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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亡命天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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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飞逝,时宴被软禁在宫中已有半年,这期间楚宁邦对他威逼利诱,妄图得到长生丹丹方,但时宴一直不为所动,心中一直挂念着他先前的推测。
而经过神书一事,国中如今凡有大事小情找时宴占卜,时宴都会在占卜过后将龟甲兽骨销毁。
一年一度的开春祭又到了,上次被搅黄了的活人祭被再次拿到台面上来说。
这半年期间,时宴和楚宁邦的关系迅速恶化,他在朝中的地位也不复从前,他没办法再干涉楚宁邦的任何决定了,他能做的只有遵从。
时宴想,他应该很快就会被替代。
但无论是否被替代,有一件事都已迫在眉睫——他到了回白民之国疗伤的日子了。
他向楚宁邦递了告假的奏疏,楚宁邦不准假。
楚宁邦并不是不知道时宴的情况,他不予批准只是希望时宴能在生命受到威胁时交出丹方以保全自身。
这个结果在时宴的意料之中,他不知道自己如今要怎么摆脱这样的困境,若以武力强取,莫说是此时此刻,就算是不是在内丹的伤的发作期,以他如今内丹受损的情况看,也同样出不了宫门。
他在脑海中预演了许多种办法,都被他一一否决了。
他越来越虚弱,但还是努力维持着人形,因为他知道,一旦他暴露了兽形,等待他的将会是解忧国的极刑——异兽与人类千百年来都是敌对关系,异兽成为了人类社会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这无论对哪一方都是震撼之事,时宴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定会被处决。
就在时宴以为自己难逃一死时,囚禁他的门被外力暴力地破坏了。
来者手持双剑,浑身浴血,他的脸上蒙着黑布,但黑布上已经溅满了鲜血,也不知佩戴者手上沾了多少人的鲜血才走到这儿。
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担忧地看着时宴。
从对方进门的那一刻,时宴就从身形看出了对方是谁,他扶着案几站起,准备以最好的姿态迎接他的爱人。
沉骛三步作两步奔向时宴,紧紧抱住了许久未见的爱侣,他将头埋在时宴颈部,透过布料传出的声音有些闷:“大巫,骛很想你。”
时宴捧住沉骛的脸,在对方的唇上落下珍重一吻:“我也想你。”
诉说重逢的时间总是短暂的,时宴时刻谨记自己的处境,并不敢沉溺于温柔乡,他道:“楚宁邦布下了天罗地网,你不该来。”
“骛担心大巫,这些虾兵蟹将又算得了什么。”沉骛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大巫敢不敢跟我走?还是要我陪大巫葬身此处?”
时宴道:“我同你走。”
沉骛闻言,一把搂住时宴,足见点地上了屋顶。
他们身后是闻讯赶来的追兵,身前是不知去向何处的前路,偏偏沉骛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大巫,我们像不像亡命天涯的苦命鸳鸯?”
时宴脱离了皇宫,终于不用再努力维持人形,他的尾巴从衣摆下伸了出来,晃晃悠悠地缠住了沉骛的腰,像是回答。
沉骛好不容易带着时宴摆脱了追兵,他们一路向西来到京郊,时宴认出,那是他委托苍羽派杀手办事的小屋。
沉骛没有任何犹豫地走了进去,而后在斑驳的土墙上摸索了几下,一条隐约透出光亮的幽暗地道便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看起来沉骛对这里很是熟悉。
沉骛带着时宴躲了进去,他看着地道门缓缓合上,仿佛脱力一般靠着墙往下滑。
时宴本来已经到嘴边的疑问只得暂时咽下,他急忙接住沉骛,问道:“你怎么了?”
