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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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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天边有黑云压过来,乌沉沉的,像是要掉下来一样。
楚越加快脚步,打算去前边坐个公交。
“楚越,上车!”
是秦序的声音,他是跟着黎自初的车来的,就想看看这两人到底怎么回事,没想到车子居然一路开来吴大教职工小区。
楚越听见声音,扭头一看是他,倒也没有矫情,径直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先发制人道:“不准说话。”
秦序哪里像是会听话的人,冷哼一声道:“凭什么不准我说话,你当着他的面拒绝我,我面子里子都没了。”
“不想送我就直说。”楚越作势去开车门。
“哎哎,好了,我闭嘴行了吧。”
车子安静地大街上走着,楚越歪靠在车门上,眼睛木木地盯着窗外。
秦序见他情绪不太对,“怎么?在赵老头那受气了?”
他知道,因为碧云华栖的事,老头看楚越不顺眼。
楚越:“说了对他老人家尊重点。”
“尊重!有什么可尊重的,你不是说你都跪在地上求他了吗?碧云华栖也没见他网开一面,可见他也没把你当回事。”
“不要这么说,原本就是我让老师为难了,我还逼他,他对我那么好……”
“好了好了,我不说他了。话说回来,总公司那边私下通知了竣工验收会延期,理由是赵老头身体不舒服,那是不是等他好了,验收还要继续?”
“理论上是这样,回头我问问杨肇。”延期这个事,杨肇跟他说过,会延到颂瑞事了。
“行。对了,你跟我说实话,你跟黎自初到底怎么回事?”
楚越歪头看他,“你想听我说什么?”
秦序瞥了他一眼,“我就是觉得不踏实,你不会是他派来故意整我的吧?”
“你觉得他是那样的人?”
秦序觉得黎自初不是,但看着那两人站在一起,他又忍不住会多想。
“你可别算计我,不然我疯起来,谁也拦不住。”秦序放狠话。
楚越没有应声。
“吓到你了?我也就这么一说。”秦序见他脸色不对。
楚越决定给他吃一颗定心丸,“放心,你跟我只是单纯的金钱关系。”
“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你自己随便折腾,别来打扰到我就成。”
“你可真狠心。”
楚越朝他伸手。
“干嘛?”
“你不是说我狠心吗?把之前我为了摆平工人借出去的六万块还我。”
秦序低头就想咬:“又不是我借出去的,凭什么问我要?”
他有钱,六万块不过是他几顿饭的事,他就是不想给,想没事就拿来逗楚越玩。
楚越这人很奇怪,你说他爱钱吧,颂瑞他要插手。你说他不爱钱吧,六万块钱说扔就扔。
反正秦序就觉得楚越借出去的那六万块钱就是打了水漂了,肯定是不可能再要回来的。
楚越缩回手,“到了,在这里停吧。”
“停什么停,跟我去个地方。”
楚越翻了个白眼,他就知道这个人找他没有好事。
“干什么去?”他问。
“之前碧云华栖朝你下手的那帮人,全被送进去了,黄胖子知道你出院了,找你要说法呢。”
“怎么会被送进去,不是说早跑了吗?”
“黎氏法务部出的手,早抓回来了。黎自初那人眼里揉不得沙子,敢在黎氏地盘动手,肯定会被收拾。所以你那招也是昏招,牵强得很。”
楚越可不这么认为,秦序不知道证据的存在,所以觉得这招不靠谱。要不是杨肇出手太快,他的计划未必行不通。不过怪不得杨肇知道他毁了证据的事,合着他直接把下手的人抓了。
“要不要我出面把他们捞出来?”
“你怎么捞?他们被送进去的罪名可跟你没什么关系,都是以前的一些烂事。”
碧云华栖发生的事经不起细究,当然也没法作为罪名抓人。
秦序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但这事肯定跟你有关没跑了,黄胖子一下折进去四五个,心里肯定过不去。待会你收收脾气,后面还有颂瑞要合作,这个疙瘩必须解开。”
在他心里,楚越脾气一直挺爆的,虽然偶尔也有软和的时候,但多数时候扎人得很。
“行,我知道了。”
车子在一个破旧老小区外停下,秦序先下的车,临下车前特意嘱咐楚越晚点下来。
楚越坐在车里,看着他往里走,大概是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秦序的脚步看上去有些虚浮。
十多分钟后,楚越进去小区。
刚才在车上他稍微查了查,这个小区正在参加市政的老小区改造,项目承包商是老牌工程单位,但建材供应这块应该是黄胖子在做。
最近改造突然停了,原因没有对外公布。
小区里人声喧闹,黄胖子站在正中间,带着一帮抗铁锹、木棒的工人正跟小区居委会的几个大妈互骂,旁边是口舌发白的劝诫的社区民警。
楚越拨开人群走到秦序身边,挑眉问他:“什么情况?”
