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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番外八:紫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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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提着菜停在院门口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
雨后天空出现了双彩虹。
於丰蔚拉着鲜麒渊坐在梯坎上,说要看完彩虹再进去。
两道绚烂的彩虹架在远处果园的地平线上,果味升腾萦绕,在七彩上跃动。
两人凝望,风时不时撩起额前发,岁月静好。
不久,一辆跑车从两道彩虹中间驶来。
鲜麒渊看着跑车:“你的计划是不是泡汤了?”
於丰蔚语气凝重:“可能得下周。现在这样,弹钢琴可能有点困难。这次你可以不要避开吗?”
鲜麒渊一如往常保持沉默。
於丰蔚些许失望但表示理解:“我刚才说什么了吗?没有啊。你说是吧?”
鲜麒渊:“嗯。”
碧空如洗彩虹坠入了澄澈里。那辆跑车恰好停在两人面前,似是彩虹留下的礼物。
两人赶紧起身去迎。
陆与时从后座搬下轮椅,鲜麒渊扶着固定,然后回身抱下头发花白,脸上满是岁月褶皱的老奶奶。
鲜麒渊喊了声:“奶奶。”
老人乐开了花,然后看向她最喜欢的孙子,於丰蔚。分明鲜麒渊才是和她朝夕相处的孙子,可相隔几公里外的於丰蔚却跨过距离夺了不少属于鲜麒渊该得的宠爱。好在鲜麒渊连蚂蚁咬噬的感觉都没有,他自己也想把所有的东西都送给於丰蔚,所以自认被爱得均衡。
於丰蔚也孝顺,蹲在轮椅前平视老人:“奶奶。”
年轻时拼事业劳累成疾,这才七十多岁,老人就已经佝偻着背。轮椅已陪身十年,近来更是因羸弱的身体频繁进出医院,流淌的时光在宣告她命不久矣。
老人语气很轻,优雅气质仍在:“奶奶的小可爱。”
在老人眼里,於丰蔚好像永远停留在六岁初见那一年,那时她也是碰碰他的圆脸叫他小可爱。
老人伸出手握着於丰蔚,手指动了动。然后挤弄着眼,於丰蔚也就没惊讶出口,悄悄攥紧了被塞到掌心的一颗糖酥。
这是老人每次和於丰蔚见面必送的礼物。於丰蔚以为记忆也渐衰的老人忘了,一股酸涩突然涌上来。
但得憋回去,笑说:“奶奶,我们回家了。”
左手牵着老人,鲜麒渊推轮椅,陆与时开院门。
院子是独立别墅配套,很宽敞,但陆与时给出的设计构造图纸却很简单,中式轴对称。
中间一条幽径直通别墅门口,两侧宽敞草坪各带两大棵园艺类的紫色蓝花楹。右侧一棵上还有秋千椅,於丰蔚没少拉着鲜麒渊坐在上面睡午觉。
陆与时提着菜说:“奶奶刚在路上说她想先在树下待一会儿,吃饭再进去。”
鲜麒渊也就把人推到了秋千旁,从云层破出的阳光透过花朵罅隙,成簇的花朵截去其狠毒的热度,放下暖流,适合照顾久留的老人。
秦舒卷停好车进来关院门,转了转手里的车钥匙,挑挑眉:“小蔚,今天要大显身手吗?”
他指的是下厨。
实际上於丰蔚的厨艺堪忧,但秦舒卷和陆与时对他是鼓励式教育,没想到鼓励得差点让几岁的娃把厨房给炸了。
於丰蔚知道自没这方面的天赋,所以照顾秦舒卷和陆与时的时候,永远都是各种粥类,两人仍是没头没尾地赞扬了一番。
说是在不提倡在家点外卖的情况下,较于成为饿殍,於丰蔚的厨艺已是美食级别。
於丰蔚尴尬笑笑:“哥,你看我今天是不是哪里不一样?”言外之意非常之明显,不是让他意会他衣物下受的伤,而是想让秦舒卷夸夸闯了不少祸的他。
秦舒卷当然如他的愿:“帅!”