回答他的不是沉骛,而是他自己的手。手上传来他太过熟悉的温热粘腻触感,他心道不好,借着地道中的长明灯,他看到自己手上满是沉骛的血。
沉骛见时宴已经知晓了自己的状况,疲倦地闭上了眼睛——他本就受了极重的伤,为了救时宴才强撑到此刻的。
时宴心中有太多疑问,可是能回答他问题的人已经陷入了昏迷;而他若没办法回白民之国,很快也会像沉骛这样,届时他们两人怕是要同时命丧此处。
时宴稳稳地接住沉骛,他决定搜寻一下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
穿过狭长的甬道,尽头是一间修在地下的房间,借着地道里的光,打量着这个房间。这里显然曾经长期住过人,该有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他将沉骛放到床上,而后试图在这里寻找到一些可以治疗外伤的草药或可供包扎的干净,但最终以失败告终——这里的生活用品都已消耗殆尽,就连案上的蜡烛都被点得只剩一堆红泪。
他叹了口气,撕下了自己还算干净的里衣,认命地为沉骛包扎。
包扎完毕后,他再次在房中进行新一轮的搜寻。
他看见了一个小小的窗口,探头向外看去,从陈设上沉骛大胆地判断,这就是他们进来时、也是他每次求苍羽派办事时落脚的那个小屋。
他伸手摸了摸窗沿,上面早已落满灰尘,显然很久不曾使用了,大概是被曾经的主人废弃了。
沉骛为什么能进苍羽派接单的密道,这里又为何废弃呢?时宴苦思无果,决定还是想些实际的事为好。
如今他和沉骛都需要疗伤,就算他们没有这个需求,这里也并没有水和食物,他们一直呆在这里只有活活被困死的份。
既然这里待不住,那就只能另寻出路了。
时宴内丹处的疼痛更明显了,对于任何异兽来说,兽才是他们的本体,化作人形都会有所消耗;只不过在平日里化人形的消耗与走路所需要的消耗相差无几,并不会怎么觉得劳累;而在受伤时,化人形就好像持续几个小时的狂奔,疲倦和疼痛如影随形。
疼痛几乎夺去了时宴的思考能力,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腮边滑落,他用手捂住了内丹,弯下了腰,似乎这样就能抵御汹涌袭来的疼痛。
忽然,一个冒险的想法出现在他脑海中:
这里是丛林密布的京郊,他若以本体出现,借着树木的掩护回到白民之国,只要不与人近身,想必不会被人发现是异兽——毕竟黄色的狐狸并不罕见。
时宴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
大概是近来的经历让两人用掉了最近的坏运气,也可能是时宴专挑人迹罕至的密林走,他们一路上十分顺利。
深山中最不缺的就是草药,到达白民之国时,沉骛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
白民之国亮如白昼,同去年一样星河璀璨,时宴望了一眼漫天的星河,希望那些由他族人化作的星辰会有陨落的一天——他总觉得,自己离那个真相很近了;若非被楚宁邦软禁,他说不定已经找到了长生丹的正确配方。
“大巫,大巫?”
时宴猛然回过神,倘若不是沉骛出手相救,他可能就要在众目睽睽下变回兽形,而后被当众处以极刑。
经过这一路的跋涉,时宴已经极度虚弱,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变回人形。他用尾巴的尖部扫了扫沉骛的手心,表示他有在听。
沉骛也知道时宴的体力早已透支,他捧起时宴毛茸茸的脸,同自己的脸相蹭,语气是平时少见的温柔:“大巫,快些去疗伤吧,不必担心我。”
时宴点点头,他转过身,准备往疗伤室去,又被沉骛叫住了。
沉骛三步作两步地走到时宴身边,化作兽形的时宴比沉骛要高上许多,沉骛仰视着爱人,眼神炽热:“可以摸摸大巫的耳朵吗?”
时宴有些无奈,但兽形态的他也做不出什么属于人类的表情,只得低下头任由沉骛过手瘾。
沉骛终于摸够了,他抱了一下时宴,轻声道:“骛在外面等着大巫。”
疗伤的过程暂且不表,时宴从疗伤室出来已是三天后,沉骛照例守在门外并准备了一桌好菜,守在门口,仿佛上一次陪着时宴疗伤那般。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回溯,时宴想起上一次他的醉态,想起他对沉骛袒露的心扉,这一年里虽风波不断,他们却也一直坚定地牵着对方的手。
在几日前那般混乱的情况下,他将沉骛带回白民之国,很难说不是对沉骛发自内心的信任。
这个认知让时宴既恐慌又欣喜,恐慌于他这么容易就再次将自己所有的信赖悉数奉上,欣喜于他终于有了依靠。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对迎上来的沉骛道:“你该好好养伤,何必为我准备这些?”
桌上几乎全是沉骛或打或采来的野味,而沉骛尚有伤在身,做这些自然要比平常多废些功夫,但沉骛毫不在意,笑嘻嘻地道:“今日要来向大巫赔罪。只可惜我不认得出去的路,好菜没能有好酒相佐。”
时宴奇怪地问:“你何罪之有?”
沉骛答:“前些日子不曾与大巫告别便擅自离开,怎能说无罪?”
时宴默然,他并没有想太多,以为沉骛这个举动只是一时冲动。
沉骛又道:“我本想救下那些酒人,顺便同大巫赌气,报复大巫上回的不辞而别。可我后悔了。很后悔。”
“若知道要同大巫分别这么长时间,我就换种方式救这些酒人了。”沉骛执起时宴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处,低声道,“我很想你。这里无时无刻不在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