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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乱葬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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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高高照,毒辣炙烤大地流油。
陈玄同叫寨民们将棺材挨个撬出来,用荔枝树枝焚掉,永绝后患。
寨民对僵尸避之不及,哪敢做撬棺烧尸的勾当,畏畏怯怯半信半疑。
陈玄同遂将人召集起来,催动道:“各位远道跋涉至此,不就是为了保护共同的家园吗?僵尸老巢驻此为祸人间,现在若不烧掉它们,将来遭殃的便是你们妻儿老小!”
事实上僵尸在白日里没什么可怕的,除了拥有千年内丹的尸王不惧阳光外,阳光对僵尸来说犹如砒霜毒药,见之即死。
陈玄同没高尚情怀,只想快些洗脑这些愚民好拿钱走人。
果然听闻妻儿老小,原本怯懦的寨民鹰视狼顾仿佛打了鸡血,个个双目猩红,自报奋勇打头阵。
陈玄同就地摆阵,宰鸡取血在碗里,取烈火淬炼过的糯米,熟练地加入墨水,以铜镜牢牢盖住,摇晃几个回合后滴液体于墨斗中,染黑了墨线。
所谓墨斗,匠人营建时规正曲直之用,古书说“绳墨诚陈”,代表了人世间至诚至直,回荡于天地间的浩然正气。正直能压倒邪祟,是克制僵尸的道家圣物。
寨民将棺材合力抬出来,陈玄同用墨线在棺椁表面严丝合缝弹满了墨线,确保僵尸无法暴起伤人。
荔枝树枝堆好,正式焚尸。
臭气熏天。
黑烟足足有几十尺高,恶臭难耐,叫人捏紧了鼻子,胃浅的直接呕吐。
阴森之气笼罩着乱葬岗,惊得黑乌鸦扑棱翅膀阵阵掠过,风声鹤唳,火苗如毒舌般狂舞。
待一切做完,暮色已浓。
满月高悬漆空,几颗孤星在瑟瑟山风中飘来荡去,乌鸦乱飞,凶兽哀嚎,烟气多到了遮挡视线的地步。
陈玄同眺望山野间缓缓升腾的阴气,夜里怕是不太平,叫众人先收工,明日太阳出来时再继续。
对于那些还没来得及处理的棺椁,陈玄同用朱砂笔写好符箓贴在棺盖上,僵尸在夜间无法跳出害人。
一日成果颇丰。
寨民由一开始畏缩怯懦逐渐踌躇满志,摩擦双手,期待明日的清理。
只有铁旦深深失落,掀翻了僵尸老巢也始终没找到被掳走的妻子,又急又怒。
夜色至,一行人举着火把下山。
白骨岭又恢复了死的寂静。
对于寨民来说,扫霉除晦大获成功。对于僵尸来说,长久以来赖以生存的家园却被破坏掉了,横遭灭顶之灾。
月亮如磷粉白刷刷撒在大地上,赢得一片惨白。老木树枝蜿蜒曲折犹如张牙舞爪的鬼手,阴风谡谡。
夜晚遮蔽了罪恶,暗流涌动,各方邪祟纷纷从蛰伏的洞穴中跑出来觅食,一不小心会沦为恐怖的祭品。
白骨岭乱葬岗背后的小山包后,杂乱被某种爪子挠开的坟茔,横七竖八堆满了棺椁,狼狈受伤抱团取暖的僵尸。
它们是被洗劫后的僵尸家族。
僵爸,僵尸族族长。
僵妈,族长夫人。
僵哥,僵尸族翘楚,族草。
僵弟,叛逆,青春期,胖墩。
阿尸,懵懂年轻的少女僵尸。
一场废墟之上的僵尸家族会议正在黑暗中如火如荼进行着。
僵爸率先开口:@./>%<&@.!
这是僵尸语,翻译过来是【我们的墓穴家园好端端被摧毁了。】
僵哥:【寨民新请的道士干的。】
僵爸:【导火索是村民铁旦的妻子。】
僵弟:【早说过了,那个怀孕女人不能捉。】
僵爸亮起獠牙:【谁动了那个女人?】
僵妈:【肯定是食肉僵尸。】
僵爸:【不是我,我吃鼹鼠。】
僵弟:【不是我,我吃田鼠。】
僵妈:【不是我,我鼹鼠和田鼠混吃。也不是阿尸,她只爱蘑菇。】
矛头齐齐指向了僵哥。
僵哥摊摊手,死青的脸一本正经:【好吧,我爱吃肉,偶尔吃人。但我没捉那个女人,是飞僵家族做的。】
飞僵家族是白骨岭的本土僵族,飞扬跋扈,酷爱吃人,逞凶逞恶,牢牢控制着三山四水方圆十几里的邪祟。
僵尸家族是新搬过来的,由于陪葬品丰厚,棺椁华丽厚重,纸钱银币充沛,一跃成为僵尸界的暴发户。飞僵家族羡慕嫉妒恨,屡屡找僵尸家族的麻烦,双方爆发过几次大规模冲突。
月色如银,朦胧的轻纱如梦似幻罩在大地上。蝉鸣聒噪,凉风拂体。
僵家各自躺在各自棺材中,这棺材不是他们自己的,而是飞僵家族的,这片墓地原来属于飞僵家族。
若非半月前飞僵家族眼红他们丰厚的陪葬品和厚重防雨防虫的棺椁,暴力威胁他们交换,今日被道士烧毁的便是他们了。
当时被赶到这偏僻的穷乡僻壤吃了大亏,没想到因祸得福了。僵尸猖獗的白骨岭,忽然冒出这么一位道士。
