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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皇都旧事（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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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敬事房传话：
皇上今晚摆驾永宁宫探望齐贵妃娘娘——
“刺啦——”慕柔儿从座椅上腾地站起身来，哪怕此时已经入夜，她的脸上仍带着美丽的妆容，只是那怒气冲冲的神色冲坏容颜不少的美丽色彩。
只见她随手就抓过桌子上的茶杯狠狠向地上扔去，语气里带着压不住的愤恨：“不过就是怀上孩子，用得着皇上天天去看吗！”
茶杯破碎一地，碎片和清水溅得满地都是，那刺耳的声音也一下子穿透重重珠帘，传入外室候着的众婢女的耳中，大家都眼观鼻字，耳观心的，垂着脑袋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只是倒苦了今晚侍奉的两个贴身婢女，绘春与碧露，这会儿慕柔儿正大发脾气，她俩只好垂着头小心翼翼地跪在地板上收拾着屋子。慕柔儿最近的脾气是越来越大，动不动就随意责罚下人，棠溪阁上下基本都吃过苦果子，轻一点就是挨几句主子的责骂，重一点可能就是被拉下去狠狠责打。
“你们两个没吃饭吗？还不给我动作快点！”慕柔儿本然脾气就不太好，加之前些日子被皇后与皇帝先后关了禁闭，惹得龙颜大怒这件事更是闹得满宫皆知，好不容易被放出来，早上去皇后那儿请安的时候又被王贵人那个嘴碎的女人阴阳怪气一番，御书房那儿她还托婢女花了不少钱去犒劳赵公公，就等着晚上陛下来自己这里歇息，结果晚上陛下再次去齐贵妃那儿探望，怎么不叫她对齐君悦恨得牙痒痒。
慕柔儿恨恨地用力捶下桌子，此刻的心情是怒火攻心，现在地上又糟乱成这样，更是狠狠被刺激她的神经。
“聋了吗？快点收拾好！”慕柔儿刻薄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绘春与碧露彼此看了眼对方，各露出各的心酸与叹气，赶紧躬身加快收拾的动作。
铜镜映射出一张欲怒未消的容颜，身旁的侍女谨小慎微地为慕柔儿褪去发髻间的首饰，只是手中不小心稍微扯到下慕柔儿的头发丝，侍女还没来得及喊恕罪，一个清脆声响，慕柔儿反手就直接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眼睛锐利就像是要吃人。
“小主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瞬间，绘春赶紧捂着脸跪下身，泪眼滂沱地颤抖地看过慕柔儿。
惠秋刚好从外面进来，就瞧见屋内这一片战栗的情况。
“平白无故惹小主生气，还不赶快滚出去，自己去领罚！”惠秋冷着脸过去，赶紧接过绘春手中的钗饰，轻柔地为慕柔儿梳起头发，连忙换上幅微笑对着颜面铁青的慕柔儿劝道：“小主不要为这不懂事的蠢材伤了自己的身体才是。”
绘春连连告退地福身出去。
见到惠秋，慕柔儿的脸色倒是缓和许多，她挑眉看过眼惠秋：“你过来我这边做什么？大公主那边可是睡下了？”
“回小主，大公主已经服侍就寝。”惠秋微笑道，只是眉眼中多了几分愁思：“只是小殿下的身体自从上次玩水后就还是有些虚弱，刚刚一直闹着要跑出去找皇上过来，奴婢花了好大的功夫这才劝说住，最后也总算是哄睡大公主殿下。”
听到这，慕柔儿心中一阵郁闷，有些头疼地顺过自己的一缕细滑滑的发丝：“哼，好好看着她，可别再让她折腾地闹出什么幺蛾子。皇上上次还不够生气嘛！”
自从上一次大公主在御花园闹出来的大乌龙，慕柔儿对大公主的管教就约束起来许多，平日都要惠秋好好带着人盯着，就怕大公主跟上一次那样乱跑，不仅把她这个亲娘给吓一跳，更是搞出一堆事。
但大公主自小就被骄纵惯，如今这么约束起来，母女俩之间还闹出不少不快，再加之大公主上次落水的事情因为听着陈太后的意思先不要告诉婉贵人，大公主也有几分机灵在的，就只说是不小心玩水落水塘里弄湿衣服与鞋袜，其他一概都没有和婉贵人说，慕柔儿自然也不知道大公主落水的事情没告诉，只是现在还没有动静，她又被自己的亲娘训斥好几回，这是想说心里有憋着气，彻底失去告诉慕柔儿的想法。
“奴婢知道。”惠秋听话地回道，只是垂着的眸眼像是闪过其他意味，她说道：“小主，奴婢只是替小主心疼，大公主这都还生病着，皇上也不来看看。从前大公主要是咳个一两声，皇上都会担心地不得了，晚上再忙都会来小主这儿坐坐，陪着大公主，只是这现在...”
