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一封家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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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村有一个私塾，因而也有卖笔墨纸砚的铺子。宗英媳妇买回了一沓纸，两个信封，以及一套最便宜的笔墨。
本来张家一族也办了私塾的，省城的四大爷为此给族里还出过钱，但后来办了几年不知怎么没办起来。现在宗英媳妇借住的屋子，就是原本为私塾先生准备的，现在便宜她娘仨了。
吃完下晌的饭，天色尚早，离黑天还有一个多时辰。宗成归家去了，母女俩兴致勃勃地准备给宗英写信。
宗英媳妇握起笔墨有点囧涩：“我好几年没动笔，怕是写得不好……”
宝妮帮着折纸，要把纸折出规则的竖着的折痕，再展开铺平。她娘写信时沿着纸张上的折痕印从上到下、从右往左地书写。
宝妮鼓励她娘：“没关系的，我把折印折大一点，娘好写整齐。”
宗英媳妇不敢下笔：“我都忘了咋写字了，别糟蹋了纸。”
宝妮不给她娘时间犹豫，免得她娘打退堂鼓。她从床头支起身趴在桌边：“娘，快写：先问爹爹好，就说我们想他了。再告诉他，娘、我、弟弟现在都好，让他别挂心。”
宗英媳妇只得动笔写了，还得加快写字速度跟上宝妮说的。
中间她写了两错字，忙用墨团盖住，在下面重写。
“再写：我们搬出奶家了，因为奶逼娘要么给新嫁进来的三婶买套银耳挖勺、牙签、镊子的银三样，要么就把咱住的屋子让给三叔三婶成亲用。娘没钱，只好找大爷爷借了间族里的屋子搬出来了，把咱住的那间给三叔当新房。”
“大爷爷没要房租，宗文宗武宗军叔帮搬的家，奶家谁也没出来送也没人帮搬家，爷爷不许。搬出来时，奶奶只给了我们一共一人份两个月的高粱米口粮。”
宗英媳妇照着女儿说的写，写着写着就想起当时情景，心酸起来，眼泪就落了下来，有几滴落在纸上晕开了笔墨。
宗英媳妇抹掉脸上的泪水：“这张毁了，得重新誊写。”
“不用重写，等干了，不妨碍读认。”宝妮心想这样挺好。纸上有明显的泪痕，正好让爹爹晓得娘受了多大的委屈。
“接着写：刚搬来时娘住着有点害怕，宗文和宗武媳妇帮了娘不少。”
宗英媳妇写满了一张纸，拿到一旁风干，又铺上一张。
“再写：我生病了，病得很重，三奶奶大爷爷帮了忙，请了老耿爷家的江神医把病治好了，还没收诊金，以后得想办法感谢人家。还有，我病了奶家谁都没来过问。”
“写完了吗？再接着写：五叔帮忙拾柴，娘每日管五叔一顿饭。接下来……嗯……就说是机缘巧合吧，家里得了一大笔钱，只要省着些足够供爹爹参加乡试和科试，爹爹不要再抄书赚钱了，专心在课业上用功，争取早日考过乡试。”
“还要争取考上甲等禀生，早点出人头地，给娘、我还有弟弟撑腰，让我们不再受人欺负。”
“差不多就这些了，娘还想写点啥就自个写吧。”宝妮看她娘写顺了，就退回床上不再说了。
宗英媳妇继续埋头奋笔疾书。
宝妮在弟弟身旁，逗着弟弟却问她娘：“娘，送信稳妥吗？”
宗英媳妇又写满了一张纸，再换上一张新纸：“妥当！这种和娘平常帮人念的信不同，这种用信封装，信封上面用火漆封口，路上别人不许拆封。不过得花钱，要四个大钱呢。”
“那信里给爹捎带片银叶子吧？银叶子轻又薄，夹在厚纸张里摸不出来。这样一来给爹花用，二来也让爹相信咱说的。”
“好主意！”宗英媳妇认同，她打算多放几片。
“娘，你在信里再提一句：让爹有空留意下县城里的房子，我们年后搬去县城和爹爹一起住吧？”
搬回县城？宗英媳妇当然想，可成亲时丈夫曾那么意气风发地说想帮扶起二房。她不确定丈夫的心思：“好吧，娘提一句。”
这封信足足写了四张纸，以宗英媳妇盼等着丈夫宗英回家过年结尾。
怕信封不牢固，宗英媳妇自己用纸糊了一个内信封，再将内信封装入买来的信封里。内信封的信纸里她夹放了三片银叶子。
这时天色已黑，信只有等明天一早再送发。
母女俩洗洗上了床，兴奋劲还没过去。
宗英媳妇紧紧搂着女儿：“宝儿，咱家有奔头了！”
宝妮也紧紧依偎着她娘：“嗯，咱家会越过越好！”
“娘要好好谢谢宝儿！”
“也谢谢娘——！”宝妮心中充满温情，无比宁静，她愿此刻能变得长长远远。
夜很长，母女俩都睡不着。
宝妮轻声问她娘：“爹爹是什么样的人？”前世爹爹走得太早，她已经记不得了。
黑暗中，宗英媳妇轻轻地笑了：“你爹爹中等身材，浓眉大眼，是个特别俊秀、聪明、爽朗、英气的人！”
