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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李怀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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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怀舟打算杀了宋成浩。
这并非一时冲动,而是他经过一夜思考,得出的最合逻辑、最令他兴奋的结论。
起初,他确实只想按姜柔的期望,让宋成浩吃些拳脚之苦。
这个计划简单直接,既能震慑对方,又在姜柔面前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一石二鸟。
但李怀舟很快洞悉,计划有致命的漏洞。
如果他和姜柔足够侥幸,宋成浩挨一顿打,也许真会心生退意,暂时收敛爪牙。
可区区一顿打,对那种不知廉耻的无赖来说,有多大作用?
疼痛只会激起更深的怨恨,让人疯狂反扑。
到时候,最大的可能性是,宋成浩怒火中烧,把怨气变本加厉发泄在姜柔和她姨妈身上。
说不定,连李怀舟也要被牵连其中,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宋成浩的存在,本身就是错误。
只要他还活着,对姜柔的威胁就永远存在,如同一个符号,不断提醒她“连李怀舟也无能为力”。
她内心深处,想逃离江城的渴望不会熄灭。
姜柔还剩半年就毕业,李怀舟不可能让她走。
他和姜柔一起离开呢?那岂不是变相承认了,他是个无法从宋成浩手上保护她、只敢狼狈逃走的废物。
他怎么可能是废物。
不能逃,也不能置之不理。
那么,为什么不干脆解决宋成浩?
与其留着那人夜长梦多,不如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这个想法像一颗种子,落地生根疯狂滋长,生出繁茂的枝桠。
一个更精妙、更刺激的全新玩法,在他脑中豁然成型。
姜柔说过,她没什么朋友,父母双亡,只剩两个亲人还活着。
如果连这最后一道联系也被斩断。
如果她姨妈也紧随宋成浩,从世上彻底蒸发。
那么,姜柔的世界将只剩下他。
她的悲伤、恐惧、无助,都会被他攥在掌心,肆意操控。
多完美的计划。
这才是最顶级的圈养,李怀舟几乎要鼓掌。
杀人于他而言,像喝水一样简单寻常,杀宋成浩,李怀舟求之不得。
毕竟,宋成浩发来的那条消息,真让他挺不爽的。
那家伙算什么东西,也敢羞辱他?
这些年来,李怀舟想过杀闹事的混混,但他们结伴而行,不仅难度大,还容易让警察怀疑到他。
不少人知道混混和他的矛盾,李怀舟有杀人动机。
李怀舟也想过,杀了校园时期,欺凌他的体育委员。
然而对方身强力壮,一旦打起来,不知谁胜谁负。
把女人选作猎物,是因为她们柔弱易得手,折磨起来,也更有意思。
这不代表,李怀舟不想用男人来练练手。
尤其是看不起他、觉得他“一拳过去,能叫爸爸”的男人。
他早就迫不及待了。
决定杀死宋成浩前,李怀舟经历过一番痛苦的思想挣扎。
并非出于道德谴责,而是在苦恼哪种杀人手法不留痕迹。
最终他敲定了伪造失足溺水。
大雪天,河流边。
深冬的夜里行人稀少,目击证人趋近于零,短短几个小时后,积雪将覆盖脚印。
一切都进行得悄无声息,天时地利人和,失去这次的机会,往后就很难遇上了。
哦对,他还有不在场证明。
姜柔恨透了宋成浩,李怀舟只用三两句话,就令她服服帖帖,心甘情愿为他作证。
虽然她尚且不知,等待她姨父的并非“狠狠揍一顿”,而是死期。
想到姜柔,李怀舟发出低笑。
在相处的这么多天里,他渐渐掌握了驯服姜柔的方法。
她看似豁达,实则缺爱,用“没关系,你还有我”、“我理解你的感受”、“别怕,我会保护你”一类的安慰,能让她产生信赖感,把李怀舟视为唯一可信之人。
最关键的一点,是假装无意、屡次提及他为姜柔所做的“牺牲”。
“我知道这件事很危险,但为了保护你,我愿意冒险。”
“我做这些,只想让你开心。”
“你会相信我的,对吧?”
