉得这帐篷没什么用。”
“实不相瞒,我也觉得。”吴泠在水泥台阶上摸了一下,“烫屁股。算了,还是让大家散了吧,等学生会检查人数的时候再回来。”
隔壁十三、十四班的班级交界处有一点树阴,她们班的人已经自觉地往边上靠过去坐下了。 纪思源刚想溜进树阴里就被吴泠拎住了,“哎,别跑啊,大本营还没布置完呢。”
纪思源迅速扫视了一圈,走回帐篷底下,“还要干什么?”
“吹气球挂彩带啊,你就吹气球吧。”吴泠用美工刀划开桌上的快递盒,拿出里面的一袋气球,“来,气球你拿去,给他们分,不过里面只有两个打气筒。”
“好吧,我去了。”纪思源接过来,把打气筒拿出来,跟贺颖对半分了气球,卖力地泵气,吃力地打结。
“请高二级跳高的选手到检录处检录。”广播通知说。
纪思源手上动作没停下,扭头看了一眼周柯的位置,看到她站起来,跳下台阶往检录处过去。她急忙绑完气球,用彩带捆了几圈,系在了铁栅栏上,把打气筒塞到吴泠手里, “会长会长,差不多了,我要去看一场比赛,先溜一会!”
纪思源上到周柯刚刚坐的地方。见纪思源过来,路梓清特地往边上靠过去了一点,招呼她,“思源,来坐。周柯去检录啦,她的位置就是你的位置!特地给你留的位置,刚刚周柯还不让我坐!”
“好的。”纪思源笑容可掬地坐下。
那两张白纸被周柯压在了水杯下面。
纪思源把书包抱过来,拉开拉链,拿出一本练习册,抽出笔,把练习册垫在腿上,飞快地写了好几条,折了几下纸,把稿子撕下来,练习册往旁边一丢就向广播站跑。纪思源投完稿,跳高已经开始现场检录了,外面围了一圈人。她卖力挤到里面,正好钻到了选手检录的地方,挤到了自己人那一团,裁判还在逐个核对。周柯在前面,隔了好些人。她看到周柯偏过脸来,然后转过身,冲着她笑了一下。说话的声音、广播声、发令枪声,一切都那么喧闹。周围人拥挤在一起,甚至能嗅到空气中的汗水味。在这样平常、普通的世俗中,她的心被不轻不重地勾了一下。
周柯换了校服短裤,从助跑到越杆都非常轻盈,全是一遍过。比赛的前半段,周柯还能在其他选手过第二、三遍的时候休息,后面基本上就是剩下的几个竞争者在不停地往上升杆了。周柯体力很强,属于那种平稳发挥的持久型选手,在长跑上优势明显,但是爆发力不够,到了跳高的后半段比赛就没有优势了。好在其他选手都有点儿体力不支了。
现在周柯已经进前三了,纪思源还是紧张到手心都是汗。
又升杆了。
周柯站在后面抹了一把脸上的汗。
广播员还在激情澎湃地念稿:“高二十五班来稿:上摘星辰、下揽河川的周柯,踩着……往上爬吧!只要愿意,你就是无所不能的。只要你想,就是所向披靡的。越过这道槛,加油,少年!”
周柯左手轻握成拳,掩住了嘴,弯着眼睛往纪思源的方向看了一眼,张开左手,摆了摆。
前面的选手没过杆。只要过了这个……
她深呼吸调整了一下,上前几步找好位置,沿着弧线助跑,在杆前转了个向,单腿起跳。太阳过于刺眼,她不由自主地闭了闭眼,收腹并腿,背部落到了海绵垫上,砸出踏实的质感。过了,她手臂用力往上一带,直接坐了起来。十五班的同学都欢呼着围了上来。
“周柯!太厉害了!” 程雨涵递了一瓶水过来。
“谢谢。”周柯接过来,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周柯!”纪思源终于挤进里面,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神色认真地说,“你,超棒的。”
她感觉很自豪。对,特别自豪。
周柯忍俊不禁:“你就不怕我笑岔了跳不动了吗?”
