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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密谋 ...

  •   沁雪园在霜城城西晋华街,位置相对偏僻,虽说酒坊名气大,但客流也并不算多。

      或许是因为如此,酒坊并无跑腿打杂的小厮,只掌柜夫妇两人忙里忙外。

      掌柜姓刘,是位精瘦中年男子,酿的一手好酒。他为人和善,对谁都是笑眯眯的,偶尔不笑时能看到他那双好看的黑眸,平静的像潭死水。

      掌柜娘子则与他截然不同,她臃肿的身材像极了南山寺的弥诺佛,为人却不苟言笑。平日里不论接待客人,还是无事时倚在柜台前歇息,都一概面无表情。

      因着她彪悍的长相,沁雪园几乎从未有人寻衅滋事。

      陆子照曾不止一次的设想,他如若在此闹事,那掌柜娘子可否只用一根手指头便将他丢出沁雪园。

      这个设想在不久前两位游商醉酒后大打出手,掌柜娘子各用一只手提起一个闹事客人,一气呵成将两人扔到晋华街道时得以证实。自此,陆子照在掌柜娘子面前比在陆父面前还要乖巧得多。

      可让他一直疑惑难解的是,严肃暴躁的掌柜夫人对江绎明显异于常人,就好比在方才,掌柜娘子对他面无表情,转眼看到江绎却微笑颔首。

      他百思不得其解,最终还是没有耐得住好奇心,低声问江绎:“晚玉,你可是和掌柜娘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不然为何她对其他人都板着臭脸,对你却笑脸相迎。”

      江绎抿了口酒,笑着道:“想哪里去了,我和掌柜娘子能有什么。”看到陆怀一脸的不可置信,他接着说,“掌柜娘子对我客气不过是因着刘掌柜的意思,那日刘掌柜陪我喝酒,我俩最后都醉得不轻,彼此说了会胡话,就张罗着要拜把子结为异性兄弟。”

      陆怀稍作思索,“还有这样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江绎瞥了眼他,略带讽刺地说:“那日,陆少爷您失我的约去捧您心尖的素琴姑娘了。”

      陆怀嘿嘿笑了两声,追问道:“然后呢,你们可真结拜了。”

      “那倒没有”,江绎轻描淡写地说,“沁雪园里没有关二爷,就只好作罢咯。”

      陆怀不厚道地笑出声,转念想起那位总是笑眯眯的刘掌柜,即使迟钝如他依旧感觉到那位刘掌柜平静的黑眸下暗藏的汹涌。

      那是个有故事的人,陆怀这样想。

      因此他起身为江绎斟满酒,腆着笑脸道:“那刘掌柜都说了些什么胡话。”

      江绎想了想,答道:“醉糊涂了记不太清,哦对了,好像有一句‘给自己心爱的姑娘送一座城又如何,她该是不喜你还是不喜。’”

      陆怀思索许久仍一头雾水,“这话,到底有何寓意。”

      江绎抬眼看着他:“陆子照,咱两自幼结伴,我也算半个看着你长大。那你说说你都不理解的事我怎么能知道。”

      陆怀被说得心服,“照你说确实是这个理。“

      语罢,“自幼结伴”这词触动了两人,顺其自然地歪楼开始追忆起对方的糗事。

      饮酒嬉闹了一会,江绎才想起昨日就想问陆怀的事,“文海涵怎么回事呀,他一向不是自诩书香名门之后,不与我等同流合污的吗?”

      陆怀回他:“昨日我同你一样也诧异了许久,我还直接问他了,只是他回答的功夫我瞅见了一个身形和你极像的人,一时打岔就没听太清。不过想来也并非大事,我听人说文父正为其张罗婚事,大抵是心怀不满与其父对着干罢。”

      江绎顿时想起江温今日也提及他娶妻事宜,极其感同身受的点头附和。

      奶娘曾同江绎说过不可在背后议论他人的不是,因为人经不起念叨,指不定何时会被人逮个正着。

      江绎一直不信这个,况且他也方才也没怎么说文综的坏话,抬头却看到南盛后面跟着那人。

      南盛隶属江绎的狐朋狗友,他家境一般,为人不贪杯不喜美色,偏生贪图蝇头小利。不时为人不齿。好在江绎陆怀等人家底殷实,从未与其过分计较。

      看到江绎和陆怀等人,他自来熟地落座,然后招呼掌柜娘子加酒盏。

      反观文琮,礼数得体地问候了江绎和陆怀,脸上挂着和煦得体的笑意。

      江绎顿时觉得文琮先前不同他们同流合污是有道理的,就这礼数来说,人家超过他们几十来份。

      江绎因陆怀的告知,现在看文琮颇有难兄难弟的感觉,便热情地起身为其斟酒。

      几人东拉西扯了几句,南盛突然一拍脑门,开口道:“江兄,方才我同海涵经过正华街时,看到你家那个曲姓家仆跟路人问你的行踪。你可知当时我气得想过去踹他一脚,你在霜城本来名声就不好,他这不是上赶着告诉人你又去游手好闲,真是吃里扒外的东西。”南盛义愤填膺地拍桌,“指不定呀,你不好的名声都是他给推波助澜。”

      江绎虽然一直云淡风轻地跟人说他并不在乎在外名声这玩意儿,但一直被人指名道姓的叫“草包少爷”还是膈应的不得了。

      所以一听南盛这话便顿时冒火,他用力捏着手中的酒盏,咬牙切齿道:“这个贱蹄子,亏得我爹那般器重他。”

      南盛紧接着说:“江兄,像这般恩将仇报的白眼狼,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好好惩治他。”

