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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想 ...


  •   独在异乡的第一个圣诞节,影山飞雄感冒了。
      队医开了几服药,嘱咐他好好休息,不要吃辛辣食品和水果。影山飞雄问苹果也不能吃吗,队医长着一双洋娃娃般的深邃大眼,棕色的卷发素日总绾成一个圆圆小小的发髻,苗条干练,她好脾气地瞪了影山飞雄一眼:“苹果也是水果。”
      对哦。影山飞雄说。他老老实实地披上厚外套,老老实实地结束训练。球队其他工作人员会把社员训练日常放到社交网站上,他作为外籍运动员,初来乍到,自然身处话题中央。镜头又对准他,影山飞雄站在摄像头面前,左手拎着药,右手举着保温杯,背上一个沉甸甸的灰色骑行包,再加上那张格格不入的东方面孔,影山飞雄很像来米兰旅游的游客。
      他朝工作人员点头示意,怕他们不懂,又抬高右手使劲晃保温杯,“再见。”他说着一口蹩脚的意大利语,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好像想起什么,大大的骑行包后露出一张人脸:“圣诞快乐。”
      工作人员热情洋溢地挥手。
      日本没有过圣诞节的传统,或者说,影山飞雄没有过圣诞节的传统。他知道圣诞节前是平安夜,平安夜要吃平安果,平安果就是包在漂亮鲜艳的纸里的苹果。影山飞雄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普通的苹果塞进一团花里胡哨的纸就成了保佑平安的圣果。还在日本的时候,每年平安夜,姐姐美羽就会发短信,叫他去超市买苹果。“要大的,红的,看上去皮薄的。”姐姐每次都要着重强调,末了,惯例行事地添上一句“圣诞快乐”。影山飞雄问她,什么是“看上去皮薄”,美羽一般懒得同他废话,只翻个白眼感叹弟弟愚笨且缺乏想象力的脑子,“一碰就会出水的感觉.....哎,小孩儿的脸蛋知道什么样吧?就那种。”
      影山飞雄还是不理解,美羽露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眼神:“充气太满的排球,懂了吗?”
      他恍然大悟。
      买完苹果回家,妈妈和姐姐已经准备好了一大桌好吃的,有苹果派,天妇罗,还有一大碗温泉咖喱蛋饭。爸爸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窗户边上打字办公。厨房里,妈妈扯开嗓子:“孩子他爸,下次你来做饭,累死个人了。”
      “好,好。”爸爸总是一边答应,一边马不停蹄地赶报表。
      美羽接过弟弟手里的苹果:“下次你和爸爸做饭哦。”
      “我不会。”
      姐姐言简意赅:“我教你。”
      影山飞雄走出体育馆,天已经黑了。十二月末的米兰很冷,一呼一吸能吹出白汽,特别像妖怪绘本里的仙云。影山飞雄下班回家,路过节日气息浓厚的超市,突然很想吃苹果。
      公寓离体育馆不远,两条街的距离,他右手是保温杯,左手是药,背上是摇摇欲坠的灰色大骑行包。平日里他总跑步上下班,不过五六分钟,今天行当太多,且街上行人不少,影山飞雄老老实实的一步一个脚印,每往前迈出一步,都想起不知道谁跟他说的,什么什么斯基的登月计划,“人类向太空迈出的第一步”。
      伴随一声响亮的关门声,影山飞雄回家计划顺利完成。
      他拖鞋,倒水,吃药。红色的两片,黄色的三颗。吃完药,他打开冰箱,随便抓了一袋速冻猪肉白菜水饺,起火,开水,下锅,盖锅盖,十分钟,起锅。
      影山飞雄端着一盆简单的水饺,站在窗边看楼下人家进进出出,不是往圣诞树上挂小灯笼,就是咧嘴与人交换礼物,隐约传来《All I Want For Christmas Is You》的乐音。影山五音不全,美羽却有一副好嗓子,以前圣诞姐姐就喜欢反复哼“I don't want a lot for Christmas/There is just one thing I need”,唱到兴起时还要强迫他给自己打节拍。影山飞雄总很嫌弃,他和她相差八岁,除了排球没有共同语言,而唯一的共同语言还被她在高中时自己斩断了。影山飞雄说实话,和姐姐并不亲近。
      但今天不知怎的,兴许是感冒的缘故,他突然很想念美羽的歌声。顺便,他突然想起来她还是没有教自己怎么做饭。

