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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进阵 ...

  •   其实祁于爷爷并不是他亲爷爷。
      自他记事以来,他就一直在孤儿院里呆着。由于以前总是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让别人对他产生种种误会,他就被赶了出来。
      他在街上流浪了几天,有一天一个人突然闯进他视线,祁于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那人紧紧抱住,那人一个劲地说:“爷爷终于找到你了。爷爷终于找到你了。”边说边掉眼泪。
      彼时祁于还是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眼泪就心酸的天真小孩,那人说是他爷爷,他还真信了。
      后来祁于才知道,他不是自己亲爷爷,于是改口称他为“老爷子”。老爷子笑嘻嘻说:“老爷子就老爷子,也带了个爷字嘛!”
      改口归改口,虽说非亲非故,但他俩倒相处的像是一对真爷孙。
      老爷子给了他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也是老爷子告诉他,他以前看得到而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其实是鬼。
      老爷子还说他也看得到鬼。
      偶尔喝醉酒了,老爷子双腿往桌面上一搭,对着天上地下评头论足,说鬼当中有好有坏,仙当中也有好有坏,和人一个样。
      不过让祁于想不通的是,明明他和老爷子非亲非故,为什么老爷子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那表情就像是终于找到了他失散多年的孩子一样激动,还老泪纵横。
      这些事祁于从来没问过,包括老爷子的身份,目的,他只字不问,因为相处这么久,也没有问的必要了。
      祁于一时之间思绪翻涌,回过神来看,他已经不知不觉走到门口了。
      立在祁于身前的是一座茅草屋,乐闲摸着下巴说:“是这里吗哥?”
      祁于推开门:“就是这。”
      进了屋,屋里比屋外要暖和很多。屋子陈设非常简单,一张木床,一张木几,木几上摆着碗筷,墙角立着一只拐杖,还挂了一个草帽。
      乐闲指了指木床说:“哥,难道你爷爷就住这啊?”
      祁于点了点头。
      祁于以前叫老爷子和他一起住,但被老爷子回绝了,老爷子说,鬼界这个地方其实也挺好,不像外面,还收房租,这可是免费的一块地,而且他在这里住了很久了,怕搬出去后不太习惯。
      祁于刚开始担心老爷子遇上恶鬼,但老爷子说,这块地以前是划给仙界的人的,是仙界派人来鬼界当差的地方,相当于现在的大使馆一样,所以从前仙界施下的防护罩都还在,有了防护罩,百鬼莫侵,就不怕撞上恶鬼。
      老爷子还告诉他,他以前就是仙界的一介仙,难道还怕鬼不成?
      现在的社会人鬼仙混居,鬼和仙都喜欢扮成凡人来人间生活,一般人根本没办法辨别哪个是人,哪个又是鬼或者仙,但祁于的眼睛有天生辨别的能力,他能透过他们那一层伪装,看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
      一般来说,祁于开眼,看到的若是通体呈红色的,便是人,呈黑色的,便是鬼,呈白色的,便是仙。
      祁于还打量过老爷子,看到他周身有白色的荧光,确实如他所说,是仙。
      祁于在屋里转了一圈,也没看到老爷子在哪。
      乐闲打开了后门,从后门走过去,叫道:“哥,那是不是你爷爷?”
      祁于回过身,往后门走去,他看到老爷子背对着他,手交叠着背在身后,乐闲正要上前打招呼,祁于突然喝道:“别过去!”
      可是已经晚了,乐闲受惯性使然,身体已不受控制地往前飞去,祁于立马捏出一张符咒,挥手贴在乐闲后背,霎时之间,乐闲感到后背突然多了一道极强的牵引力,他脚跟都还没站稳,就被那道力给拽着拉回了祁于的手边。
      乐闲稳住身体,喘口气道:“哥,怎么了?”
      离他有几米的“老爷子”突然大笑起来,乐闲往前一看,“老爷子”浑身燃起大火,只一瞬间就化为了灰烬,连带着他旁边那只被乐闲踢了一脚的木棍,一同烧了个精光。
      一滴冷汗从乐闲背上滑了下来。刚才祁于要是再晚一步,他就会碰上“老爷子”的身体,和“老爷子”一同烧成一把灰。
      乐闲手指颤抖着指着他道:“那是什么?”