      江绎抬眼,“什么法子,你倒是说说看。”

      “简单”南盛放下酒盏,神秘兮兮地道:“把他引去听云轩,给他一斟不干净的酒水,再丢到听雨轩的客间里,到那时有的是旁人教训他,替你出这口恶气。”

      江绎对曲桑之积怨已久,老早就想惩治他一番,对于南盛的提议,他本以为自己会毫不犹豫的当即应下,现实却是他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他不自主地想起曲桑之自作多情劝服他的情景,造势不差但没有丝毫内容,要说唯一的亮点便是曲桑之的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很是灵动漂亮,甚至干净,如一汪清澈见底的浅潭。

      江绎不知为何生出“那双眼睛,甚至于其主人,都不能遭受暗地里龌龊事玷污”这般莫名其妙的念头。

      陆怀似是看到了江绎的为难,在南盛还要再说时止住他;“还是别了,万一事情闹大了可怎么收场。”

      万年噤声的文综也帮打圆场:“陆兄说得在理,再说霜城人人皆对曲桑之赞不绝口,想必秉性差不到哪里去。我就觉得曲桑之那人对江兄可好着呢,如此这般的鬼点子南兄以后还是莫要再提。”

      江绎冷哼了一声,“曲桑之对我好?你倒是从何处得知的。”

      江绎此言本是嘲讽,谁知文综放下酒盏,认真地说:“就是昨日在听雨轩,江兄和陆兄都醉倒了倚在护栏上,曲桑之在一楼堂中救了素琴姑娘后,便头都不回地往二楼走,素琴姑娘的致谢他分毫不在意。上到二楼将江兄你轻手轻脚地背起。那细心体贴之态,当即我们几个就艳羡得不行。”

      南盛恍如大梦初醒,“海涵你倒是点醒我,那会儿我甚至还听见旁边厢房里有人调侃江兄和曲桑之定有什么不可分说的两三事。如此看来,曲桑之确实对江兄不差,倒是我狭隘了。”

      江绎那会醉得意识全无,此刻却在两人的讲述中浮现了那时的情景:曲桑之在一楼英雄救美了不可方物的素琴姑娘,正是众目睽睽之时,却上楼背起他,动作亲昵暧昧。四周的人先是一愣,随后都掩嘴失笑,兴致盎然地开始编排他和曲桑之子虚乌有的情爱之事。

      那些人起初也只是窃窃私语,然后声音越来越大,他们大声地哄笑着,脸上的表情越来越肆意,唾沫星子四下飞溅,带着漫天的恶意似乎要将二人淹没于此。

      江绎气得浑身发抖,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突然感觉有人在身后拍他肩膀,他猛地转身,看到了陆怀。

      陆怀担忧地看着他,“晚玉,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江绎如避蛇蝎地推开他的手臂,有气无力地回:“我有些醉晕头,就先回去了。”

      陆怀随着他起身,对着对面两人:“今日就到这,改日我再请你们好好喝上一杯。”

      江绎像是真醉得不轻,步伐不稳地朝店门走去,陆怀亦步亦趋地紧随其后。

      快走出店门时,他回头朝着南盛说:“就按你刚才说的法子做,到时通知我,我自会带他过去。”

      ……

      走出沁雪园,正是日暮时分,金色的余晖为破旧的长街描绘一层金边。

      陆怀上前准备搀扶江绎,江绎又甩开他的手,“我会是那种酒醉到走不动道的人,你看不起谁。”

      陆怀态度比他更为强硬;“我酒量不好,你搀我会儿。”

      江绎叹口气,极为心累伸出手搀起他。

      他忧心忡忡地以为陆怀会说些什么来动摇他方才的决定,但出人意料的是陆怀一路上一言不发。

      直至到了陆府门前,两人辞别之时陆怀一步三回头,欲言又止。

      “有话便说,扭扭捏捏的作何姿态。”江绎忍无可忍。

      陆怀挠头,笑得见牙不见眼:“也不知道说甚,你只需记得,我自始至终站你这边。”

      江绎瞬间喜眉笑脸,朝着陆怀的方向挥手,“麻溜滚吧,属你最会说好话。”

      但江绎的愉悦的心情并未持续多久,只因他在江府后院门前看到了曲桑之。

      曲桑之还是和往常一般,规规矩矩地站着,脸上挂着招牌式笑意。自然得体又不谄谀,甚至较之文琮的还多了几分平易近人。

      不论处于何种境地,曲桑之好似总是这般不知疲倦地笑着,一度让江绎怀疑那笑容是作画上去的。

      “少爷”曲桑之和往日一样迎上前。

      “滚,少来烦我。”江绎恶狠狠地回道。

      如果说往日江绎对曲桑之半是厌恶,半是不耐烦,那此刻则又多了几分疏离。

      曲桑之识趣地站在原地,“老爷远行带给少爷的礼物我差人放在少爷房中,少爷,你……记得早些休息。”

      江绎头也不回地越过他,带着不由分说的决绝。

      行到拐角处不经意间回头,他看到曲桑之还待在原地,那人一动不动地目视远处,脚边折映着黑色的影子,落寞孤独的近乎可怜。

      江绎想不通,曲桑之为何总是这样,明明他待人接物,经商武学方方面面得心应手,却每次都能塑造出悲惨失落的形象。

      这般会故作姿态,怎么不去演折子戏。

      江绎冷哼一声,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寝屋的方桌上陈列了大小不一的礼盒,旁侧显眼处则是碗温热的姜汤。

      又折腾奶娘了,江绎满怀歉意端起姜汤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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