僵哥:【感谢飞僵家族,这次为我们挡了灾。】
僵爸纠正逻辑谬误:【不是替我们挡灾。那个怀孕女人本是飞僵家族掳去的,咎由自取。】
僵弟:【蹊跷了……】
僵爸:【何蹊跷?】
僵弟:【方圆十里,我没嗅见丝毫人类血腥味,谁也没亲眼目睹飞僵家族掳走那个女人。】
僵哥:【你在替飞僵家族说话。】
僵妈:【你没嗅见,但不代表飞僵家族没掳,也许他们在囤粮。】
僵弟坚持认为:【飞僵家族凶残,抓住必食。既然没有血腥味,就不是他们做的。况且今日飞僵家族的巢穴被荔枝树枝烧成了灰烬,并未发现那个女人。】
众僵一同教训僵弟。
叮叮咣咣。
僵爸大为恼怒:【族规第一条,禁止胳膊肘往外拐。】
月色如摇篮曲一般清和温柔,阿尸抱着一颗棉软大蘑菇正熟熟入睡,被族中吵吵闹闹的动静惊醒。
快速弄清楚情况后,她委委屈屈发出软糯的叫喊:【爹爹,妈妈,两位哥哥。】
僵爸怜爱得顿时化一滩水,威严命令:【肃静。阿尸醒了,不要吵阿尸。】
僵妈:【对,不要吵阿尸。】
僵哥:【对,不要吵阿尸。】
僵弟:【对,揍我可以,不要吵阿尸。】
僵爸:【族规第二条,大尸的事大尸自己解决,与孩尸无关。】
阿尸是个被保护很好的孩尸,无论生前死后,一个月前她刚刚及尸笄。
僵妈满怀爱溺地轻轻阖上了棺材板,遮住恼人的月光,哼着唱着尸篮曲,重新哄阿尸入睡。
余下众尸则投入了新一轮的讨论。
僵爸高屋建瓴地指出:【无论如何,那道士已严重威胁到了我们的生存家园。杀了那道士,有谁赞成有谁反对。】
众尸不语,皆投赞成票。
僵爸:【如此,便派僵哥去。务必干净利落,一咬毙人命。】
僵哥是整个僵尸家族法力最强的,最敏捷,弹跳力最强,牙最长的。
僵哥领命,跳跃着消失在了恐怖崇山峻岭月光下的黑暗与迷雾中。
阿尸在棺中翻来覆去睡不着,听闻哥哥离开的蹦跳声,莫名抓狂。
众尸等待。
时间定格,天地停止,飘渺在月球上若有若无的云彩雾气凝固了。
好几个时辰过后,僵哥终于归来,狼狈不堪,丢盔弃甲,被道士淋了一身的黑狗血。平时引以为傲的帅气尸斑被打得东一块西一块,身上的衣袍被山间荆棘剐损了好几处。
僵哥:【好险,差点灰飞烟灭。】
僵爸大怒:?%*&_#!
僵哥遍体鳞伤,法力熄弱:【他们有桃木剑,有捆尸绳,有定尸针,有糯米,有黑狗血,有黑驴蹄子,有符箓,最重要的——有道士。】
说罢,僵哥阴气散尽,体力不支,进入了休眠状态,黑狗血正像毒药密不透风侵蚀他尸体。
僵母和僵弟见状连忙将黑狗血擦干净,扶僵哥扶回棺中休息。
僵弟磨着青淡淡的獠牙:【什么样的道士这样无法无天?】
僵弟年轻气盛,义愤填膺,平时又自认本领不属僵哥,主动请缨往青溪寨大展身手,取道士性命。
僵弟笃定:【道士终究是人,而我是僵尸,天然压制。】
僵爸望着即将东方既白的天:【有道理,尸定胜人。】【明晚再去。】
鸡鸣了。僵家皆闭目挺到了棺材中。
翌日,白骨岭的棺椁和尸体又被毁掉了好一大片,道士和那些村民愈加猖狂,很快要搜到后山的小坟丘来了,情势愈加紧迫。
那些被荔枝树枝烧焚的僵尸远远传来哀嚎声,触目惊心,空气中回荡着焦糊的可怕味道。
终于再度熬到夜晚,僵爸叮嘱:【不能再等了,僵弟,你去,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记住,首要目标是杀死道士。】
僵弟信誓旦旦去了,他暗中结交了一些飞僵家族的狐朋狗友,偷偷学了一些飞行技巧,比僵哥更具备综合性能力。
可中看不中用。
他逃命比僵哥还快。
半个时辰,僵弟铩羽而归,若非僵尸不能流泪他真要屁滚尿流了:【道士有杀伤力武器!】
黑狗血。
僵弟才刚踏入青溪镇就被狗血淋头,被道士使计用捆尸绳缚住,推上荔枝架焚烧。幸亏他学了保命飞行技巧,死里逃死。
【可恶的道士!】
僵爸气得獠牙暴涨了一倍,要亲自去。
可他年老体衰,本领还不如两个年轻尸子,贸然前去很可能灰飞烟灭在青溪寨。
僵爸:【我们诅咒道士!】
僵妈:【可恶狡猾的敌人!】
僵妈:【问题在于黑狗血,黑狗血限制了我们的发挥,家族中只有一尸不怕黑狗血。】
父母同时定定看向了阿尸。
阿尸猛然发毛。
【爹爹,妈妈。】
她一出生就被杀,变成了僵尸,受天地阴气长到及尸笄之年,如白纸没被尘世间的人性污染,灵识最干净。加之她多年食素,进化出一些特有技能,比如第六感准,不怕黑狗血等等。
阿尸不具备法力,没施展过,她还是个被家尸保护得好好的少女尸。
僵爸僵妈同时摇头,头摇了个三百六十度。阿尸还小,虽然不怕黑狗血也对付不了道士,强派她去相当于羊入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