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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邀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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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觞城五里之外,有村庄和富贵人家的庄院错落分布。每日清早赶到城中做买卖,已成为村民们赖以维持生计的手段。
绝大多数的村民,终其一生只是做些小生意,可近日却不比寻常。
牛心村入口处,一个穿着短打的小厮快步而至,招呼那些坐在树下望眼欲穿的村民。
“还有没有闲着的人?今明两日来庄院里帮衬,可拿二两银子。
要两个宰杀牲畜的屠夫,五个做洒扫的婆子。”
话音刚落,原本坐在石头上的人们已争先恐后的围了过来。
“爷,您瞧瞧我!村儿里摆宴的时候,都请我去杀猪的!”
“婆子我下田地干活都不含糊,一整日的洒扫更不在话下!”
小厮挑了两个壮实的屠夫和五个手脚麻利的妇人,一路叮嘱。
“记住了,进了庄院,只管低头干活,莫要抬头冲撞了贵人们。
这两日来的你们一村人哪个也得罪不起,莫要给自己招灾惹祸。”
一群人低头应是,闭紧了嘴收起打探的心思。
远远看见庄院的门口停了许多马车,一位紫袍男子含笑上前接待来客,身后跟随着一位锦衣少年。
“在下栖霞城骆煦炀,这位是义弟沉璧。恰逢妙乐宗的千金与义弟结为兄妹,宗主苏方生又迎娶新人。某见婚事仓促,便聊表心意,出资助诸位贵客赶至此地,为宗主的婚事添些人气。
这一路舟车劳顿,不妨先在院中歇脚。飞觞城内客栈已满,今晚便由骆某招待,待明日到了婚期,再与贵客们一道为苏宗主贺喜。”
自从骆煦炀打定要插手飞觞城事务的主意,便与沉璧商议,打着苏方生的名号发放了许多请帖,并叮嘱来自宗门的客人多带些长老和弟子,趁机与妙乐宗做学艺上的切磋交流。
为了方便这些客人赶路,骆煦炀还大手笔安排了就近的传送阵,多日的脚程只需一日便赶到了。
苏方生这个妙乐宗宗主的名头还是好用的,这一番请帖发布下去,能来的都来了,不能来的也派了宗门里有名的人物赶了过来。
除了各大宗门的长老和得意弟子,还有修真界一些有名头的散修也收到请帖,应邀而至。
要不是骆煦炀的庄院占地广阔,根本安置不下这许多人。也难怪庄院的小厮要去村里寻觅帮衬的人手。
沉璧看过门房记录的名册,林林总总七百余人,虽然相比一城居民的人数不算多,但修真界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堑。此次来的许多人都是一方强者,如今聚拢在一起,这股实力足以引起任何势力的震动。
虽然晓得骆煦炀有修真界首富的名头,但如今沉璧才算对他的财力和行动力有了个具体的认知。
召集这些人靠的是妙乐宗宗主的虎皮,但能让这些人一日便赶至此地,并且将这许多人物安置妥帖,不仅耗费泼天的财富,还极为考验主人家的御下能力和玲珑心思。
沉璧向来喜欢打探新鲜事物,对修真界的人物和轶事颇为熟知,了解许多人的喜好和恩怨往来。
骆煦炀察觉她这项长处后,美其名曰“人尽其才”,收起了以往怜香惜玉的心思,将总管的事务交给她。来客们的食宿安排,统统交由她打理,忙得沉璧团团转。
夜宴如期而至,一切都依照安排井然有序的进行。
沉璧看着骆煦炀与客人们欣然交谈,清点了人数,便转到了一处幽静的院落。
刚进院门,便瞧见一道高大人影正立在屋外。
“你与阿月怎的不去用饭?”
赵震东瞧见她,显见的松了口气。
“沉月今早便觉不适,教我莫要劳烦你。他晌午未曾进食,晚间又是这般。闭着门不愿见人,我不好强闯。”
“有劳你了。他是个任性的,再往后他身子不适,来告知我便是。”
赵震东一笑,“都是小事。”
沉璧敲了几下门,见屋里没回应,推门里头又上了门闩。
她有些过意不去,低声道:“你先去用饭,我在这儿陪他便好。”
等赵震东走了,沉璧又敲了一阵门,见里头始终没人应,生怕沉月出事,便生出破门而入的念头来。
她伸手按在门板上,正待运气发力,门闩却忽然撤去,她整个人便顺着向内开的门扇不受控的跌了进去。
一条有力的手臂牢牢拦住了她的腰肢,另一手将门板在她身后紧紧合上,重新上了栓。
屋内没有点灯,只有外面灯笼的光线隐隐约约的打在轻薄的窗纸上,残留了少许暧昧的光影。
沉璧靠在他宽厚的怀抱里,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许难为情。她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却被对方用力搂得更紧。
直到后背也被揽住,发顶传来一阵压力,她感受着身前人胸口的起伏,虽然呼吸不稳但尚算有力,对方的身体应当是无大碍的。
“可是饿了?”