      来意大利三个月,他还是没弄明白时差。
      不管是时差背后的地理知识,还是意大利与日本具体相差的小时,影山飞雄都记不住。临行前月岛萤破天荒地把影山叫出来,随行的还有山口忠和谷地仁花。他们一脸严肃(主要是山口和谷地)地端坐一排,还专门点了影山最喜欢的温泉咖喱蛋饭。
      月岛萤问:“影山飞雄,你知道我为什么抽出宝贵的时间,特意叫你出来,特意请你吃这顿饭吗?”
      影山飞雄直觉大事不妙,放下筷子。
      “你不会投毒了吧?”
      “爱吃吃不吃拉倒。”月岛萤起身欲走,被山口忠拉了回来。
      山口说:“影山,现在几点?”
      他抬起手腕:“下午六点。”
      “没错,”谷地仁花说,“那现在意大利时间是几点?”
      影山飞雄沉默了:“难道不是六点吗?”
      三人沉默了。
      “我说什么来着。”月岛萤嗤笑起来。
      半晌,仁花无奈而郑重地开口:“影山同学,我们今天见你的目的就是让你明白,日本时间和意大利时间是不一样的。”
      月岛说:“我可不想睡得好好的被你的求救电话吵醒。”
      “哈?”
      接下来,山口和谷地用半个小时的时间试图向影山解释时差的原理,影山听得云里雾里,耳朵只捕捉到什么地球,自转,公转........他面露难色,山口谷地二人也面露难色,最后是月岛萤打破僵局:“算了算了,你只需要知道各个国家的时间是不一样的,意大利和日本相差八个小时。等于说,米兰晚上的时候,东京太阳刚刚升起,明白了吗。”
      影山飞雄很不爽月岛萤说话的语气,不情不愿地说:“哦。”
      “唔,巴西的话.......”仁花忽然插口,“四个小时?”
      “五小时吧。”山口忠说。
      影山飞雄又放下了筷子:“为什么我要知道和巴西的时差?”
      月岛萤很无语:“因为小矮子在那里啊。”
      “所以说我为什么要知道他的时差啊?”
      无人理会。
      一会儿后,只听到谷地仁花小小的声音:“我还是觉得是四个小时。”
      “五个小时才对吧!你说呢阿月?”
      .......
      登机那天姐姐来送她,谷地仁花也来了,穿着一条绣满雏菊的碎花裙,头发长了不少,温柔地搭在胸前。和姐姐相比,谷地仁花显得更加娇小了,她还是和高中一样,容易受到惊吓,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来看去,很像一只眼珠跟鸽子血似的兔子。
      “本来山口同学也要来的,但突然有事.......”
      “没关系。”
      “影山同学一个人在意大利要照顾好身体哦。”
      影山想了想:“我不是一个人。”
      姐姐笑了:“她说的是没有家人和朋友陪伴的一个人。走吧小孩儿,别太想我们啊。”
      “圣诞节我们会给你寄礼物的!保重!”
      影山不解:“我不过圣诞节。”
      话音刚落就被姐姐弹了一个爆栗,她责备道你就不知道说句谢谢再见吗。影山说哦,谢谢,再见。美羽无言以对,她催影山赶紧登机,“我可谢谢你,没把离别弄得那么难看。”影山听见了,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直觉告诉他现在应该说点什么,于是他便边走边回头:“姐姐,谷地同学,再见,再见,再见!”他以前听人说,与人道别时要说三遍再见,这样才显得有诚意。那个人经常说谎,影山一直不很信他。如今却看到姐姐一下红了眼眶,下意识揽过谷地仁花的肩,好像身材娇小的仁花就是自己的弟弟。而仁花显然把美羽当成了影山,抱着她眼泪鼻涕一起下,神情夸张地说影山同学要活着回来啊。姐姐没哭,她只笑着,故意凶他:“快滚。”
      影山飞雄心想,那个人也不总是在骗人。
      他来到排球之乡米兰,起初几天经常忘记八个小时的时差,睡前收到群消息,山口说今天又要起早去上班,他神思恍惚很久,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们不在同一个时区。
      他记不得八个小时,却对数字五印象深刻,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买水果,喜欢选五个苹果五个橘子,买面包,习惯挑五块奶香片。水果摊老板和面包店师傅都记住他了,一见是这个黑发高大的东方男人,就热情地伸出五根手指,“五个,对吧?”
      今天是西方的圣诞节,是星期天,也是“每周面包日”,影山飞雄照例买了五块奶香片。回家,吃了顿速冻饺子,感冒药的副作用上来了,他头昏得很。但桌上还堆着一大箱快递,寄件地址,来自日本。
      谷地仁花写了一张贺卡,她说,圣诞快乐!因为三个国际快递太麻烦还容易丢,我们三个就把礼物打包到一起了。
      仁花送了他好三双俗气但可爱厚实的条纹袜子,一块运动手表;山口送来五罐特质酱料和寿司醋;月岛萤则放了一瓶不知道装了什么液体的精致玻璃瓶,凑近闻芳香扑鼻,喷头一喷,起先是刺鼻的酒精味,影山呛了一大口。月岛萤的贺卡仿佛在嘲笑他:“我知道你不用香水,你不用,我就要送,来自庶民的谋反。”
      影山飞雄骂骂咧咧地打开群聊天,艾特月岛萤发了一长串省略号和滴血的砍刀。
      头越来越昏了,他把酱料和寿司醋放进厨房,洗漱,再穿上仁花送来的厚袜子躺倒在床。上床前左思右想,还是象征性地喷了几泵月岛萤的香水。影山飞雄分不清前中后调,他只觉得一开始闷得慌,特别后悔自己顾及和月岛萤稀薄的同学情谊喷了它。过了不久酒精味散了,屋子里充盈着地中海式清爽的海盐味道。好吧,影山飞雄心说,我原谅你了月岛萤。
      楼下人家不再放《All I Want For Christmas Is You》了,他们开始放《友谊地久天长》。

