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酬酢 ...
-
“元公子可算来了,来请坐。”崔辈上前请人入内,扶椅子出来盛邀入座。
鸣翠楼是艺楼,其中姑娘无论生得多么绝色都是卖艺不卖身,不少官员平日贪杯又怕被乌台弹劾,多数会来艺楼中听小曲,过过眼瘾。
而鸣翠楼里,又有这洛河艺楼中藏着才貌皆堪称一绝的闭月姑娘,闻言在她手中所拨弄出的琴声,能余音绕两岸,声声不绝。
元迟瑾从小不懂琴声,唯独对书画感兴趣,舞刀弄枪那都是有心无力之举,所以当崔辈说请出了闭月姑娘弹琴,元迟瑾只是颔首说好,还是崔辈逼着他点评了一句,他才客气的了句“琴声在音不在弦”就匆匆而过。
唐演是兵部主事,待人彬彬有礼,也有可能是另一位是兵部郎中薛义仁在才如此。元迟瑾落座后,饮酒间也不见他们提及罗桑秦,心中也便俨然明了这其中的意思。
他不胜酒力,几杯下了肚便有些微醺,在那闭月姑娘唱去两首后,元迟瑾只觉得身旁那薛义仁朝自己盯得紧,目光炯炯难免令人不适。
玩了两轮打马下来,元迟瑾因不懂玩硬是无情被灌去两杯后,晃了晃欲离开朝外走散散酒气之时,双手放在桌上准备起身告饶,身旁突然摸来一双瘦黄的手,被他手疾眼快之下躲开,警觉抬眸时眼底闪过一丝怒意扫过身旁的薛义仁。
“薛大人别急别急。”崔辈连忙打圆场,知晓薛义仁因他这一躲生了不悦。
元迟瑾说道:“晚辈去散散酒。”
薛义仁看着他唇红齿白的模样不忍败好感,但仍想接着灌酒,便说道:“行,把你杯里的喝了就给你出去。”
看着杯中清酒,元迟瑾略显迟疑拿着,在举杯那一刻,另一旁的唐演立即起身,手中不知何时握着两个酒杯,朝薛义仁笑道:“大人,不如瞧瞧属下的绝技单人交杯酒!喝得不好你罚我!”
眼看薛义仁和崔辈被他这一招吸引住,元迟瑾趁机退开,在走过唐演身侧躲开目光朝他投来的余光轻轻颔首便出了门。
鸣翠楼的回廊上可见洛河两岸的风采,元迟瑾站栅栏旁,任由酒气被夜风吹散。
“公子方才为何说小女子‘琴声在音不在弦’呢?”身旁传来轻柔的声音。
元迟瑾侧过脸一看,是那位方才在珠帘后为他们抚琴的闭月姑娘,此人艺名唤闭月,气质出众外貌美艳娇态,眉目传情翘首以盼,的确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但见到这双眼时,他心中却下意识想起那双狐狸眼与之相比,竟觉得不如狐修集的好看。
元迟瑾风轻云淡说:“元某不懂琴声,若是姑娘认为在下所言失水准,元某在此向姑娘赔不是。”说罢回头看向这灯火通明的洛河。
“闭月并非此意,”她解释道:“小女子是觉得公子所言属心中之意,与公子情投意合罢了。”
见她想因表态要上前一步续说时,元迟瑾避嫌间朝身旁挪开说:“区区庸人庸言,岂能投合攀月,姑娘莫放心上。”
喝酒让他不可遏制地对人生起防备,官场难逃寒暄酬酢,但这般刻意设宴灌酒也知有人居心叵测。
他实在是,无力招架。
闭月见他回避时微征后,不想竟笑道:“元公子果真君子,闭月今日能与您相识,实在足矣。”
鸣翠楼下,此时走在廊桥中央的杨篙随着老鸨指去的方向望去,瞧见那心心念念的背景正站在别人身旁时,忽地皱眉端详片刻后,朝包厢处因感无趣在阖目养神的人喊着。
“君隐,来替我瞧瞧,这人...像不像元知尘?”
心不在焉地狐修集闻言顿时睁眼起身,疾步走到他身边抬头望去,刹时间狐狸眼微眯。
那厢元迟瑾好不容易把姑娘送走,准备朝包厢回去继续应付时,手还未将门推开猛然被另一只手拉住,这股气息把醉醺醺的他冲撞剩得晕眩,迟钝的反应令他猝不及防揪进了隔壁的空包厢中。
随着门被反锁,元迟瑾被一双手按住双肩钉在门前,迷糊间才算看清了俯身压来的脸。
“狐君隐?”他奇怪瞧着来人。
狐修集低头在他颈间嗅了嗅,抬头盯着他问道:“元知尘,你喝酒了?”