惠秋话还没说完，慕柔儿果然上钩，言辞愤怒，埋怨道：“皇上现在的心都被齐君悦那贱人肚子里的孩子给勾走，哪还有什么心思关心大公主？！大公主自从上次落水后就一直还有着风寒，动不动咳嗽，皇上还看过知颐一次么？”
一旁的碧露一瞬间的尴尬，几乎是一下子缩了缩为慕柔儿松发的手，随后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缓缓继续手中的梳发的活，心中的不安在脸上怎样都藏不住。
“小主，这话说不得啊！”惠秋暗暗瞪过碧露一眼，心道没用的东西，转头安抚婉贵人道：“小主不喜欢齐贵妃就算了，您对皇上可不能说什么呀，这要是被哪个嘴碎的传出去，小主您这可是大不敬啊！”
慕柔儿果然闭了闭嘴巴，欲言又止，只是有些愁闷地说：“皇上只怕现在都还因为上回宣政殿的事情恼着我，打点赵公公那么多银两，本还以为今晚皇上会来我这里，结果呢？皇上又去永宁宫！自从齐君悦怀孕之后，皇上一来后宫哪都不去就去她那儿坐着，也不知道一个怀着孕的女人有什么好看的？不怕自己那张臃肿的脸惹得皇上不开心。”
慕柔儿尖酸地骂着，可是心里不可避免地闪过些许暗暗的难过与醋意，当初她怀知颐公主也不见皇上这么勤快地探望她。
“小主莫要难过，皇上不来咱们棠溪阁坐，这又不代表您不能去找皇上。”惠秋刚这么多，慕柔儿皱着眉看她一眼：“找皇上还要你说，要是能找我早就去了，可是现在皇上不愿意见我，找了又有什么用？平白又惹皇上生气。”
“小主，奴婢是说您可以用其他的方式找皇上。”惠秋讨好地笑了笑。
“你什么意思？”
见慕柔儿一脸疑惑，惠秋缓缓道：“小主，眼下这后宫最受宠的不就是齐贵妃么，皇后娘娘特意免了她的请安，皇上又经常去她那里。奴婢听说了，这后宫的妃嫔小主们平日里都会去永宁宫坐坐，说是去探望齐贵妃，其实大多时候都是想着见上皇上一面呢。”
“哼！我还以为你能想出个什么好法子，就这？”慕柔儿鄙夷地看过眼惠秋：“我看见齐君悦就心生厌烦，何必去她宫里受气？”
惠秋瞧了眼慕柔儿的脾气，继续柔声劝说道：“奴婢知道您与齐贵妃之间有嫌隙，可是小主您也说了，一个孕妇皇上有什么好看的呢？齐贵妃现在月份也大了，之前身子就弱，听太医院说齐贵妃身上肿的可是厉害，哪还有小主您这样的体态倩倩？要是皇上看见，肯定愿意向着小主。而且，小主您也要为大公主多考虑考虑呀，皇上这样疼爱齐贵妃，可不就是再疼爱她那肚子里的孩子，这要只是生了个公主也没什么，可这要是个皇子，只怕皇上以后的心彻彻底底在她那儿。”
惠秋一边说一边注意着慕柔儿的神色，果然，慕柔儿听见惠秋说齐君悦会生下皇子的可能，脸色徒然就变化，一瞬间青白交错，最后她沉默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叹了口气：“你说的有道理。”
惠秋不露声色地笑了笑。
“只是你说，我平白无故去齐君悦那里，以我与她之间的关系，她倒是可能不会愿意想见我。”慕柔儿垂了垂嘴角，神色带过不耐。