      怎能忘记旧日朋友
      心中能不欢笑
      旧日朋友岂能相忘
      友谊地久天长

      影山飞雄记得,他十六岁生日在星期二,圣诞节在星期五。星期二那天,他照常去社团活动,推开馆门却不见一人,他一个人傻里傻气地练了十五分钟的发球,最后是小武老师找到他,问他不去后勤楼看看吗,影山飞雄说好,跟在老师身后,一路上阳光特别好,他刚进门就被礼花撞了个满怀。
      “生日快乐!”
      西谷和田中分别站在门口一左一右拉礼花,谷地仁花和清水学姐,一人拿着横幅,一人捧着生日帽。月岛萤无精打采地拍手,山口忠伸手想把影山飞雄拽进屋来,大地,菅原和旭靠在栏杆上笑得格外慈祥。他们说生日快乐,脸上的笑容同那天难得的好天气一样,永远刻在影山心上。后来他才知道乌野排球部所有人都翘了下午最后一节课,提前四十五分钟来到后勤小铁楼布置,谁承想影山飞雄这个老实人,体育馆找不到人不知道动脑子,就站在原地傻等。
      谷地仁花送给他的十六岁生日礼物是一条灰色条纹围巾,他带来意大利了。现在脚上套的也是她送的条纹袜子,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海盐香,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一觉醒来还是十六七岁的高中生,清早赶去学校晨练,和身边人你追我赶,下数学课后逃也似的奔向排球馆,只用担心考试和今天的手感。
      所有人都对他说"Merry Christmas",只有他们用片假名和平假名写,圣、诞、快、乐!
      感叹号下面的点还是空心的。
      他的心陷了个窝,里面挤满了苹果酱。他有些想念他们。

      临睡前,影山飞雄突然收到一条短信。
      “圣诞快乐。”
      只有四个字,但配上发信人的Id,影山飞雄脑海中已经有了画面。他一下子端坐起来,发给对方早就拍好的圣诞礼物照片,说:“我赢了。”
      那边很快就回复了,也是一张照片,堆满礼物的桌子以及恰恰好的阳光。配文:“我也有。”
      影山不甘心地说:“可恶。”
      那边持续补刀:“而且是我先说圣诞快乐的,我赢了。”
      影山飞雄气愤地打字:“一个星期后,球场分胜负。”
      他好像真的能听到那个人的声音,清晰得像是直接传送进电脑的U盘文件。
      日向翔阳说:“正合我意。”
      影山飞雄发完消息,心想,还是快睡觉吧。
      巴西现在是下午吗?