“防火层质量不达标,被大妈们骂了。”
“防火层他都敢动手脚,这个黄胖子还有没有底线。”楚越咬牙,真是越来越开眼了。
“这年头,良心又不能当钱使。”
“你觉得他做得对?”
秦序耸耸肩,“关我什么事。”
楚越懒得跟他纠缠,“所以呢,咱们大老远开车过来,就为了看热闹?”
“看呗,饭店订好了又不会跑。我也是半路上才听黄胖子说他被绊住了,那你跟我都在路上了,咱俩不来露个面什么的也不合适不是。”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懂人情世故?”
秦序歪头,“以前那是无所谓,成不成、走不走都无所谓,现在不一样了,”他深深看了眼楚越,“我想做成这件事。”
楚越垂眸避开他的目光,“行吧,我去把人弄出来先。”
说完,他拨开人群走到黄胖子身边,站定,高声道:“大家先都冷静一下。”
现场太乱了,楚越的话根本没人搭理。
秦序乐呵呵地看热闹。
“啪!”
楚越重重甩了黄胖子一巴掌,这响亮的巴掌声,一下子让大家都安静了。
“!”黄胖子有些懵逼,很快回过神来之后,抬手就要把那巴掌还给楚越。
秦序急了,抬脚就要上前,“哎!老黄.......”
谁知楚越下手更快,直接架住他的手,凑近,低声道:“你还想不想解决问题,想的话就别乱动。”
黄胖子果真把手给放了下来。
这个项目搞到现在,不上不下的,他甚至都想拿钱跑路了,可市政那边又不敢得罪。
“诸位,我非常理解大家,”楚越大声说,“但生气解决不了问题,再这样没意义地耗下去,浪费的都是大家的时间和精力。”
“你谁啊?”
“就是,你谁啊?”
楚越:“我是黄总的兄弟。”
黄树兴瞳孔一缩,他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跟楚越成了兄弟。
“保温层这事我们其实也是被人给骗了,是吧黄哥?”
黄胖子莫名其妙地点点头,大油肚跟着颤了颤。
“我们采购款十好几万撒出去了,到手的东西确好坏参半。底下施工的人哪能分辨得出来哪块是好的哪块是不好的,所以才闹这一出,”楚越说,“不过大家放心,我们黄哥说了,所有新做的保温层都会铲掉重新贴,至于材料也会换成符合标准的,是吧黄总?”
黄树兴哪能答应,他动这种手脚又不是一回两回,不捞到钱,他怎么甘心?
见黄树兴不回,楚越笑笑,凑近他一些,压低声音道:“这是政府工程,你疯了才想从市政搞钱。赶紧收手吧,否则我怕你直接进去。”
黄胖子也是打小就在外边混,楚越这三言两语的怎么可能动摇他,“吃进去的就是我的,甭想让我再吐出来。”
楚越心里嫌弃的不行,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耐着性子说:“小区里住了个老教授,是赵俞川教授的老友,能跟赵老做朋友的,你以为是什么好啃的骨头。而且人家的学生现在爬的很高,要办你简直易如反掌。”
这些黄树兴不知道,“你说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
黄树兴认真看了他一眼,才叫手底下的人放下家伙什。
“这就对了,有什么需求坐下好好商量。”民警同志跳出来打圆场,“来吧,两边各出一个代表,郑主任你来谈。”
人群中一个五十来岁的大妈站出来,“反正我们要求用好材料,施工也得按规矩来。”
“合理。”楚越笑笑,“你们放心,以后一切按标准来,居委会的同志们也麻烦多指正。”
“这还差不多。”
“就是,早这么着不就好了吗?”
“那么大家先散了,也麻烦给我们一点时间回去想想怎么操作合适?”楚越征询大家的意见。
“行,先散了吧。”那个郑主任说,“后面有什么问题再说。”
“黄总,您说句话。”楚越侧开一步,把黄胖子让出来。
“......可以。”黄树兴不情不愿地说。
这个项目他塞了不少钱才拿下的,如今还没赚多少回来就被硬压着吐出来,他实在不甘心。
众人见他应了,这才三三两两散了。
“黄总,走吧。”楚越今天出来太久了,小猫还没喂呢,他想赶紧回去。
“等等!”有个提着铁锹的男人从人群里站出来。
楚越认得他,碧云华栖竣工验收那天,这个男人也动手了。
“你前脚才说不让我们进去,后脚黎氏就来人把我兄弟送进去了,你怎么解释!”那个男人说。
楚越张了张嘴,这事是他理亏。
“对不起。”
“说句对不起就完了?”
