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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惊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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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已经是秋天了,但温度下降并不明显。要知道,去年这个时候,可是冷雨扑面,寒意透过三层棉絮也能钻入骨缝,搓手就像是形式化的动作,毫无取暖的作用。就好像在对冻得生疼的骨头说着轻飘飘的安慰:“看呀,我有用力地搓手哦。”
江半月想着去年的窘状,弯了弯嘴角,然后对着空气哈了一口气,细小的一团白雾腾空而起,变换身姿舞动了不到两秒就被冷空气消化了。也许下一口呼吸里就会有它的残躯。
不知道是在哪本书里看到过,如何能够呼吸到玛丽莲·梦露的气息?有科学家论证说,我们每一个人呼吸的时候,都有把自己的气息吐出在空气里,空气是循环的,而那股气息吐出来之后很快就被分散成了数不清的小粒子,而这些粒子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才会完全消散,因为目前并不知道人类已知的最小元素单位究竟是不是最小的,所以百年后的我们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里面,说不定就有玛丽莲·梦露的气息。
乍一听能和玛丽莲·梦露这样的大美人如此接近,心里面还有些荡漾,但一想,如果真的成立的话,那岂不是还能闻到全世界这么多人的气息,远的不说,想到昨天在公交车上遇到的口臭声大讲电话的男人,江半月就心如止水了。科学家也没有证据,说不定就是一个假设呢哈哈。
这样想着,江半月看到了等待已久的公交车,立刻收拾好携带的物品,跟随者人潮涌向前车门。
“后面还有空位,都往后面挤挤哈,不要堵在车门这里。”
公交车司机对着喇叭招呼着,引导乘客上车。
估计他心里和江半月有着同一个想法,啊,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坐了这么多次的公交车了,还是那么喜欢待在车门口,明明后车厢那么大一片空地,偏喜欢在车门口和一群人挤成沙丁鱼罐头。
实在是想不明白呀。
江半月心里嘀咕着,嘴上招呼着“借过”,脚步不停地往后车厢走去。
毫不意外,没有空座,江半月扫了一眼,期待落空,然后退而求其次地趁早给自己选了一个站着比较不容易被急刹车晃到,而且也不容易被很多陌生的手包围的位置。
以前她很喜欢后车门处的扶手,但是喜欢的人很多,先来的她总是会被后来的他们层层叠叠裹在最里面,这边风景独好一下子就变成了非常容易挤到。
江半月不死心地尝试了很多次,后来发现放弃那个位置之后,确实好受很多。
其实,也并没有那么难以放弃,回过头去,有时也记不起当时为什么那么执着了。
也许是还有憧憬,也许是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作祟吧。
可惜社畜,没有那么多闲心去关注自己内心的小妖怪了。
江半月刚毕业的时候还对自己未来的工作环境、工作内容有很多的畅想,什么窗明几净、个人小空间、同事领导一片和睦、甜美的下午茶之类的,和大公司对外招聘的宣传广告差不多,后来发现商业广告很多都会标注“请以实物为准”,想来宣传广告大抵也是如此。除了与实物严重不符,简历这个门槛也会刷掉很多人,比如说你想要应聘一个图书管理员,然而人家要求是图书管理专业,专业不符,就没有下文了。
江半月想着,实际工作之后是不是学过那个专业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的,毕竟都有入职培训,但也许是为了不浪费各自的时间,大浪淘沙,都是想淘金子,没有人会想要慢慢地去把沙子打造成金子。
所有人都想捡现成的,江半月想着,接了一句:其实我也是这样啊,现成的东西谁不喜欢。不然怎么会有一个词叫“好逸恶劳”,人类的劣根性,其实也是人类的通病呀。
江半月现在的工作门槛就很低,对于专业几乎没有什么要求,工资也还算尚可,高薪谈不上,但也好多大部分的工作了,最好的点,也许就是稳定了。虽然由于大环境影响,有过两次裁员,但好险都与江半月无关。
生活也许就这样平淡而乏味地走到尽头也说不一定。
江半月有时候觉得这样也行,有时候也会觉得就这样下去的话,我真的愿意吗?
我是真的喜欢现在的工作吗?
以前的自己是那么期待地构想着未来会为自己喜欢的事情消磨时光,现在的自己却只想考虑薪酬、工作饱和度,考虑的是性价比。
喜欢不喜欢,又不能当饭吃。
可到底是不甘心的吧,不然为什么看见有的人在工作的时候满腔热情,散发开心、活力的时候,眼睛里透露的是羡慕呢,是不是也想成为那样的人呢?