“其实小主您不用去齐贵妃那儿，您带着大公主殿下去陪伴太后娘娘就可以。”
“哦？”
“明日又是太后娘娘要去奉天楼祈福的日子，齐贵妃定会陪在太后娘娘身边，您可让大公主一并陪着，带着些补品去给太后请安，到时候您肯定会在建章宫遇见齐贵妃。等太后从奉天楼回来的时候皇上也早该下朝会，没准儿还能在建章宫遇见皇上呢。哪怕要是没遇到皇上，至少太后娘娘看着您与大公主的孝心份上也肯定会给皇上说去听，皇上听了，心里也对小主您高兴呀。到时候，小主何愁皇上不来您这儿呢？”
听惠秋这么一说，慕柔儿难受一天的坏心情总算是消散去一些，顿时有些高兴起来，夸赞道：“这方法确实不错。”
帘子随着侍女们的动作拉下，惠秋躬身行礼，领着碧露一起出去时，碧露的神态仍然有些踌躇，退出卧室的时候眼神还有些犹豫地想要往后退回去，一半视线分给前面的惠秋，一半转向慕柔儿的室内看去，直觉告诉她，惠秋此番怂恿着慕柔儿带着大公主去建章宫此举多半有些问题，她想要与慕柔儿说说，可是奈何在室内，慕柔儿一直听着惠秋说话，她压根没有说话的余地，只能按下不表。
现在，碧露小心看过眼自己前方的惠秋，心中左右一想，可没想到，惠秋会忽然转过身，眼神凛冽地看过碧露一眼，吓得碧露整个人表情都因此僵硬，连忙扯出个微笑。
“惠秋...姑姑？”碧露颤巍巍地喊出一声，然而惠秋却对她慈眉善目地微笑，碧露却觉得这笑得心慌，只见惠秋的手往旁边一指，“碧露，你看那。”
碧露疑惑转过头，吓得差点跪在地上，刚在一路上她想着心事，惠秋领着她往回走都没怎么注意路，现在才发现这里竟然是棠溪阁的偏侧居所，夜色昏暗，唯有惠秋手中的烛火燃着点点亮光，一个伤痕累累的女子就这么躺在石子地上，惠秋将手中的烛火转动，她看清了那个女子的脸，正是绘春。
“听说浣衣坊最近缺几个丫头呢，绘春刚惹得小主那般不开心，打发去那儿也算是便宜她了对吧？这要是回到掖庭呢，可真是生不如死呢，你说是吧？”
惠秋的声音寡淡平和，可碧露一个机灵，哪还能不清楚惠秋的意思，惠秋是把大公主带大的贴身婢女，又深得婉贵人信赖，她不过就是一个人轻言微的小小婢女，碧露只是浑浑噩噩地拼命点头：“惠秋姑姑说的是...惠秋姑姑说的是！”
惠秋转了转自己的乌黑的眼珠，“很多事情看在眼里就好，但这里是皇宫，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奴婢，很多时候只需要把自己当成个聋子，又或者是个哑巴就可以，你明白了吗？”
“是。”碧露深深低下头去，看也不看惠秋此刻的目光，手指是不断地颤抖。
惠秋看着碧露，微微扬起唇畔，回过身，端过蜡烛继续向着远处的黑暗里走去，烛光一闪而过，碧露再看了眼，远处早已看不见绘春的那张伤痕的脸，所有的罪恶似乎都因此被黑暗所淹没，她只能隐约地看见那儿只有一团黑糊糊的，看不太清的，爬躺在地面上的黑影。
她闭了闭眼睛，咬牙跟上前方的惠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