“无论在哪，你爹爹都是人群的中心，大家瞩目焦点，”宗英媳妇打开了话龙头，对丈夫的思念之情翻涌而出：“你爹爹虽然家贫，平时就两三身旧衣服来回换洗，可他为人不卑不亢，说话又风趣幽默，大家反而都敬着他、跟随着他……”
“你爹爹踢鞠踢得可好了，是书院踢鞠队的队长，比赛时的得分高手……每逢比赛，观众都疯狂地喊着你爹爹的名字，给他加油！”
“你爹爹特别特别聪明，要不你四大爷怎么会在那么多侄子里单挑你爹爹出来过继呢！你爹爹书读得好，在省城念书时就总得第一，回到县城也是……”
“大家都喜欢他，连你故去的姥爷，也喜欢他……”宗英媳妇陷入了沉默。
娘一定也很喜欢、很喜欢爹爹！宝妮很确定，只是娘不好意思说出口。“娘是怎么嫁给爹爹的？”宝妮问。前世她娘去世时，娘家没人过来。
宗英媳妇顿了顿：“你姥姥走得早，娘一直跟着你姥爷过活，住在你姥爷执教的书院里。那年你姥爷得了急病去了，老家过来两个堂哥奔丧，他俩做主给娘定了门亲，想趁着在热孝期将娘送嫁出门，他们就不用将娘带回老家守孝再养三年了。”
“定的什么人？”宝妮问。她估计当时给定的人家不好，她娘与老家的人闹僵，从此与娘家断了。
“一个开染坊铺的，去当续弦。娘不答应。你爹……找了媒人和他先生过来提亲，娘便与你爹爹在书院成了亲，婚后来了石头村。”
“娘有后悔嫁给爹吗？”宝妮大起胆子问。爹爹再优秀，架不住爷爷奶奶让人糟心呀。
“不后悔！”她从来没后悔嫁给宗英，可宗英的爹娘还有那个家真是让人寒心！
宗英媳妇长长叹了口气。嫁到石头村的那晚，丈夫曾握着她的手，对她说：“我前头的一个哥一个姐都没了，我现在是二房的长子，你是长媳，长子在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与担当，你帮我在家多拉扶下爹娘和弟弟妹妹们，等我将来考出来一切就好了。”
可现在她拉不动了，她不得不从那个家里搬了出来。她尽力了。宗英媳妇无奈地想。
这晚娘俩聊了很多，宗英媳妇一吐心事后，第二天起来反而神清气爽的。
母女俩用完早饭，宗成来了，宗英媳妇给宗成一把新砍刀。
宗成接了新砍刀没说啥，背起了宝妮。
宗英媳妇怀抱儿子也随他们一起出了门，她要去村中心的乡社去发信。
半路他们分开，宗英媳妇往村中心去，宗成和宝妮则往村外走。
宝妮觉得宗成今天有点蔫。拿到她娘给他买的新砍刀也没有多高兴的样子，她忍不住问：“五叔，你今天咋了？”
“没咋！”宗成此刻不想说话。
宗成不说，宝妮只好自己试着猜：“是不是爷爷打你了？不对，昨你带了卤鸡回去了呀。那是奶骂你了？奶让你向娘借钱？”
见被宝妮猜到，宗成便不再瞒了，他正不知该咋办好。他垂头丧气地开口说道：“嗯。娘说大嫂有闲钱买鸡吃，就有闲钱借给公公婆婆救急用。娘说让我今天借一百个大钱回家，不然以后家里不给饭吃。”
“我按你说的提了口粮的事，可娘说没这回事，家里今年的口粮早已全分完了。”宗成懊恼地说。这回宝妮事先准备应对奶的话不管用。
“娘还让老四老六宗菊今天下晌都去大嫂家吃鸡，大嫂若不给买，他们几个回家也不给饭吃！”宗成那个愁啊，这种话他复述出来都觉得丢人。
宝妮被她奶的话给震惊了！给奶家送了一半的鸡，还送出债来！宝妮被气得无话可说，早知如此，她何必省着还不如昨晚自己把鸡全吃了呢！
宝妮承认：论起耍无赖没人比得过她奶！
宗成已没招，他自认斗不过二奶奶。见宝妮不说话，他发愁道：“咋办？是不是大嫂最终不得不再买只鸡、再拿出一百个大钱来？”
宝妮不吭声。
宝妮真的很生气！这个先例不能开，否则后患无穷。
宗成也不说话了，默默往前走。
宝妮强令自己按下怒火，遇事生气、着急、发火都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要冷静！
过了一会，宝妮肯开口了，她问宗成：“五叔，今儿奶没让你吃早饭吧？”
“没事，我不饿，昨下晌我吃得挺饱的，挨得住。”宗成不在意，他在家经常有一顿没一顿的，习惯了。
“饿着肚子还砍什么柴。五叔，咱今天不上山了！咱往回走，找我娘去！”宝妮心想这次无论如何一定要让二奶奶的算计落空。
打定主意后她关心起宗成的肚子来：“让娘给你买两大包子当早饭吃吧！”
“叔真的不饿。”宗成觉得自己拖累了大嫂，哪里还有脸吃。
宗成最后还是听从了宝妮，两人返村去找宗英媳妇。
宝妮心道：我和娘也得再吃个大包子，补足干劲，今个必须要打赢这一仗！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一封家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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