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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乡下生活不容易(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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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阮家村的第一夜,薛檀兮睡得并不踏实,她脑海中堆积了太多的事,阮兆祥的病情她自觉没那么简单,阮娘与崔芳似乎一直在遮掩些什么,怕她知晓,还有那位有了身孕远道而来的姑娘……薛檀兮总觉得这颗心放不下。
夜里屋中炭火都燃烬了,最后一抹猩红也散失殆尽,屋内一丝光亮也无。
夜半风凉,吹的窗户“咔咔”作响,薛檀兮拢了拢身上的棉被,阖上眼沉沉睡去。
清晨,一束阳光顺着窗户照进屋内,暖洋洋的让人不愿从梦中醒来。院里似乎响起了春怀与云何的说话声,薛檀兮迷迷糊糊的听不大真切。
“云何,你昨晚睡得好吗,我都要被冻死了,就屋里那点可怜见的炭火,压根就不够一宿的,想冻死谁啊!”
春怀拢紧了身上的棉袄,这可是她特意带来的,最厚的一件衣服了。
云何也被这里的严寒所震摄到,明明与京城距离不算太远,温度可是差了太多,她带来的衣物根本就不够抵御严寒。
她压抑着嗓音,生怕吵醒睡梦中的薛檀兮。
“你小声点,再让小姐多睡会,这么些天颠沛跋涉,小姐都没睡上几个好觉,原以为到了阮家村便能安心,谁曾想又是这么个境地。”
云何与春怀二人先后叹了口气。
春怀搓了搓手,呵出一口热气来,转头看了眼薛檀兮屋子的方向,不禁担忧:“小姐眼下还未醒,该不会是受了凉吧,你我那屋里炭火都不足以过夜,小姐那里估摸着也好不了多少。”
两人正咕哝着,便见阮娘领着崔芳从前院悠悠的走过来,那不紧不慢大摇大摆的样子,真是好生威风。
春怀瞬间拉下脸来,剜了阮娘与崔芳一眼,崔芳见状被吓得连忙缩到阮娘身后,好像春怀是什么能吃人的猛兽一样,避之不及。
阮娘手里还拎着两个筐子,筐子里装的全是黑漆漆的木炭,她又到两人近前,随手往地上一扔,弄出老大的声响。躺在屋内的薛檀兮终是被惊醒,缓缓睁开眼睫。
阮娘又将崔芳手里拎的两篮子柴火放到那两筐木炭旁,起身瞥了春怀一眼,阴阳怪气道:“我与我儿媳妇好心好意来给你们送东西,你们这两个丫头可好,连句谢谢也不会说,反倒还给我们娘俩儿甩脸子,我这老脸也就算了,芳芳她胆子这么小,谨言慎行,哪里得罪了你们,瞧给这孩子吓得。”
说着阮娘去拉崔芳的手,被崔芳下意识避开了,她顿了一下,抬眼瞪着崔芳,崔芳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连忙抓住阮娘的手,想要弥补一二。
春怀注意到她们二人的举动,不禁同云何说笑:“你看看,这俩人可真是婆媳情深呐!”
清脆的笑声入耳,讽刺之意实足。
崔芳已是面红耳赤。
阮娘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但还是强忍着探身往薛檀兮住的地方看,春怀与云何同时上前一步,挡住了阮娘的视线。
云何止住她的动作,语气已有不悦,她道:“阮娘,东西既然送完了,你们就先请离开吧。”
逐客令已下,再待下去倒显得她们死皮赖脸。阮娘不屑的嗤了一声,临走前依然恋恋不舍的看着薛檀兮的住处,脸上尽是遗憾,也不知遗憾着什么,估计是想看这位大小姐昨夜睡得如何吧。
崔芳并没有紧随着阮娘身后回去,也或许是阮娘已经忘记了自己还带着个人。
顶着春怀二人赤|裸|裸的打量,崔芳低头红着脸,硬着头皮上前道:“那个……妾给大小姐还有二位姑娘留了热乎饭,一会妾便偷偷送来。”
“饭?”春怀与云何相视一眼,疑惑道:“我们后院不是有个厨房吗?饭我们自己做就行了。”
崔芳斟酌再三,扭捏着回道:“后院厨房里没有菜……娘也并没有来送的意思,所以妾才,妾才……”
见她没说两句话又红了眼,春怀顿时如临大敌,连忙摆手后退,距她足足三尺远。
“云何!你可要替我作证!她可不是我惹哭的!”
崔芳闻言忙解释道:“不是的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就是太紧张了,我不是……”
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瞬间,三人眼对眼,愣愣的站在院里不知所措。
“吱呀”一声,屋门被人推开,沉闷闷的响声在此时尤为明显,三人齐刷刷的看向那里。
被推开的门似乎老旧许久也无人修复,如今被风一吹更像是散了架,立在那儿随时都会坏掉。
薛檀兮已经穿好衣物,披散着头从屋里走了出来。甫一推开门,凉风直扑面门,薛檀兮立马将大氅裹遍全身。
春怀与云何见了,急忙跑过去,一左一右搀扶着薛檀兮的手臂。
崔芳独自一人站在院中,显得与她们格格不入。
“妾,妾还有事,先走了……饭一会就送来……”
“等等。”
薛檀兮出声叫住了她。
崔芳停下脚步,瑟缩着回头看她,和薛檀兮视线对上后,她又畏惧于薛檀兮的目光,下意识垂头,低声下气。
薛檀兮将她几番动作尽收眼底,她敛下眸中神色,柔声道:“多谢了。”
崔芳一时愣住。
她抬起头,神情尽是不可思议。她似乎从未想过,有人能接受她的好意,还,还朝她道谢。
崔芳活这么大,在家中被骂,嫁给阮盛后也没有一天好日子,她原以为这位京城中来的大小姐也不是好相与的,但崔芳又怕薛檀兮被阮娘欺负,听说城里人都娇贵,哪能受得住阮娘的为难,她才不指望自己的一番好意能被领情,但是如今猛地听到一句“多谢”,不知为何,竟觉热泪盈眶。
崔芳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望了一眼站在屋下的女子,转身抹了把脸上的泪,身影逐渐走远。
“小姐,您也不怕她往饭里下毒!”春怀对崔芳这哭哭啼啼的样很是不齿,总觉得她是装出来的模样。毕竟住在阮家,谁知道是不是蛇鼠一窝不安好心!