“不怕啊……”纪思源说,突然反应过来周围还围了这么一圈人。她拉了周柯一把,“我们回去休息一下。”
跑道只有直道在使用,大家浩浩荡荡地穿过弯道回大本营。纪思源搂着周柯的肩膀慢吞吞地走在后头。
“你怎么知道是我写的啊?”纪思源捡回刚刚的话题。
“显然易得。”周柯说,“那段口胡的写的是什么?”
“就是你想的那个啊。我那是一时手快,后来给划掉了。”纪思源说,“踩着我们的尸体往上爬吧……怎么看都在内涵,还把自己给兜进去了。”
“热吗?”周柯看着她,突然问。
“刚刚还没觉得,你一说就热了。”纪思源抬手在脸上、下颚摸了摸,沾了一手汗水。她扭头看了看周柯,从口袋里拿出手帕纸,抽出一张纸巾按在了周柯脸上,替她擦了擦汗,“你比较热。”
两个人都停下了脚步。周柯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纪思源按在她脸上的手,指尖轻轻碰到的时候,她收了回去。纪思源的手停顿了一会,顺着周柯的动作擦了擦她的脸侧,收起纸巾,“我看我们也别回去了,大本营连一平方厘米的树阴都没了。”
“走,去隔壁班蹭地方。”周柯抓住她的手。
“隔壁班不是也沦陷了吗?” 纪思源跟着周柯走。
“随便什么班吧,都行。”周柯说。
整个田径场也就角落那块地方比较阴凉,她们从三班和四班之间穿过的时候,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生上来就往周柯身上扑。纪思源走在周柯后头,整个过程都没反应过来。女生伸手勒住了周柯的脖子,“没想到啊,我们班的冠军就这么跑到别人班去了!”
周柯估计早就习惯了,手搭在横在她脖子前的手臂上,扭头无奈地笑了一下,“怎么,你这是要清理门户吗?”
“给我滚回来,”女生收紧了手臂,“不然纳命来。”
“大侠,可饶了我吧,我正跟着文科大佬混得风生水起呢。”周柯拍了拍她手臂,“我是真有事,改天再跟你出去浪吧。”
“你能有什么事?”她匪夷所思地问,注意到旁边站着的纪思源,打了声招呼,“文科大佬好。”
“我呢,现在要带文科大佬去歇着了,忙着呢。”周柯拍了拍她肩膀。
纪思源自觉地走到周柯旁边,没忍住,得意地冲女生说:“周柯现在是我们的人了。”
走出一段路,周柯才笑出声来,“你还挺得瑟的。”
“干嘛,不给吗?”纪思源凶巴巴地问。
“给给给,”周柯看着她,“就是想说,我还挺喜欢的。”
“哦。”纪思源理了理衣服领子。
纪思源还想回大本营拿本书过来看,实在是懒得动了,跟周柯待在田径场角落看台阶上的蚂蚁。看了一会,给她看困了,“我感觉好困啊。”
“今天不是没睡午觉吗?”周柯说。
“嗯。”纪思源手肘支在膝盖上,用手撑着脸,应了一声不说话了。脑袋一点,她猛然惊醒坐直,发懵之余有些震惊,不是吧不是吧,她居然能就这样坐着睡着!
“睡着了?”周柯在她旁边很欢乐地笑出声。
“嗯,看来我很快就能站着睡觉了。”纪思源说。
“那倒不用,” 周柯把她搂了过来,“睡吧。”
纪思源犹豫了一下,枕在了周柯腿上,“沉吗?”
“不沉。”周柯说。
“你一会要是有什么事,你就一巴掌把我拍醒吧。”纪思源说。
“好。”周柯说。
纪思源动了几下,转过去,后脑勺冲着周柯,“我好像睡不着……虽然我很困。”
周柯低头看着她泛红的耳朵尖,“那就躺一会?”
