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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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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庆典安排在了周六,也是学生们留校的最后一天。
直到典礼开始,体育馆上空响起乐声,梦家才急匆匆地从宿舍一路小跑而来,在门口还遇见了遇见毛小姐,她催促梦家道:“赶紧进去,大家都到齐了!”
说完这话,毛小姐头也不回地朝外冲了出去,看上去比迟到的学生还要紧张焦急。
梦家不由停下脚步,好奇地望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
难道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儿,但校方又不想让学生知情?
毛小姐火速赶到不远处的办公室,就见副校长正在那里来回踱步,指着保卫科的人大发雷霆:“你们怎么当得差?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来了几个也不知道?”
保卫科科长嗫嚅道:“最早只知道食堂有饭菜被偷,还以为是耗子,后来捉了几只猫过去也没用,这才觉得不对劲儿,应该是有人躲过门卫藏到校园里,看饭菜失窃的数目,人数应该只有一个。”
副校长仍然背手踱步,额头的汗都出来了。
他见了毛小姐,依然愁眉苦脸道:“这里是女生校区,万一有不法之徒潜伏进来惹出祸端,华光怎么对那些学生的家长交代?”
毛小姐安慰他说:“好在高一高二已经放假回家,等到毕业典礼结束,毕业班也会陆续搬离,等宿舍空了我们再来个地毯式搜索,不信找不到!”
保卫科长听了点头不迭,副校长用手在空中比划着,大声道:“还要等啊?应该趁着这会儿人都在参加毕业庆典上,赶紧派人去东、西校区的宿舍搜查,图书馆,食堂也都不能放过!”
众人连忙点头称是,毛小姐道:“我在现场也会随时注意周围环境,一有意外就立刻报警。”
副校长挥了挥手,说:“行了,先回典礼现场吧。”
这边梦家刚回到座位上,林静芬就道:“这么久才来,都想报警找你了。”
这时上台演讲的正是杜馨遗,梦家立刻朝她“嘘”了一声。
就见杜馨遗穿一字扣的青蓝色高领旗袍,整个人都那样的朴素大方,却又不失力量感。
她演讲的内容围绕着自己的求学历程展开,旨在帮助高中学妹们选择自己的大学志向。
就听她道:
“我本科学得其实是人类学,辅修拉丁文,后来去意大利旅游,在翡冷翠偶然看到了全球各地的传教士写给教廷的信笺,其中一部分深深地打动了我,因为那些信包含了东亚各国在古代、近代、当代的消息。
我读得越多,越是被那些文字所打动,竟然有种在时间长廊里穿行千百年的感觉,就是这个经历令我滋生了改变专业,继续深造的念头,那就是通过梵文和藏文这些冷门的东西,重新梳理东亚文化、重新发掘中国之美,重新认识自己的祖国。”
一旦说到自己的专业领域,杜馨遗脸上顿显柔和庄重之美,即便说起自己求学时经历的磨难和家族变故时,那种端庄也没有消失,温柔的语气里反而更凸显出一种坚强的意志。
演讲中也谈到了感情,这在学校是少有的话题,因为从校方领导到老师向来都对此讳莫如深,好像非如此不能保障华光的纯洁。
就听她娓娓道:
“至于爱情,我认为女孩子们没必要把它上升到一个能满足此生的最高需求的意义。如果你对爱情的美好期待,只是希望有个男人能够满足你全身心的依赖和期待,那么这种期待在本质上就是种懒惰。
因为爱情实质上并没有那么伟大坚固,我们这一辈子也无法从任何的旁人那里获得幸福圆满。所谓的家庭、丈夫、孩子,应该都是锦上添花,是自身茁壮成长之后再去选择承担和负责的东西,而不是本末倒置。”
演讲最后,杜馨遗对台下凝神聆听的观众道:“女孩们,请勇敢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吧,哪怕它现在看起来被男性主导,一旦当你熬过被一大群男人包围的大学生涯后,你会发现一切都值得,这难道不是我们此生能实现的最酷、最棒的事吗!”