江半月挪开视线,看向窗外腾空而起的鸽子,思绪飘散——
啊,附近的鸽子又开始出笼了。
下班的时间也快了。
每天一上班就开始计算着下班时间,这样想着的人,一定不止我一个。
下车后步行200米,进了小区,先去快递柜取网购的衣服,路上看见了邻居遛狗,两只可爱的柯基,听说是兄弟俩,小狗自由自在咧着嘴笑,看起来无忧无虑。江半月脚步不停,跟着下班的人流进入楼栋等电梯,高峰时间段的电梯总是比较慢,每一层楼都要扫视一遍,兢兢业业,又像是一个摸鱼的员工,这一趟多耗一点时间,那堆人就会进入另一趟电梯,自己就可以少装一点人了。
电梯来了。
看来这趟电梯没有摸鱼成功。
江半月看着满电梯的人,由于个子原因,站在靠里的她几乎看不见哪些楼层被按亮了,不知道在自己的楼层到达之前,会开几次门。开盲盒的感觉并不是很快乐。
好在今天的运气不错,这趟电梯里低楼层的人不多,第三趟就是江半月的楼层了。
出电梯,开门,进屋,关门。
关门的一瞬间,江半月感觉全身的气力都被抽空,她没有开灯,在昏暗的门口低着头站了几分钟,像是很多年前在高中教室站着睡着的自己,不同的是,那时窗外洒下的阳光都是满满的热量与活力,而现在,只有满屋的黑暗和清冷。
江半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出,将一腔数不清道不明吐出,像是给自己换了一个肺,然后抬手按亮客厅的灯。
果然,光线会让人感觉温暖。
好像没有那么冷了。
天气预报说晚上会下雨。
吃完晚饭的江半月站在阳台上,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心想,虽然准确率总是飘忽不定,但说不定这次是对的。她瞅着这老天爷的脸色也确实不太妙的样子。
阳台上的衣服全干透了,虽然摸上去仍是冰凉凉的感觉,贴上脸却能被温度浸染,嗯,是干的。
江半月住的是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独居户型,非常适合她这个孤家寡人。自从大学毕业后母亲病逝后,她就一个人住了,母亲原来住的房子她租了出去,两室一厅的房子,她一个人住着太空,空到心里总是有一个填不满的黑洞,每一次夜里醒来,都觉得隔壁有几声轻咳。犹如静夜惊雷,劈在她心头。母亲走后一个月,她把珍惜的东西全部装进箱子里,一气儿打包到了新租的一室一厅里,房子她租给了一家三口,小朋友7岁大,很有礼貌的样子,正好在附近的小学借读,租房子也是方便了他读书。
江半月想着,一家三口的人气儿挺足,应该不至于像租给小公司当员工宿舍那么糟糕。她和母亲住的是老小区了,好些住户,都攒了钱买了房搬走了,现在住在里面的大多是租户,之前听楼下大爷提起有次租房是被人拿去当了员工宿舍,退租后那叫一个垃圾堆,到处都是外卖残骸和烟头,褐色的木制窗台被烫出好些个黑乎乎的烟疤,可把大爷气坏了,在小区里宣传了好久,小区里的住户直接把那家公司计入了租房黑名单。
江半月把房子挂网上的时候就想着,最好是租给一家三口,合租或者当宿舍的,退租后可够的收拾,而且也不稳定,整租给一户人家过日子,后续轻松一些。
也算是得偿所愿,江半月很快把老房子租了出去,然后用收来的租金又给自己租了个一室一厅,相当于换了个住处,倒也没有增加太多额外的开销。
工作一年后,房东说要把房子卖了,让江半月找下家。江半月想了想,问房东要卖多少钱,房东也是急着出手,也是相熟的租客,江半月租房的一年也是从未拖欠过房租,想了想开了个公道的价钱。江半月计算了下存款,加上贷款,和房东还了几次价,把这套房子拿了下来。成功让自己变成了房奴。
所幸,她还有租金可收,租金上再添一些就可以还每月的房贷,而她也不用每月交房租了,算下来也还算宽裕,只是存款就此清空,又得从头再来了。
平日里除了日常生活花销和养些花花草草,也没有太多额外的支出,大学在外地,交好的也大多不在同一个城市,和同事也是点头之交,除了团建也不存在太多的社交花费,相熟的亲戚更是没有几个。听起来很像网友们羡慕的样子,父母双亡,有两套房,无亲无戚,还不用社交忙。
可惜手头也没有余钱,不然还真可以考虑出门好好旅游一场。
江半月蹲在开放式阳台上,看着自己养的一排多肉、几株月季、一盆乒乓球菊花,还有一丛风雨兰,拿着小喷壶挨个招呼了一遍。
好的,今日打卡完成,可以去睡觉了。
老年人作息的江半月泡了个热水脚,进入了温暖的梦乡。
许个愿今晚可以梦到B站up主解说的1千平豪宅。
哈哈。
夜里,秋雨如期而至,一道惊雷像个不速之客,炸开了静夜。楼栋里传出一阵孩童啼哭,父母连忙起身抱哄,年轻人好奇地探头看向窗外,却只见秋雨绵绵的夜空,惊雷仿若错觉,没了乐子,年轻人无趣地返回被窝,继续在峡谷鏖战。
也许有人看见了某扇窗户在这个雨夜亮起灯光,又极快地灭掉,像是夜里不小心的误触。
也许,无人知晓。
翌日清晨,江半月醒来,仍觉得自己还在梦中。
不然,如何解释,这满屋的爬山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