元迟瑾给他瞅着难受,躲开他的眼神说:“崔辈说罗桑秦设宴在此,不好推脱便来了。”
“还有呢?”狐修集歪过头去逼着他和自己直视。
好不容易散去些酒气,此时被只这狐狸眼盯着,元迟瑾都觉得酒劲再度冲上脑袋,身体的热晕又悄然爬了上来。
狐修集显然没有耐心等,直接伸手把红透的脸卡住掰过来,低声挑眉问:“知尘,告诉我还有谁?”
暖暖的鼻息洒在元迟瑾面前,近在咫尺的美色撩拨登时令他惊慌失措小鹿乱撞。
“兵部郎中薛义......唔!”狐修集甚至不等他说完,将涨红脸的他堵了个满。
看着捏在手里脸颊和鼻尖透红,双眼微醺迷离,说话时唇间犹如点了蜜饯的桃花,一切皆让他按耐不住想去蹂躏。
元迟瑾被这铺天盖地而来一幕怔住,唇齿间如饥似渴的索吻将他逼得无处可逃,唇舌交融里他们尝到丝丝玉兰茶的清甜和酒水的清冽,他难以按住胸口砰然的震惊跳动,被狐修集困在身前,让他只能沉沦在这被赌气的占领里,肆虐得他眼角湿润。
酒不醉人人自醉。
狐修集掐着他脸颊的手不知何时化作牢笼将他后脑勺牢牢扣住在齿间,另一只手将他后退的腰间锁住,直至唇上突如其来的微痛传来,这漫长的汲取才算停了下来,松手分离时拉出的银丝,缺氧的喘息不断起伏,四目相对只剩望眼欲穿。
看着下唇被咬破的殷红,狐修集抬手抹去那嘴角的津液,悄声叹道:“元知尘,真拿你没办法。”
只见抬手握着他肩膀轻轻拉开到一旁寻位置引他坐下,忍不住掐着他的脸颊负气地甩了两下将他晃晕:“等我回来。”
说罢开门出去。
杨篙找到闭月后寻了个包厢安置起来去找狐修集回来听曲儿,谁知瞧见老鸨匆匆忙忙来说不好了不好了,求他赶过去解围。
结果去到一见,包厢中倒在地上的薛义仁被小厮摁住掰开嘴不要命的灌酒,而他要找的狐修集此刻正坐在方才元迟瑾离去的位置上,百般无聊地俯瞰着地上的动静。
“哎哟杨少爷,您可来劝劝七爷吧,方才一进来就给薛大人逼着灌酒,大人说醉了,七爷一口咬定说没醉,非得叫人来摁着喝!”崔辈上前低头哀声道。
杨篙不搭理他绕过去到狐修集面前问:“这是怎么了君隐?”
狐修集支着额角若无其事说:“想来找薛大人喝两杯,他借喝醉不赏脸,故意惹人扫兴。”
地上被灌掉几坛酒壶的薛义仁可见的神志不清,甚至都不知道有没有喝进去肚子里,那头鼻子又喷了出来。
杨篙看着惊心,这么喝,不死也残,指不定活着脑子里也全是水。
崔辈着急地解释说:“七爷,这都是小聚小聚,您今日高抬贵手,就不和我们这等计较。”
“无妨,今日鸣翠楼的好酒都在这了,不够,就搬空洛河边上的酒来,”狐狸眼对他的求饶视若无睹,悠然地警告着他。
“你七爷,不缺钱。”
杨篙皱眉朝他们扫了眼,问向崔辈:“薛义仁平日不是待惯了笙箫楼吗?今日在这是作何?”
崔辈立即说:“薛大人设宴请元公子来听闭月姑娘的曲儿,我们小的就跟着来凑热闹。”
杨篙瞬间意会:“那元知尘人呢?”
“元公子,元公子喝醉了去、去散酒了,还未回来。”崔辈屈身细言。
杨篙忍不住骂道:“不长眼的废物。”
随后看向狐修集,见他虽似是了无兴致地看着,可那眼底分明可见冷厉的杀意和报复欲从未被刻意掩饰。
他知道薛义仁是兵部的官,枢密使杨善雄又是他爹,下属在眼前见死不救传出去回去少不了一顿家法伺候,他不想连累母亲替自己求情。
杨篙靠去狐修集耳边低声说:“君隐,不如饶了他,会喝死的。”
他担心地看了眼那门口边上堆满的酒缸,他认得,是这鸣翠楼里最贵的酒水。
买下这楼里的酒库起码也得让他小金库元气大伤,但对于传闻富可敌国的狐修集而言,那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他怕再不劝,这爷今夜为泄愤豪掷一挥拿下洛河,他在郾京的乐趣可就真的没了。
狐修集嗅了嗅面前被离开的人搁置了的酒水:“这点酒不怕。”
不怕死不了。
没等杨篙说话,他漠然地说:“闭月姑娘,可是薛大人的常客。”
杨篙听见他提到自己看中月余的姑娘,记起方才瞧见两抹靠在栅栏的背影,忽然想到险些给这群人搅和让元迟瑾把人带走,他突然心底顿时就被点燃了不痛快。
只见他踢翻脚边椅子,越过崔辈走到口吐白沫的薛义仁面前,朝那几个小厮说:“呸!本少爷的人他也配看,把人给我丢河里去清醒清醒,洗一洗发烂发臭的命根!整天就知道坏本少爷好事,滚滚滚!”
