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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 7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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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六国饭店回家后,梦家饭也不想吃,倒头就睡。
因为只要大脑还清醒,她就有无尽的烦恼。
很明显,她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把事儿搞砸了!
多少还是有点后悔的。
当然,痛快还是很痛快的,就是不知道唐力群还有什么后招。
她隐隐约约地感受到,如果一个不慎,她的人生可能要从某个地方滑落下去了。
也不知道夜有多深了,她才在朦胧中听见敲门声。
沈太太进屋后开门见山:“闺女,你白天和力群都说什么了?”
梦家本来还有些慵懒的神思一下子受到极大地触动,警觉地直起脊背道:“怎么了?”
沈太太瞥她一眼,一字一顿道:“唐太太说明天想登门替儿子提亲,晚上电话问我和你父亲的意思。”
梦家的脑子嗡嗡嗡直叫,耳朵里都是噪音,半晌才想起来说:“您再说一遍?”
沈太太立刻道:“结婚这事儿,难道不是你和力群说好的?”
梦家强迫自己尽量冷静,缓缓道:“对,说好的,只要你和父亲同意即可,这样唐家会立即帮咱们填窟窿,还能火速登报声明联姻,婚事择日再办。”
这话虽称不上深思熟虑,但也并非一时之勇。
因为就在刚才的辗转反侧中,梦家已经向自己确认,有时候生活的意义就是守护那些她爱的人,遇到困难迎着刀上就行了。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勇气,沈太太则惊得说不出来话,呆呆地望着女儿,似乎她在讲述的是一个雄心万丈的宏伟蓝图,而不是一桩婚事。
不知怎地,二闺女这种架势有点令沈太太感到害怕,甚至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下反而要做女儿的来安慰母亲了,只说自己和力群早有心有所属,此番无非顺水推舟而已。
她明白,在很多长辈眼里,婚姻是每个女人的出厂配置,恋爱也仅仅是为了把饭票套得比盲婚哑嫁更牢靠一点,差不多的就行了。
要紧的是明媒正娶,最好一进去就生儿子。
然后哪怕离婚了,也能凭借儿子们衣食无忧。
局势艰难,世事如此,由不得她向民国人等普及女子们的独立自主才是头等重要的大事儿。
先活下去,再说。
她小时候对这个世界有个错误的理解,就是总以为它就像是武侠小说里那样,只要武功足够强就可以纵横江湖,能力是最关键的,无需什么贵人相助。
后来她才慢慢了解,至少在金庸的江湖里,没人能够仅仅靠自己就练成绝世神功,都得强人带,有时候还不止一个大佬,更别说想建立自己的势力了。
她怕打仗,又想靠自己庇护亲人,永远生活在没有血与火的世界,也是一种天真。
现在她只要嫁给唐力群,沈家就多一条大路,上了双保险后更安全。
何况只要沈宇轩这杆大旗不倒,沈家就不会败落,她不信唐家敢亏待自己。
接下来,她只要把和男人的婚姻当成搞基就行了,自己无非碰巧可以怀孕而已。
男人将会是她的投资人,而不是“爱人”,这样她就能保持足够的冷静和智力。
总之,对面容姣好、家境殷实的女孩子来讲,追求金钱让生活简单。
追求感情,才会让生活变得复杂又艰难。
沈太太充当家里的全权代表,当晚就迅速和唐太太又通了电话。
事情又有了新的变化,唐家的意思是:婚礼下个月就办,正好梦家放暑假。
沈宇轩听见妻子的转告后,茶杯顷刻间就落到地上摔得粉碎,他眼中则满是愤怒和痛苦,颤抖的手似乎想猛击桌案,临了却还是缓缓地放下来,就听见他低吼道:“他们不相信我们吗?想赶紧把人抢走?”
说话这些后,沈宇轩不由放声哈哈大笑,沈太太察觉出笑声后的悲愤,吓得不敢置喙,只听得丈夫道:“诗慧,我们这是在做什么?是拿儿女来做交易么?”
听见丈夫念叨自己的闺名,沈太太既觉委屈,又觉不安,她道:“这件事难道是我的错吗?我,我何尝不是想要孩子有个幸福的归宿,我何尝不想消弭沈家受到的威胁,我也是为了你啊!”
他刚要说话,就听见楼梯上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继而就听见梦家用沉静自若的声音道:“我愿意,只要开学了还让我继续去上学就行。”
眼看着豪赌成功,再没有什么美好词语能够形容力群的心情,任何凡俗的词汇都是亵渎,“恭喜”、“祝福”这些话都太普通、太微不足道。
等他第二日早晨醒来,仍然陶醉在最初的喜悦里难以自禁,恨不能随便逮到一个人就告诉人家自己梦想成真。
等他走出家门去上班,被微风一吹,那种轻柔的暖风竟令人有种醉醺醺的陶然之感。
之前满溢的幸福感曾令他透不过起来,等到最初的兴奋渐渐散去,力群这才体味到焦灼不安,他有些害怕,因为感情就像可乐,跑得越卖力,汽散得越快,最后剩下难喝的糖浆。
天爷,他昨天在亢奋和恼怒中,都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还把父母都拉来陪自己发疯,更加忘记了他还有个大哥。
他心一横,先把人娶回来再说!