如雷的掌声中,梦家发现有保安从体育馆侧门进来,小心翼翼地来到毛小姐身边,低头耳语几句,毛小姐皱下眉毛,叮嘱保安几句话,这才向主席台上的副校长小幅度地比划着手势。
副校长的脸色立刻变难看了。
杰出学生代表发言结束后,是青年教师代表发言,上台的竟然是力玮。
以前见他,几乎都是西装革履,这次却穿件藏蓝色的半襟立领长衫,很有几分仙风道骨。
他演讲开始前,献上了一幅画,乃是副以山水为主题的国画。
没想到油画功底深厚的唐老师,在水墨丹青上也有造诣。
副校长在台上解释说:“仁者爱山,智者爱水,这幅画蕴含着对在坐华光学生的寄托,希望大家修身养性,勿忘初心。”
力玮演讲的主题是《希望和等待》。
他一开口,本来还有几分嘈杂的会场,转瞬就变得极为安静。
演讲一开始只回答了毕业生海外求学的疑问,包括专业、国别、城市、奖学金等方方面面,甚至连留学生如何租房都包括到了。
听上去旨在鼓励大家潜心静气地求学,莫要心浮气躁。
但等到后面提及他去年的毕业旅游时,力玮讲话的口吻渐渐就变得凝重了起来。
他说:
“今年上半年华北地区中日冲突不断,截止到今时今日,按照《何梅协定》,中国军队已经从河北撤退,一切的抗日反日活动都将在河北省内遭禁,华北的控制权正在渐渐从政府手中流失。很多人担心华北就快要和东北一样,沦为国人的禁足之地。
我相信,任何一位国人都会为此感到心痛,尤其是年轻人,因为他们的爱国,就如一位青年和女孩初恋时那样纯真意切。”
副校长本来还在为闯进华光的歹人担心,听到这个话题后,立刻警觉地竖起了耳朵,示意台上离力玮近的老师提醒下对方不要跑题。
那位老师连忙小声叮嘱力玮道:“莫谈国事,莫谈国事!”
力玮笑着冲他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观众席里有人发出不屑的嘘声,大家都明白针对的乃是校方。
力玮这才继续道:
“我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比如美国旧金山修铁路的山东工人,意大利小酒馆里仍然留着满人辫子的广东伙计,阿尔及利亚能讲东北腔法语的小贩,甚至在西伯利亚密林深处,都住着从中国过去的伐木工人。
我可以笃定地说,这个世界上从没有一个民族像中国人这样有韧性,他们百折不挠,吃苦耐劳,像蒲公英一样能在任何贫瘠的土地上落地生根,狂风吹不倒,冰雪冻不死。
几千年了,这个民族从没有屈服于任何一个外来力量,他们总是沉默又顽强地等待着黎明,时机一到就能破土而出。
这也是我当初执意回国的初衷,哪怕很多人都认为目前的中国并没有适合绘画艺术的土壤。
如果有谁敢断言这个民族,会因为即将发生的一系列战事而灭亡,我不相信,你们肯定也不会。
如果谁敢断言说这样的国家没有光明的未来,我更不相信,你们肯定也不相信。
说我盲目乐观也好,堂吉诃德也罢,我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毕竟,大仲马不是说过吗——人类的一切智慧是包含在四个字里面的,那就是‘等待’和‘希望’。
美好的那一天必定不会很远,可能在我们的有生之年就能见到。
因为这个国家还有很多像你们一样的年轻人。
少年强则国强,你们是这个民族真正的的希望。”
说完这句话,演讲戛然而止,力玮向台下微微鞠躬——观众席先是鸦雀无声,然后才是零碎的掌声,继而各个角落稀稀拉拉地响起掌声,最后这些散落的掌声连缀成潮,汇集成片。
不少人甚至站了起来。
梦家坐在位置上,没有鼓掌,也没有起身,而是默默遥望着眼前的男人,内心除了震撼,更多的是惭愧。
他没有上帝视角,看不见若干年后这个国家的繁荣兴盛,却对未来有着最炙热的期望,甚至比自己这个穿越过来的人还要自信。
这何尝不是一种极致的浪漫和乐观?
于是,她眼中的那个年轻男人,不由被模糊了长相、姓氏、家庭。
总之,一切有形的东西都不见了,也包括之前所有的疑虑。
她愿意无条件地信任有关他的一切!
梦家有点坐立不安,埋藏于心底的热情终于在此刻迸发,那是一种不能自已的激情,还是一种无以言说的热望,她也不明白。
她只是绞尽脑汁想着待会见到他该如何表述,更有点吃不准他当初的那份感情是否依然如昔?
尽管她明白不应该在这个节骨眼上,任凭内心的激情奔涌而出,但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眼见力玮转身进入后台,她怀揣着心中的那份热望,也不顾一切地离开座位、走近后台。
理智时刻提醒她:是不是该寻一个借口呢,万一吓到他怎么办?
哦,不不不,她懒得再去搜罗任何的面具戴在脸上,她准备开门见山的、一针见血地问他:你要做我的男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