然后走到陆与时身边去了。於丰蔚理解能力十级,知道这个评价也不属于他。
奶奶看着几人笑得和蔼。
秦舒卷和陆与时进屋下厨,鲜麒渊和於丰蔚留下陪老人。
老人就没松开过於丰蔚的手,或许是光太刺眼的缘故,眼皮耷拉着,却不肯进屋。
她每周就盼着这一天,在醉人的高贵紫色中优雅,身旁有孙子们,什么繁难就都不是事了。
於丰蔚瞅一眼栅栏处立着的一根长杆,捣蛋想法止不住上涌:“奶奶,您知道花会下雨吗?”
老人当他小孩心思:“奶奶还没听说过呢?”
鲜麒渊猜到了於丰蔚要干什么,但没阻止。
於丰蔚起身,擦过轮椅后的鲜麒渊的时候,左手塞给他奶奶刚给的糖,松开手前紧了紧示意他别客气。鲜麒渊没什么表示,他让收就收着。
拾掇起长杆,站在离老人五米远的地方昂着脑袋看簇拥的紫花,轻轻挥杆,紫就掉了下来。
於丰蔚试了试手感后停下来,一朵紫花混着阳光落在他的发顶:“奶奶,要细雨沙沙沙,还是暴雨哗啦啦?”
老人:“介于两者之间,可以吗?”
於丰蔚笑得张扬,映到澄碧的天空。
手中发力,力度也张扬,多少带了鞭打的意味,一簇一簇的紫簌簌坠落,隐隐约约掩了他。
于是,打着打着,就变成了花打他。
不久,於丰蔚满头大汗地向老人邀功:“奶……奶。”不料老人呼吸清浅,已入眠。
只好转向唯一的观众鲜麒渊:“怎么样?”
鲜麒渊:“戴祸立功。”
於丰蔚满足:“那你把糖吃了,我去换衣服。”
鲜麒渊:“右手,注意不要沾水。”
拆开糖衣吃糖,许是太甜了,眉头皱了一下。
於丰蔚倒像是恶作剧得逞般笑。
於丰蔚进去后不久,老人浅睡醒得也快,叫了一声背对她站着看秋千的鲜麒渊:“小渊。”
鲜麒渊过来蹲在眼前:“嗯,奶奶。”
老人笑问:“小渊是不是又早恋了?”
又早恋?
早恋不是只有早,没有又吗?
鲜麒渊不解:“没有,奶奶。”
“可小蛮不是这么说的。”
原来这就是早恋可以有两次的原因。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昵称让鲜麒渊整个人怔愣。
邹蛮?初二那年他让他心悸的少女,是暗恋对象,也是差一点就生米煮成熟饭的早恋,如果那天没有发生意外的话。
鲜麒渊觉得喉间堵得慌:“邹蛮?去找您了?”
难道还说了大概和我在一起了这种谎话?
老人难得看到孙子情绪起伏这么大,才猜知鲜麒渊还没见到邹蛮,话也说得谨慎:“小渊还喜欢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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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件事发生之前,老人不仅是他的奶奶,也是他成长路上无话不说的朋友,交流范围当然也包括少年人萌动的小心思。
邹蛮是初二时的转学生,长相甜美,击中无数少男懵懵懂懂的喜欢,鲜麒渊也没能逃过。
那年夏日晴午,老人在躺椅上摇蒲扇,鲜麒渊穿着短裤大咧咧坐在凉席上啃西瓜,住在隔壁的邹蛮穿着白色裙子走过,朝他打招呼,笑靥如花。
鲜麒渊自认此刻邋遢,急得被西瓜籽卡住了喉,惹得等他回复的邹蛮红了脸。
经验丰富的奶奶出声止了少年人间你来我往的小鹿乱跳,顺便请邹蛮进屋吃西瓜,让自家孙子的耳廓红了很久。
邹蛮抱着一个大西瓜离开后,老人笑眯了眼,打趣道:“小渊要成大渊啰,有了喜欢的人,这小脸红得哟!哎哟哟,我该怎么把红弄下去呢?这大夏天的,再红可就燃起来了。快跟奶奶说说,好让我对症下药啊。”
鲜麒渊只好一五一十交代了悸动的点点滴滴。
老人听完下结论:“小渊这是要早恋了。”
鲜麒渊懵懂:“早恋吗?”