沉月的语声沉闷,“阿兄为那些贵客忙前忙后,难得还记得我在这里。”
沉璧不禁便想起,沉月年幼时偶尔会将藏在树丛里,等着她来寻他。
其实沉月的位置很好找,整个小院只有那一个小树丛可以勉强藏身。可沉璧还是会做出一副焦急的模样,里里外外的呼唤许久,直到最后才在到小树丛前面,拨开树枝,一脸“惊喜”地发现他,再将欢欣雀跃的幼弟紧紧抱在怀里。
沉月的性子委实孤僻,平日极少见他与邻里的孩子玩耍,她又为了生计时常不在家。对于幼弟这份不应属于孩童的惶惶不安,她不意外,也晓得根源出在哪里,但无能为力。
沉月见过流离失所的人有多悲惨,也异常恐惧自己被丢弃。所以沉璧只能在他渴望自己被发现时,一遍又一遍的去寻找他、找到他、发现他。
让他晓得他于她而言是何等的重要与不可或缺,晓得无论他身处何地,她都能找到他,都不会放弃丢下他。
“阿兄在呢。”沉璧轻声哄道。
沉月脸上有难言的复杂神色,他松开怀抱,走至桌旁点了灯,将烛火映照下的脸庞展示给她看。
半面雪白清凉的鳞片,跃动着妖异的光线,另外半张本该光洁完好的脸,如今却蔓延着蛛网形状的血色裂痕,好像上好的瓷器被磕碰了一般。
只这一瞬间,他自弃狂乱的神态落在兄长眼中,教沉璧尝到了多年未有过的心碎滋味。
她快步走到他身前,一手抚着沉月覆着鳞片的半张脸,另一手用巾帕小心地压在裂纹般的伤口上,几息之间雪白的布料便晕染了刺目的血渍。
男子将头埋在她柔软的腹部,“阿兄,我恨自己,这般无用,如此丑陋,只能做个累赘,阿兄……”
他的兄长,却是高洁美貌,天赋异禀,宛若雪山上的神子,是他无法企及的存在。
如今的神子,仿佛被他触碰一下都是亵渎。
沉月扯开巾帕,将她的袖口压在他流血的半面上。
可兄长却给予了他远超期望的回应。
温凉柔软的手掌捧住受伤的脸颊,兄长与他额头相抵,冷香拂面,沉月紧张得连呼吸都忘记了。
“不丑的,你只是病了,阿月。往后阿兄找人治好你的病,眼下先给伤处上药,可好?”
“若是治不好呢?”
“阿兄带你遍访天下神医,定会治好的。”
“可若这根本不是病呢?”男子眼中掠过一丝残忍的光,“阿兄如此聪慧,当真想不到我眼下究竟是怎样的境况么?又或许,有些事阿兄只是不愿承认?”
沉月的话恍若深夜里的一道闪电,一瞬映亮了沉璧不为人知的黑暗处。她的唇色有些泛白,手上也失了温度。
覆盖着鳞片的大手掐灭灯罩里的火苗,却仍是毫发无损。
灯灭了,黑暗里却仍是有东西在发着光。
那是沉月金色的眼睛,充满侵略掠夺之意,有着陌生人般肆无忌惮的残忍无情,毫不掩饰。
“阿兄,承认罢,你不是你想要成为的种族。
我也不是,我们都不是。
认清自己的身份,我们会过得更好。”
高大强健的男子站起身,将秀致惊惶的人儿笼罩在他的气息里,捉住了对方柔软的手。
“阿兄,跟着我。往后我为你遮风挡雨,不会有任何人再能欺压我们兄弟。
你若真疼我,便选一条教我无需受苦,无需丑陋,也无需强迫你我融入不属于我们归宿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