唐家的房子和家具都是现成的,结婚主要是礼服问题,尤其是婚纱,沈太太最后还是在石屏梅的服装店找到一件寄卖的新式婚纱,说起来竟然是杜馨遗留下的那款。
石屏梅得了尺寸,赶紧叫几个裁缝连夜赶工。
而中式的新娘礼服,是唐太太从苏州那边的一个绣坊里高价买来,相当于截胡了。
唐太太给儿子看礼服道:“你看你看,全部用了金银丝,衣服下摆、袖口、领口绣出了牡丹、海水、云彩纹样,这可是要好多绣娘一针一针地绣、一根一根地盘,才能造出来的。”
力群本来想说:贵重是贵重,就是不好看。
他怕老娘不高兴,忙道:“好,就该买这么贵的!”
唐太太笑逐颜开,说:“好小子,这媳妇可花了咱家不少钱,娶她回来至少得三年才能回本,啥意思?就是三年生俩个啊!”
沈家人看到中式礼服后,都被吓了一跳,梦家惊道:“好家伙,这就是传说中做的时候就没想着清洗的衣服?”
极尽奢华,毫无美感,穿上去像个被金丝银线包裹的蚕蛹。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沈太太原本还担心梦家会被唐家轻视,看到衣服时,她反而松了口气。
她还特意对女儿交代,暑期里反正没课,天气又热,婚后要每天早起把门面做足,反正等开学了,大部分时间都得出门上课,就不用整天应付婆婆了。
除此以外,沈太太还暗示女儿,不要指望男人在激情过后能向妻子提供多少热情,毕竟夫为妻纲,唐家这次又是出了大力的,你得围着他转,还要伺候好长辈,出去更要打扮得体,和各种太太们人情来往。
梦家强笑道:“听着真吓人,不过您放心,唐力群要是赵明诚,我也能做李清照,他要是薛蟠,我就当夏金桂,反正横竖我都不会吃亏。”
沈太太也笑了:“婆媳关系难处,我总想着有机会教你,没想到闺女这么快就要出嫁了。”
见母亲双眼微红,梦家慰藉她道:“婆媳关系应该和女生宿舍关系类似,戏很足,但每个人心底里什么样,大家都知道。您放心吧,我应付得来。”
时间会解答所有的问题,只是在时间流淌的过程中不得不艰难地面对。
大婚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当天上午梦家拜别双亲后,立即钻入迎亲的汽车。
一阵阵思潮涌将上来,只觉心绪不宁。
在心绪稍安的时候,车子却又停了,只听见外面人声鼎沸,原来是唐公馆已经到了。
有傧相扶着她下来,只觉得四围都是各种车子,炮竹所产生的硫磺味呛得人难受,低下头就见许多人的衣服和腿挤来挤去。
不一会眼前就出现一座气派的大宅,正是唐家的正门。
结婚像是一场大戏,大家都演的很认真,她这个新娘完全像是个木头人被随意摆布,只看到唐家的门户,由里至外各层门户洞开,各类仆役穿梭来往不休,再加上直拂云霄鼓乐弦索之声,真是个花团锦簇,倒弄得她手足无措。
拜堂时,司仪还在台上深情说:“请新娘子婚后努力孝顺公婆,成为千里挑一的媳妇,好不好?”
梦家脑子转得飞快,接口说:“那可能有点困难,因为我现在已经是万里挑一了。”
全场大笑。
好在不一会各类繁文缛节就结束了,新娘子被送进上房休息。
等到喜娘交代完毕,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时,梦家才开始打量周遭的环境:
这是一间很大的卧房,她坐的这西式大铜床,床栏上铸着浮雕缠枝花,周遭还挂着红色的帷幔,再朝前看,还有两张欧式的绒布长沙发,每张沙发上都有缎子绣花的软枕,四周靠墙的桃花心木西式家具,把屋子装得满满当当。
直到此刻,梦家紧绷的神经才得以完全放松,原先高耸的肩膀散了似的一下子就塌下来。
她踮着脚尖起身来到窗前,刚推开玻璃窗,就闻见空气里处处弥漫着的硫磺味儿,使人昏昏欲睡。
正出神,就听见一个声音笑道:“新娘子饿坏了吧。”
原来是倩云!
梦家好容易逮住个熟人,过去拉住她的手说:“饿死我了,有吃的吗?”
倩云抿嘴笑道:“就知道你饿了。”
说完这话,她才从外屋端进一盘栗子糕、汤面、饺子、双喜饽饽。
等她服侍好梦家吃饭,偌大的卧房里又只剩下梦家一个。
想到新房里的那张阴森庞大的大床,她竟然有些害怕,然而更难以想象的是,这张床将来会是她和唐力群共同的卧榻!
天色渐黑,不知是不是宾客很快就离去的原因,原先还一派热闹喧嚣的的唐公馆,忽然安静了许多,要不是倩云来送盥洗用具,梦家觉得世人几乎都把她忘记了。
倩云为她卸好首饰和彩妆,才小心陪笑道:“新姑爷应酬太多,恐怕今晚醉得不行,您不如先休息。”
本以为新人听罢会怏怏不乐,谁知这话令梦家如释重负,这个微妙的变化被机警的倩云察觉到了,她好奇的瞥了一眼这位奇怪的新娘子,才低首退出了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