      祁于道:“只是一只虚壳。”
      乐闲睁大眼睛:“那不是你爷爷?”
      祁于摇了摇头。他了解老爷子,老爷子从来没有双手背在身后的习惯。
      刚才那个,只是一张假壳。
      突然,祁于所在的地面开始剧烈摇晃,他们身后的茅草屋被风撕裂成了两半,最后碎成渣滓,落得无影无踪,周遭的场景开始发生变化,灯光已被抹去,四周又恢复成了一片漆黑。
      乐闲嗓子里像是进了沙子,他忍不住咳嗽,再回过头看的时候,那座茅草屋已经不见了,他惊愕地问道:“怎么回事?茅草屋怎么不见了?我们这是又到了哪里?”
      祁于联想刚才的场景,思量片刻,沉声道:“我们这是到了,一个法阵里。”
      “法阵?什么法阵?”乐闲瞪大眼睛,又问:“那我们能出去吗?”
      祁于道:“能出去。你跟着我走就行。”
      乐闲颤巍巍说:“好。”
      路很狭长,祁于展开一张符咒,他抛开符咒,只见红符变成一团火簇,本来没有光还好,一有了光,四周的树木往地上照下黑洞洞的影子,像一个人影连着一个人影,显得更加骇人,尤其骇乐闲这种人,他吓得鼻涕和眼泪齐飞。
      祁于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安慰他:“怕什么,就算来了孤魂野鬼,把十殿阎罗里的鬼都搬出来,也吃不了你。”
      乐闲哭丧道:“行了哥,你这安慰得还不如不安慰。”
      “那眼罩还要么?”祁于问道。
      乐闲一边手抖一边坚定不移地说:“不要,我要战胜自己的恐惧。”
      ……
      祁于沉默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达了一座屋前。
      一扇涂了红漆的木门上挂着匾额,乐闲指着读道:“众鬼本色出演,带给你极致的鬼屋体验。”他越读越震惊:“鬼屋?”
      木门边上还贴了一副“对联”,上联是不可燃灯不可明烛,下联是不可打NPC好人一生平安,横批:来吧。
      乐闲心里冷不丁冒出一句歌词:来吧,来吧,相约九八。
      两旁竖着两个巨大的柜子,一个上面挂满了面具,另外一个乱七八糟摆着些东西,比如追魂夺命铃铛,生死契,假肢,还有一沓驱鬼符,祁于抽出一张看了看,上面的字写得歪歪扭扭,他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这些玩意,只能骗骗人傻钱多的,对付鬼屁用没有。
      比起这些,祁于在想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
      他们不小心闯入了一个法阵,这种法阵是祁于非常不想进来的那种,不是棘手,是因为他觉得很无赖以及很无聊。
      该术法年代久远,不仅术法年代久远,连带着记载它的书,也很有年头。要不是祁于清理过一遍藏书,他绝对不可能翻出这本老黄历。
      现在很少有人知道这种东西,也很少有人用,换句话来说,用这种东西的人要么是奇葩,喜欢猎奇纳新,要么就是上了岁数的人。
      古书记载,该术法有两种打开方式,一种是凭空造出场景,另一种是直接在本来有的建筑之上创造场景,俗称就地取材。
      祁于他们是在老爷子家门口被摆了一道,而且景象又不是老爷子家,所以他们现在遇到的是第一种情况,也就是凭空而造的场景。
      这些都不是槽点,最让祁于觉得无力吐槽的,其实是这个术法的用途。用途也有两种,一种是为了创造一些场景供人消遣,另一种就是为了杀人。前一种就算了,后面那一种才是祁于真正觉得这术法“脑壳有包”的地方。
      你说杀人就杀人吧,你还得先费尽心机把仇人拖到一个场景里来,跟他玩个场景再现,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又是什么?