      他不会善罢甘休,这是日向翔阳最烦人的一点。譬如当下,拜那通短信所赐,影山飞雄睡不着——哪怕吃了有副作用的感冒药——也无法入梦。他一闭眼,就是雪天里日向翔阳的红扑扑的脸,橙色的头发,和草绿的围巾。
      那是高中时候的事了,高二,或许高三吗?平安夜,宫城飘起雪,柳絮一样,黏在人睫毛上。
      他又被姐姐使唤去买苹果,这次特别指定,要城东首阴水果铺的,便宜。他嫌影山美羽屁事多,但不敢发牢骚。
      首阴水果的大叔认识他姐姐,主动给他选苹果。影山飞雄连连摇头:“不对,要大的,甜的,红的,皮薄的。”
      “老板,来几个苹果,”熟悉的夏天似朝气蓬勃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大一点,甜一点,皮薄一点。圣诞快乐老板,谢谢老板!”
      “俩臭小子要求真多。”老板嘟囔。
      日向翔阳一双莹黄的眼睛浮在空中。
      “你来干什么?”
      “买苹果啊呆子。”
      “不,我是说,你家不在这个方向吧……”
      影山飞雄说起来就无语:“我姐叫的。”
      日向翔阳喉咙里憋出一句“哦”。
      他们一人拎着一袋苹果,站在商业街中央。红的,白的,绿的,节日气氛铺天盖地。街上全是清脆的“铃儿响叮当”,以及若有若无的一首《友谊地久天长》。

      我们曾经终日游荡
      在故乡的青山上
      我们也曾历尽苦辛
      到处奔波流浪

      日向翔阳问:“圣诞节诶,为什么要放《友谊地久天长》?”
      影山飞雄瞪他:“你觉得我会知道吗。”
      “好歹思考一下再回答啊喂!”
      “难道你知道吗!”
      “我就是不知道才问你啊!”
      “日向呆子!”
      “笨蛋影山!”
      “看谁先到那棵圣诞树。”影山指向商业街尽头的广场中央。
      “正合我意!”
      说完,两人抱着沉甸甸的苹果争先恐后的狂奔起来。
      “战况”正酣,日向翔阳突然尖叫一声:
      “苹果!”
      原来,塑料袋被折腾得破了洞,苹果咕咚咕咚掉了一地。
      日向不甘心的蹲下来捡苹果。影山幸灾乐祸,一骑绝尘。
      但刚跑出几步,他也尖叫一声:
      “苹果!”
      他的塑料袋也破了。
      首阴水果老板远远看见两个高中生一前一后跑开了,又突然一前一后停下来,脚边是自家红彤彤圆滚滚的苹果。
      他很心疼:“真是造孽啊。”

      影山捡苹果,捡着捡着,开口问:“平安夜为什么要吃苹果。”
      “因为苹果是平安果。”
      “苹果被包装一下就成平安果了吗?”
      “不,因为苹果代表平安。”日向嘿嘿傻笑起来,“你好笨啊笨蛋山……诶诶诶痛痛痛!”
      他们闹了一阵,都脱力跌坐在大街上。
      日向推他:“影山,你快起来,丢人。”
      影山又要揍人了:“你怎么不起来呢呆子!”
      十二月末,天寒,
      说完,两个人都笑起来。
      “你笑什么。”
      “笑你蠢。”
      “……我也笑你蠢。”
      影山拿起一个苹果,磕烂了,软了一块,他忍不住伸手戳了下,手指传来奇异的触感。糜软的,特别新鲜的感觉。
      “喂喂喂影山,你的苹果都摔烂了,回去又要被美羽姐姐骂了哦。”
      日向在边上幸灾乐祸,影山忍无可忍,掐住日向的脸。“少啰嗦!”
      日向翔阳的脸蛋也是糜软的。他一下缩回了手。影山最后伸长了胳膊,框住日向的肩膀,另一只手狠狠敲日向脑壳。日向吃痛,叫苦连天。

      影山飞雄觉得自己快睡着了,意识脱离了□□。但很要命,人一旦意识到自己快睡着了就会来立马清醒。人类一败涂地。
      影山飞雄实在受不了,他开机,噼里啪啦打了一串字,大意是日向呆子少烦人少得意了。但一想到那边还是白天,这通短信不能像日向骚扰自己一样骚扰到他。“可恶!”影山飞雄就骂骂咧咧地关了手机。
      他不甘心,总想发点什么。颠三倒四的,他想起高三毕业,他和乌野一年级其他人一起送日向去巴西。机场人来人往,日向翔阳一遍又一遍地挥手,“再见,再见,再见!”
      月岛萤说,你有病吧,讲那么多再见不累吗。要不是有栏杆挡着,日向早就冲过来打架了。他无能狂怒,像只吉娃娃。
      “你懂什么!道别的时候说三遍再见才诚恳,是我看得起你好吧!”
      月岛萤不置可否。大家都笑了,影山飞雄身处人群边缘,想不明白笑点在哪。