薛檀兮轻摇了摇头,待再也看不到崔芳身影后,她才缓缓道:“你们难道没有发觉,这位崔芳,似乎很怕阮娘,她胆子小,但心肠并不像阮娘那样,或许我们可以加以利用。”
“我可从不做亏本买卖。”
春怀云何看着薛檀兮笑意盈盈的样子,一时竟觉晃神,她们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大小姐。印象里的大小姐,向来都是安分守已,不问世俗,她甚至很少笑。而如今的她,眼里尽是灵动狡黠。
自从离开薛府,大小姐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怎么了?这幅表情看着我。”
薛檀兮不禁莞尔,见她们一时无言,也不多做计较,只管说自己的话。
“至于她送来的饭菜……”薛檀兮停顿了一下,复又看向春怀云何,“你们,会做饭吗?”
这一下可是把两丫头给问住了。
她们素日在薛府里,只管薛檀兮一人的吃穿住行,吃食都是府内厨子做的,她们哪会这些。想到这,两人便垂眸不语了。
见状,薛檀兮也只是温柔一笑。
“你们有听阮娘说咱们一日三餐怎么解决吗?没有吧,所以啊,我们也只能吃她送来的饭了,若是怕有毒,吃之前试一下就好了。”
待薛檀兮梳洗好后,日头已经渐盛。
崔芳果真没有食言,早早已将饭食送了过来,云何敲响薛檀兮房门,得到应声后推门将饭端了进来,一进屋,冷意布满全身,薛檀兮这里的温度竟同外面差不了多少,云何心下一惊,连忙把饭盒放在桌子上,走到薛檀兮近前。
“小姐,您这屋没了炭怎么也不知告诉我与春怀一声!这屋里还能住人吗?!”
云何说话时,还能看到从她嘴里吐出来的热气。
薛檀兮面容惨淡,原来竟是冻得。她却像是丝毫不觉冷一样,居然还朝云何扬起一抹笑。
只听薛檀兮道:“倘若要让这屋里暖和起来,光是阮娘送来的那些木炭与柴火,是远远不够的,如果都给了我,你们怎么办?难道同在一个屋檐下,你们那屋还能比我这里暖和许多不成?”
“那也不能冻着小姐!”
春怀不知何时提着那两筐木炭走了进来,顺手掩上了门,她手里还拿了个火折子,走到屋里的小炉子前,开始在那捅咕。
云何则是服侍薛檀兮用饭。
乡下的伙食很是质朴,清汤寡水,放眼一看全是绿色的青菜,吃起来倒是很有营养。云何已经拿银针验过,此饭无毒,可以放心吃。
薛檀兮没有半分挑剔,随手夹起一块油炸菠菜放入嘴中,还没来得及咽下,便听春怀在那捂着鼻子猛咳不止,薛檀兮这头刚放下筷子,随后便闻到一股烧焦味,里面似乎还含着点霉味,难闻的很,她眉头一皱,也跟着咳嗽起来,顿时,那小炉子里黑烟四溢,满屋里都是呛鼻的气味。
云何手忙脚乱盖上饭盒,生怕这些食物染上这味道。
春怀被呛的眼睛都睁不开了,仰头瘫坐在地上,眼泪哗哗的往下流。
眼看那炉子的黑烟越冒越多,薛檀兮当机立断,先起身推开门窗,随手一把端起还没来得及倒出去的洗脸水,“哗”的一声,全都扬在了炉坑里,屋内又响起“滋滋”的火星子声,黑烟一股脑的全冒了出来,顺着门窗飘到屋外,没过多久,烟气散去,还留了点味道在屋里。
云何忙在一片烟雾中扶起地上的春怀,将她带出了屋。
主仆三人呼吸着外面新鲜的冷空气,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春怀的脸上被呛了一脸的黑灰,像是刚挖完煤回来一样,模样很是滑稽,云何一时没忍住,看着她笑了出来。
薛檀兮身上也没能幸免,素色的锦衣上落满了黑灰,那张雪白色的大氅也被火光燎到,柔软的兔毛已经变成了黑黢黢的一块,相当瞩目。
春怀见了心疼不已。
“都怪奴婢蠢笨,炉子都烧不好。”
春怀耸耷着脑袋,瘪着一张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云何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
薛檀兮抬起手,一点一点将春怀脸上的灰蹭了下去,轻声对她说:“不是你的问题,是送来的木炭有问题。”
“木炭有问题?!”
“对。”薛檀兮回答的很笃定,只见她进屋捡起了地上一块未被用过的木炭,拿出来递到二人面前。
“这木炭摸起来还有点湿,方才在燃烧时,我闻到了一股霉味,这木炭已经潮了,烧起来一定会冒烟。”
春怀忙抬起头,那双眼睛霎时瞪圆,她咬牙切齿道:“该死的阮娘!竟敢拿这种破木炭糊弄咱们!看我不撕烂她!”说着便撸起袖子往前院走,这一次难得薛檀兮没有拦她。
云何担忧的看向薛檀兮。
“小姐……春怀这……”
“走,我们也去。”
薛檀兮带着云何紧跟上春怀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