“那你想让我怎么办?听说他们进去是因为之前犯下的事被追究了,跟碧云华栖关系不大。”
“我不管,要不是因为你,他们也不会被人盯上。”
楚越不想跟他纠缠,转身就想走。
“你不准走!”
那人应该也是被激怒了,拎起铁锹就往楚越身上招呼。
“艹!”秦序一个侧身把楚越拉过来护在怀里,那铁锹砸歪了,狠狠擦着秦序的肩膀刮下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楚越愣住,这还是他头一回在挨打的时候被人护着。
不过很快他就一个侧身横踢,将动手的那个男人一脚踹了出去,这一脚又狠又飒,着实不像他这个小身板能踢得出来的。
一时间,周围一片寂静。
尤其秦序。
他大概知道楚越手硬,但他从没在他面前动过手,加上楚越的脸偏嫩,所以他一直以为楚越只是嘴巴厉害些,应该不怎么会动手。
结果刚才那一脚,简直漂亮死了。
男人倒地不起,黄胖子阴沉着脸招呼手下人送他去医院。
“楚小哥好身手。”他不阴不阳地对楚越说。
楚越:“黄总养的人身手也不错。”
说完他架起秦序就往外走。
“欸去哪,还没聊呢。”秦序被迫跟着走。
“聊个屁,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现在又添新伤,不赶紧去医院,找死啊。”
“你关心我啊。”
楚越无语:“闭嘴吧大哥。黄胖子过来开车!”
诡异的,现在变成了黄树兴开车,楚越和秦序坐在后排,三个人谁也不说话。
半晌,楚越不耐烦道:“碧云华栖的事是我对不起,当时没有考虑清楚,连累了黄总底下的人。还有秦总,你也因为我受了伤。这样,颂瑞你们要是不愿意带我玩,我就退出。”
以退为进要用在刀刃上。
“别啊,碧云华栖要是没有你,验收早黄了。”秦序说,“你身上的伤也是......总之颂瑞你得多上心,是吧老黄。”
黄胖子哼了一声,“我没意见。”
楚越:“既然如此,那就都别留疙瘩,往后该干嘛干嘛,行吧?”
秦序:“那当然。”
车子开到医院,楚越带着秦序进去看伤,黄胖子还有点尾巴没处理赶紧,把人放下就走了。
秦序的伤不严重,就是肩膀有些疼,然后手臂上有软组织挫伤,其它身上的伤倒是恢复得不错。
楚越:“喏,医生给开的消炎药,这是外敷的,这是内服的。”楚越把药塞进车子,“开车去吧。”
“手疼,开不了。”
“那我开?”
“算了,还是我来吧。”
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了,车厢里很安静,楚越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对秦序发火道:“以后再有这种事,不准跑出来救我,我不想欠你人情。”
秦序目不斜视,“什么救不救的,我就是顺手而已。”
楚越沉默。
良久之后,他轻声说:“秦序,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真的。”
“你管不着。”
这回秦序把人送到知春巷后就走了,路灯初上,头顶橘黄色的灯光吸引了一大批飞蛾,它们砰砰砰地往灯罩上扑,即便翅膀被撞坏了也不停。
楚越仰着脑袋看了好一阵,不知在想什么。
秦序有句话忘记交代,开着车子又回来一趟。
只见昏黄的路灯下,楚越微微仰着头站着,光覆盖在他身上,在他周身笼了一层纱样的壳,像是刚从海里捞上来的珍珠,整个人泛着清清爽爽的莹润的光泽。
秦序不由自主地将车子远远地停了下来,安静地看着他,连那句话都忘了。
突然,一只蛾子掉了下来。
楚越低头,见蛾子灰突突的翅膀折了一块,特别丑地耷拉着。他知道这只蛾子肯定是撞灯泡的时候把自己给撞烂了,傻乎乎的。
他弯下腰,把蛾子捡起来放在掌心里,托着它回去小院。
那只蛾子后来被他安置在了卧室的窗台上,摘了一片黄桷兰的叶子给它做床。
半夜里,他听见蛾子翅膀噗哒挣扎的声音,沙沙沙沙,在漆黑的夜色里那些沙沙声像是金色的丝线,在他眼前不断盘旋缠绕,直到他深深地睡过去。
第二天一早,他发现那只蛾子死了,僵硬地躺在阳光笼罩的绿色叶子上,翅膀灰突突地支棱着,让他想起昨晚它在路灯下拼命挣扎的样子。
楚越睁大眼睛安静地看着他,看了大概有十分钟或者半个小时。
之后,他猛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抖着手拨通黎自初的微信语音。
“嘟,嘟,嘟......”
手机响了好一会儿,那边才传来稍显沙哑低沉的声音:“喂,楚越?”
楚越深吸一口气,这一刻无数想法在他脑海里呼啸着奔腾而下,落在嘴边却只有一句:“早上好,黎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