      更无耻的是,在整个场景中,被困者根本不知道施术者会在什么时候出现,什么时候对自己痛下杀手,施术者在明,被困者在暗,所以施术者即使真的手刃了仇敌,那也是胜之不武。
      祁于对这种术法的评价只有两个:无赖,无聊,若再加一个,也是脑壳有包。
      但没想到,这种无聊无赖且脑壳有包的术法,居然还真被祁于遇到了。
      再一看,施术者模仿的还是鬼屋的画风,还真是,别出心裁,玩出了新的花样。
      要破阵其实很简单,只要走完整个场景就行。但让祁于头疼的是,他不清楚施术者是敌是友,若是敌人,那就有点麻烦了。若施术者和祁于有血海深仇,那就不知道施术者会在什么时候蹦出来暗杀祁于,但祁于觉得这种情况自己能对付,现在关键是他还带着个拖油瓶,这拖油瓶武力值为零,而且胆小爱哭,到时候他若惹上什么麻烦,让祁于两相为难,腹背夹击,正中敌人下怀,那就不太美妙了。
      这才是祁于在想的重要问题。
      他身后有股凉风,祁于回过头,一个老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
      那老人少说也有七八十岁,皮肤干皱,裤管卷起一截,脚上凸起的青筋像青虫一般,下一秒似乎就要活过来,缓慢蠕动着钻出皮肤。
      她口里喃喃道:“单人还是多人?单人还是多人?”
      乐闲呼吸给人攫去,他以为又来了什么女鬼,转头一看,原来是个老太太,便顺口气说:“老太,你没打招呼就站在后面真的很恐怖啊。”
      那老太太眼角浑浊,眼白宽,盯着乐闲看了半晌,盯得乐闲都不知道眼睛该往哪看了,然后她依然重复道:“单人还是多人?单人还是多人?”她一边说,一边往柜子边走,从里面拿出了两张传单。
      祁于一直望着她的背影。无论是她的样貌,还是走路的样子,都和真人大差不差。这种法阵,场景做得越逼真,就说明施术者法术越高。祁于眉头微微一皱,又舒展开,扬起嘴角,看来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老太太不由分说地把传单交到了他俩手上。
      祁于瞟了一眼,上面写的就是些鬼屋规则和价钱,老太天说的单人多人,指的就是一次进去一个人,还是一次多个人一起进鬼屋。单人价格要高一些,多人价格相对低一点。
      至于规则,无非就是不打NPC,打一次扣五十块钱。不破坏道具,破坏一次扣钱。不施法术,施一次扣钱。不……扣钱。
      扣钱,一张传单一大半都是“扣钱”的字眼。
      攥在祁于手里的传单被他捏出了褶皱,他严重怀疑施术者把他们拖进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赚钱。强行把人拉进来,还收钱,这和吃霸王餐有什么区别?
      祁于手里的传单发出了声音,于是乐闲和老太太都扭头盯着他看。
      祁于刚一抬眼,他们都立马收回目光,当做没事发生。
      老太太又问了一遍:“单人还是多人?”
      乐闲眼巴巴地望着祁于,他非常希望祁于和他一起走鬼屋。祁于却松开手,道:“单人。”
      乐闲快哭出来了。
      哪只老太太点了点头,说:“好,多人。”
      乐闲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立马欢呼起飞。祁于把手中的传单烧成了灰。这老太,还选择性错听。
      老太愠怒道:“用了一次术法,扣钱。”
      祁于道:“还没有进鬼屋,不算。”
      老太太只好作罢,她带着他们又来到那两个柜子前,一一介绍了那些道具的作用和价格,然后声音嘶哑地问道:“你们需要什么?”
      祁于抬起头说:“我们。”老太盯着祁于的眼睛里冒着四处乱撞的金光。
      祁于把乐闲抓过来,说:“什么都不要。”
      老太牙齿咬得咯咯响,她似乎翻了一个白眼。乐闲摇摇欲坠,忙说:“不不不,哥,我要,我要!”
      祁于问他:“那你有钱吗?”
      乐闲挥舞着双手:“有有有。”
      说完他把裤包翻了个遍,把身上的钱都摆在了柜台上,说:“这些都给我包起来!”
      原来人傻钱多,说的就是闲这种人。他这么愿意给别人虎口里送钱,祁于也不好说什么。
      老太太喜得张开了嘴巴,露出几颗还坚守在一线的黄牙,刚刚发白干裂的嘴唇似乎一下子就有了红润的色泽。
      祁于跨腿前去打开鬼屋门,老太像一阵风一样忽然跑了过来,以乐闲震惊的速度斜穿在祁于面前,堵住了鬼屋门口。
      祁于一手抵在柜台上,俯身,一字一顿地说:“你到底还要干什么?”