      他想起别人谈论他,千言万语总会牵扯到日向翔阳。“怪人速攻,当年可是名噪一时呢!”他们总会说到赛场上的9号和10号,他和他也只有在球场上存在片刻心有灵犀。影山飞雄也很难避开日向翔阳谈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橙发男孩凭一股势如破竹的蛮力闯进他的生活,把他的人生搅和成一潭说不清道不明的池水。春天的池水,和着冰渣子的那种。但日向翔阳显然是把池水融化成冰渣子的那个人,再怎么看他都和深冬毫无关联。一个出生在夏至日的人,身上结不出冬至才有的冰花。
      影山飞雄说不出漂亮的比喻来形容他,一是能力不足,二是没必要。
      如果以上文字作为一篇引人入胜的小说前半段,那它显然不够格,哪个精明的作家会把无法绕开的人的出场安排在这个尴尬的位置呢。作为半拉主角,日向出现得太晚;作为半拉配角,日向出现得太平庸。可影山飞雄绞尽脑汁,都无法想出更好的安排。事实就是日向翔阳他出现了,在影山飞雄不大不小的年纪,在一个故事不上不下的位置。他意识到他们是伙伴。所谓伙伴,不同于朋友,不同于队友。影山固执地这么认为,尽管他依旧无法解释什么是伙伴。
      来到米兰后,他常常像今天这样想起球场外的自己和日向。上下班的时候,训练的时候,吃苹果的时候……想起以前他们游荡在故乡的街道上,叼着一根冰棍无所事事又五音不全地大唱《友谊地久天长》。
      十六岁的生日,乌野排球部所有人都翘了下午最后一节课,提前四十五分钟来到后勤小铁楼为他准备惊喜,后来他才知道这个主意是日向翔阳提出来的。他傻里傻气在空无一人的体育馆里等了一刻钟,小武老师最后无可奈何地前来寻他,后来他才知道本来日向想来,顺便踹他一脚学他的语气说“呆子”。其实他什么都不用知道,影山只需要记得,那是一个漂亮轻巧的冬天,他的生日在星期二,圣诞节在星期五。西谷和田中分别站在门口一左一右拉礼花,谷地仁花和清水学姐,一人拿着横幅,一人捧着生日帽。月岛萤无精打采地拍手,山口忠伸手想把影山飞雄拽进屋来,大地,菅原和旭靠在栏杆上笑得格外慈祥。
      而日向翔阳捧着蛋糕,被人群拥簇在最中间。他咧开嘴,眼睛同嘴角一道,几乎要飞上天。
      日向说:“生日快乐,影山!”

      兴许是感冒的缘故吧。不,一定是。他想,他是有点想念他的。想念他那条绿色围巾,和片刻不停的嘴皮子。还有站在球网同侧,宛如一体的呼吸。
      但他不会承认。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承认自己其实很想和姐姐像小时候那样紧紧拥抱,再聊聊一与爷爷。承认乌野的大家用理解、关怀和信任温暖了他,这才有了如今站在国际赛场上的影山飞雄。但他不会承认日向翔阳才是“影山飞雄终会被世界发现”的充要条件,不会承认如果没有那个呆子,他脆弱无比的羽翼初三就会被风暴折断。
      于是影山把“我突然好想你”写作“一决胜负吧”。于是他看着那边近乎秒回的“正合我意”露出了然于心的微笑。于是他终于关闭手机屏幕,脱下条纹袜子,海盐香水还没散呢,他闭上眼,沉沉睡去。

      影山飞雄醒来的第一个反应,是意大利比巴西早五个小时日出。
      太好了,我又赢了。时差万岁!五小时万岁!
      然而长大是不可逆的化学反应。长大的一个显著标志,就是人能够在犯傻的时候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正在犯傻。影山飞雄被“五小时万岁”逗乐了,他泡一杯蛋白粉,说呆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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