“哎呀我的乖孙,看来你智商碾压别人,情商却有点跟不上啊。”
这么下结论之后,老人就开始给自己的孙子支招,教他怎么获得女孩子的喜欢。
当然,那时的鲜麒渊在情感方面还是个动不动就会害羞的小雏,不敢直接实操,只好把奶奶教的复印粘贴到於丰蔚身上,于是脸红的人变成了於丰蔚。
实际上打一开始,鲜麒渊光是杵着就已经夺得了邹蛮的喜欢,所以两人走得越来越近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奶奶在提高他情商的同时一直强调,最多只能牵手,亲吻得成年之后。
鲜麒渊红着耳朵说:“奶奶说什么呢?我可是纯情少男。”
他连伸手的胆量都没有,但心向往之,于是只好又拿於丰蔚练习,於丰蔚撇嘴调侃他为什么就不能怂得彻底一点,就别想着牵手什么了。
这烈日炎炎的,非得握着他的手不放,手都快被汗水弄脱皮了。
和於丰蔚十指相扣久了,他都麻了,一直没啥感觉,但仍旧渴望牵邹蛮的手。
一起并肩回家的时候,邹蛮似是察觉到了偶尔手背相擦时鲜麒渊的过激,偷偷笑了笑。
各揣小心思到初三,那天仍旧是鲜麒渊啃着西瓜,奶奶在里屋午休,邹蛮来了,还是白色裙子,还是少女的甜美。
两人聊天聊地,那时的鲜麒渊阳光开朗滔滔不绝,不知怎么邹蛮就变成了聆听者。
他说完,还没看向邹蛮,脸就被柔软触了一下。等他瞪大的眼一眨,邹蛮已经羞涩跑回家了。
邹蛮亲了他。
坐在轮椅上的奶奶出来刚好目睹,见鲜麒渊偷偷笑了,也就是从那一刻起认定两人是早恋了的。
只是没想到一周后,邹蛮就随经商的父母出了国,再无音讯。而鲜麒渊也是从那时开始没再笑过,老人一度还把原因挂系在邹蛮身上。
虽心疼自家孙子,但也没有什么怪罪的念头。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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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见鲜麒渊不答,忙说:“没事了没事了。奶奶不问了。”
鲜麒渊怕老人多想:“奶奶,我已经长大了。您不要为我操心。我已经开始管理公司了。”
老人知道他是故意避开这个话题,不再逼问。
老人手里拿着一朵紫花转,语重心长地说:“小渊,以后要和小蔚好好的。我看了你们十几年,发现小蔚会是你这一生最难能可贵的挚友。至于情感问题,你的喜不喜欢,要放在长轴时间里去度量,而不是着眼当下的你一眼我一眼。也不要刻意去唤醒爱,要让爱自己叫醒爱,这样才能长久。”
她想着,自己已经没多少时间能教鲜麒渊了。
鲜麒渊嗯了声,拿过老人手里的花:“奶奶,我帮你别在发上。”
老人爱美,年轻时就常常被人称作疯到极致的美人坯子。
於丰蔚倚在门口看了两人很久,见鲜麒渊直起身才走上去叫两人进屋。
一家人,没有爸爸妈妈,也一如既往整整齐齐地吃了顿温馨的家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