李怀舟真想把姜柔听完这段话的反应录下来。
她被感动得一塌糊涂,握住他的手,连说五六声“谢谢”。
这样依偎在他身边的姿态,让李怀舟回忆起童年时抓过的鸟,正如眼下,他也在悄无声息地驯化姜柔。
摧毁她的理智,磨软她的骨头,让她被困于囚笼而不自知。
还差最后一步。
又到午夜,李怀舟登上河边那座山,一路前行,蹲守在清河走廊边。
他选了个极佳的位置,被积雪和树丛掩盖,完美遮住身形。有人经过,李怀舟只需翻过栏杆,就从山中直入长廊,神不知鬼不觉来到对方身后。
如同狩猎的豺狼,他足够耐心。
之所以决定尽快对宋成浩下手,是因为李怀舟发现,姜柔住进家后,他进出地下室很不方便。
只有等夜间姜柔熟睡,他才能随意活动。地下室和卧室在同一条走廊,里面满地血污、气味难闻,李怀舟即便穿上雨衣雨靴包裹全身,也沾染了血气。
开门关门、清理身体,他要格外谨慎,才不至于惊扰姜柔。
杀死徐静茹的日期快到了。
姜柔在家,李怀舟杀人抛尸的难度极大,一定要尽快解决这件事,让她离开。
——宋成浩一死,她总得回去准备葬礼。
真麻烦。
李怀舟不耐烦“啧”了声。
为了不露破绽,他最近没去过地下室,只在昨天夜里,看了一次徐静茹。
那个高中生苟延残喘,快撑不下去了。
也许是预感到死期将近,她没了往日的顺从,扑上前来试图咬破李怀舟的脖子,被他一掌掀翻在地。
她倒地时磕到脑袋了吗?大概吧,李怀舟没在意,留了桶泡面,径直离去。
他在地下室脱掉雨衣雨靴,从杂物间出来,又是干净整洁的社会好公民。
之后,李怀舟做了点别的事。
两个针孔摄像头,被他安装在一楼走廊和客厅,足够让他监察房子里的情况。
他有足够的警惕,从姜柔借宿当晚,就琢磨起安监控的事,避免被她发现杂物室里的秘密。
但正规平台禁止出售隐蔽拍摄设备,李怀舟通过网络渠道购入,花了一天时间才送到。
月上梢头,天边掠过一声鸟雀的哀啼。
李怀舟打开手机。
摄像头支持实时监控。
手机屏幕亮起,他看见空荡无人的走廊,姜柔坐在客厅里,乖乖看电影。
原来她独处时,是这样的。
李怀舟有些理解偷窥癖了。
这种无形的支配,令人欲罢不能。
他看了会儿,没忘记正事,抬起眼来,遥遥眺望在夜幕中靠近的人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许多人经过这里,男女老少,姿态各异,都不是既定的目标。
直到此刻,一名中年男人的形体和面庞渐渐清晰。
身材瘦高,肤色蜡黄,细长眼,酒糟鼻,戴金丝眼镜。
是宋成浩。
姜柔给他看过不少姨父的照片。
李怀舟嘴角溢出笑意。
宋成浩喝了酒,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嘴里骂骂咧咧说着什么,李怀舟听不清。
但他听出对方语气里熟悉的、恣睢暴戾的怒气,与记忆里的父亲如出一辙。
他们是相同的人。
李怀舟低头,检查有无疏漏。
为了不留下任何DNA和纤维,他身穿塑料雨衣、手套、鞋套,虽有脚印,但整整一夜过去,将被大雪全数覆盖。
宋成浩缓缓走近。
黑暗里,李怀舟的身体尽数隐没,只剩一双幽幽发亮的眼睛。
他隐约听宋成浩在骂:“人都死了,非要怪我。贱货!都被打死才好!”
宋成浩认识的什么人去世了吗?
这个问题,李怀舟无暇去想,一段突如其来的记忆浮现在脑海,让他呼吸更重。
“贱货!”
巴掌带着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
母亲的尖叫和父亲的怒吼交织重叠,李怀舟还听见他自己的哭喊,撕心裂肺。
“你打吧!”
母亲鼻青眼肿,把年幼的他护在怀里,按住李怀舟后脑,不让他看父亲狰狞的表情。
她抖如筛糠,咬牙切齿:“把我们都打死了才好!”
原来在截然不同的两个家庭里,人们会说如出一辙的话。
李怀舟一动不动,看宋成浩越来越近,从跟前走过。
——这两个家庭,真的截然不同吗?
它们都有破碎的酒瓶,被高高挥起又重重落下的拳头和皮带,以及那张扭曲的、饱含杀意的脸。
李怀舟倾身向前。
细雪被踩踏,发出细微轻响,走在前方的醉汉并未发觉。
于是他伸出手。
杀死父亲前一天,冷漠的、内敛的、几乎从不表露温情的母亲,曾对李怀舟说:“你爸是个混蛋,对不对?记着,别变成像他一样的人。”
当初的他未曾察觉,那是一段遗言。
长大成人后,李怀舟恨过父亲,也怨过母亲。
她不该那么早就杀了他,剥夺李怀舟复仇的可能性。
妻子与家暴成性的丈夫同归于尽,孩子得以平安长大,在这个故事里,他弱小、无能又可悲。
在幻想中,李怀舟曾一遍又一遍杀死父亲,一遍又一遍证明,自己并非软弱。
现在,他得到真正的机会。
掌心贴上宋成浩肩头,后者惊愕回首,他用力一推。
宋成浩因恐惧睁大的双眼,太像十七岁的李怀舟于血泊中推门而入,在父亲尸体上见到的那一对。
父亲被他所杀,也会露出一模一样的惊与惧吗?
不止父亲,还有对他刁钻刻薄的便利店店长、在他面前气焰嚣张的混混、曾经明里暗里讽刺他“怪胎”“哑巴”“死人脸”的同学……
这些人死在他手上,最后一刻将痛骂,还是求饶?
李怀舟不清楚。
他只知道,在把宋成浩推入河中的刹那,李怀舟抑制不住地扬起笑。
好了。
谋杀落幕,接下来,他要回家去见姜柔。
该怎么解释?
李怀舟不打算立刻告诉她,是他杀了宋成浩。
这太危险了,假如姜柔还没到“想让他非死不可”的地步,也许要报警。
先安抚她,声称今晚没等到宋成浩,把他的死伪装成一起意外吧。
等姜柔得知姨父死讯的那天,李怀舟会张开双臂,以最温柔、最耐心的姿态拥她入怀,轻柔拭去她的泪水。
然后。
找一个时机,以一场无懈可击的“意外”,送走她碍事的姨妈。
到那时,这只可怜的小鸟,除了主动飞进他的笼子,还能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