崔辈一愣,看着变脸如此之快的杨篙一时间哑口无言。
狐修集心知杨篙会想方设法去救人,成全他之前干脆再激怒他一把,顺水推舟将薛义仁交给他处置一番留个教训,省得回头还惦记着不该惦记的人。
想着隔壁还醉着的人,看都不看这些人一眼,起身和杨篙走出门:“我去去就来。”
杨篙看了眼包厢担心他还想接着玩剩下的人:“悠着点,都当官儿的,别玩死了。”
元迟瑾枕着双臂在桌上迷迷糊糊,显然是酒劲上头之状不省人事了。
“元知尘。”他上前蹲下晃了晃人。
“知尘。”又是叫了一声后,那人才呢喃的应了声。
“...嗯。”
“日后能不能不和他人喝酒了?”他伸手捏了捏露出来的侧脸低声问着。
埋脸的人没回,他又问:“知尘乖,跟我回家好不好?”
良久那人似乎才听完他说的话,迟钝地吐息道:“...好。”
狐修集无奈叹息,怜惜地揉了揉那发红的脸,扯过手面对面搭在肩膀上,一手绕后穿过他的双腿抱起,一手扶着他的后背,任由他沉重的脑袋埋倒在脖颈上。
夹杂着玉兰花的酒气喷洒在狐修集耳后,令他止不住歪头蹭了蹭耳边发烫的脸颊。
狐修集抱他在怀里故意颠了颠,吓得醉酒的人惊恐慌忙将脖颈抱住,低声呜咽了一声。
狐狸狡猾一笑:“可要抱紧了。”
翌日元迟瑾被院子的鸟鸣声吵醒时,只觉得唇痛手痛,还没想清楚为何手痛时,抬起左手一看,修长白皙的手掌虎口处赫然出现的一圈牙印,这侵略性的标记让他躺在床榻上浑沌失神了良久。
鸣翠楼后,崔辈在兵部见到元迟瑾时都远远的避开,倒是薛义仁,还敢借着赔礼道歉来幕府寻到了他。
那日幕府的长史鲁德见到薛义仁时客气的请到书院中,随后差了人去把元迟瑾给唤来。
元迟瑾来时见到二人先行礼后,鲁德便在一旁想继续呆着,结果给薛义仁一句话给打发走了。
人走后,薛义仁端着身子睁着那干瘪的眼睛光明正大的打量着他,赤裸裸的眼神在他一双手上更是流连忘返,眼中越看越是满意。
“元谋士那日玩得不尽兴,今日本官拿了些小礼来送你,想与你改日再聚一聚。”薛义仁说着把手边的东西往前推了推。
元迟瑾说:“大人客气了,若是大人想一聚差人来告知一声便是,何须劳烦走一趟。”
薛义仁扯着嘴笑道:“不费点心思,元谋士怎会瞧的上呢,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三日后如何再聚鸣翠楼,这次保准不会有人打扰。”
只见元迟瑾从容道:“既然在鸣翠楼,没有绝妙的曲子岂非白去?”
闻言薛义仁大喜,想接着说时,外头只见鲁德端了蔬果进来,又连忙收住蠢蠢欲动的心思,在位上做好不再乱动。
鲁德把东西给薛义仁递上,寻了椅子坐下后朝元迟瑾说:“给大人换壶热茶来。”
但话落时,薛义仁却摆手说:“不必了,今日路过来瞧瞧,元谋士先前替兵部来办事,工部的大人夸得好,就进来见识见识,鲁长史客气了。”说着便起了身。
鲁德见状也跟着站起来笑道:“薛大人抬举了,元谋士如今年纪尚小,多的是要向大人学习之处。”
薛义仁碍着鲁德在便收敛了起来,离开前眼神却没离开过元迟瑾,鲁德再三寒暄也没能将人留下。
直到将薛义仁送出了幕府后竟瞧见鲁德又朝元迟瑾折回来,眼中略带鄙夷和不屑。
“桌上的东西,可是送给本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