      老太太躲过他的目光,咳嗽了好一阵才解释道:“两人以上会打折,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祁于轻笑一声:“就两个人,哪来的其他人?”
      乐闲也正疑惑,祁于抬起手,要去开门,老太太后背抵着门,又问了一遍:“两人以上会打折,要不要考虑考虑?”那声音像是被人扼住喉咙发出来的一样。
      乐闲说:“老太,我们这就两个人,没有多的了,就我和我哥两个人玩。”
      老太不理会他,重复道:“两人以上会打折,考虑不?”
      乐闲正要冲上去再解释一遍,祁于伸手拦住乐闲,乐闲看了看他哥的侧脸,便什么也没说。
      祁于眼里滑过红色和白色的光斑,他的脸由于照着光,棱角显得更加分明。他索性抱着双臂,斜倚在柜台,说:“好啊,那我们就再等等。”
      祁于真正要等的,是施术者下一步计划。他想看看施术者还要把什么人套进来,把他们都拉进来到底想要干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们一句话也没有再交谈。
      祁于坐在柜台前,手支着下巴,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来时的那条路。
      等了差不多快十分钟,那里却没有要来人的迹象,换作平时,祁于早就把这地方荡平了,哪还有闲工夫在这跟着干等。
      但这次不一样。
      要想出去,就必须按照流程把场景完完整整走一遍,祁于其实并不掌握主动权,若是没按照那老太太的指示,坏了哪个节点,他们极有可能被困在阵里,再也走不出去。
      他撩起了袖子,果然,他手臂上多了一条划痕。
      他手上的划痕是反噬之力造成的。这个阵不仅对法术有压制作用,若是在阵里贸然运用法术,自身也会遭到反噬。
      祁于其实是知道这一点的,他之所以明知而为之,只是想试探一下这阵对自己究竟有多大的压制力。
      现在他得出了结论,法阵对他的压制力并不大,但反噬力却不可小觑。
      祁于双指敲击桌面。他在想一个重要问题,这个问题就是,他出去之后,要怎么处置这位施术者,让他付出什么代价,才对得起自己在这个阵里浪费的时间和精力,以及手上那条没什么痛感的划痕。
      是油炸红烧?丢进巢里喂鬼?还是让他跪在祁于面前喊爷爷在上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
      总之,一定不会便宜了这位敢整蛊到他头上,胆大包天的货色。
      另一边,乐闲有点困,打了个哈欠,他其他的什么也没想,就只想睡觉。
      老太太不知从哪拿出了个塑料口袋,把各种道具塞进那个塑料口袋里。她塞了很多,但最后塑料袋里却一个道具也没有。
      因为那口袋屁股上烂了一个洞。
      老太此刻有点茫然,祁于歪着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便抽出身来,弯腰替她捡起地上的道具,在塑料袋上施了个咒,把道具装进了袋子里。
      老太太僵在那,好一会才动了动嘴巴:“谢谢,谢谢你。”
      祁于手背抹了抹下巴,眼睛里方才的松山寒意褪得一干二净,说道:“不谢。”
      “哥我来捡吧。”乐闲蹲下来把地上的道具都捧了起来,扔进塑料袋里。祁于问道:“买这么多,你用的完吗?”
      乐闲说:“哥你不懂。考试的时候我也会准备很多笔,当然用不完了,但是笔越多我心里越放心。所以这些道具也一样,就是求个心安嘛。”
      祁于好像懂了:“ 哦。”
      乐闲拍了拍手,噘嘴往手上呼气:“道具有点脏,好多灰啊。”
      祁于手上却一粒灰尘都没有。他捻了捻手指,睫毛颤了两下,若有所思。
      乐闲发现柜子背面贴着两张海报。
      一张上面是个厉鬼,眼眶深凹,眼球外突,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
      另一扇门上贴着只女鬼,女鬼长发遮脸,胳膊惨白,指甲很长,还是黑色的。
      乐闲觉得这两只鬼看起来分外眼熟,他猛然想起在另外一个地方,追着自己跑的鬼里就有这两只。
      挂在细线上的灯管闪着红的白的光,给老太太头发上染了一层不同的颜色。老太太嘿嘿笑起来,乐闲觉得她的笑声让人毛骨悚然。
      老太太笑完,喉咙里发出了沙哑的声音:“人来了,人来了。”
      祁于和乐闲同时转过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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