“那我闭目养神一会会。”纪思源说。
几分钟之后她的脑袋往下滑了一点。
睡着了。
周柯戳了戳她压得鼓起来的脸,笑了笑。
纪思源前边睡得挺踏实,后来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了自己在哪,突然惊醒了。几点了?我睡了多久了?校运会结束了吗?看到跑道上还有人在比赛,她僵直的背放松下来。周柯合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的杂志,“梦到从悬崖上掉下来了?”
“我还以为我一觉把校运会给睡过去了。”纪思源抻了抻手,躺着伸了个懒腰,一把揪住了周柯手里的杂志,看了看封面,“你怎么拿的杂志啊?我怎么没感觉到。”
“收买人跑的腿。”周柯说。
“哦……”纪思源问,“现在几点了?”
“快四点了。”
睡了大半个小时了。纪思源赶紧放下杂志爬起来,锤了锤周柯的腿,“睡麻了没?”
“嗯,麻了。”她点头。
两个人溜达回班级大本营看出师表,跟着大伙儿一块给他们班的比赛选手应援。
就算是校运会,作业不会少,晚自习也不会停。纪思源也没什么学习的心思,往座位上走时顺路在后面的书柜上抽了几本《人文历史》、《中国国家地理》。周柯还在位子上翻今天下午的杂志,已经快翻到最后了。纪思源把杂志放在桌角,对着黑板上写的作业把练习册和卷子都找出来。
“你还写作业啊?”周柯看着她往桌上摞资料。
“每晚写一点,要不然校运会完了就得哭了。”纪思源按照要写的顺序把书排好,“写完就看课外书。”
“你说得对,等我看完这本杂志也写一点。”周柯说。
刚刚还争分夺秒地学习的同学,正式上了晚自习的时候又心猿意马坐不住了。好些人在聊天,还有偷偷在桌洞里打牌的。吴泠直接喊了声安静,还点了几个人名。纪思源捂着耳朵干脆先专心捋完思路再动笔写。
周柯多省心,她想。等她捋完思路,发现整个班都安静了,抬头一看,果然是博睿进来了。他背着手在教室转了一圈,走到讲台中间,温厚地笑了笑,“希望大家不要忘了,下周就是期中考了。”
人狠话不多。纪思源默默点赞。
博睿走到门口的时候点了个名,“陆小雅,注意点啊。”
纪思源才注意到周柯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换了本练习册,“动作真快啊你。”
“那是。”周柯说。
“这有什么好得瑟的。”纪思源乐了,“你是不是经常干这样的事?”
“偶尔干,时不时光明正大地干。”周柯说,“现在得矜持点。”
“为什么?”纪思源想象了一下她光明正大地在课上走神看课外书的样子,和刚开学的时候似乎没有差太多。
“毕竟跟你同桌了。”周柯说,“近朱者赤,乖巧一点,矜持一点,同桌久一点。”
“啊。”纪思源说,“语言艺术真厉害呀,周柯。”
“我真心的。”周柯说。
“我知道我知道。”纪思源说。
第二节晚自习,博睿直接抱着作业在一位走读同学的位置上批改,坐镇班级。班里阴飕飕的,大家都安分极了。
“还好你不走读。”纪思源把一本练习册收起来,小声说。她已经把今晚的任务完成了,期中考前还有两天的自主复习时间,也不着急复习。她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的杂志,还明晃晃地放在桌上!想了想,博睿对于不影响别人、也不糟蹋自己的行为都持宽容态度,纪思源胆大包天地抽出来一本《国家地理杂志》,摊开在桌上看。壮士啊纪思源!
她只写完了自己觉得有必要写的部分。不复习更多、不比别人更努力、不比别人学更多,始终留有余地。但是谁能说清楚呢,起码她现在觉得学习很有趣,没有苦大仇深地、麻木地把自己砸进题海里。
周柯估计也写完了今晚的作业了,趴在桌上看那堆书的书脊,挑了一本,看了看纪思源。纪思源比了个“OK”,周柯按着上面的书直接来了个“釜底抽薪”。两个人安静地一块看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