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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黄雀扑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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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忱说这话时依旧温声和气,看不出半点阴谋的影子。
尽管有先皇的拟诏,那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这天下自然会有不满者。若不是怕萧予霖上位后名声不好听,他也不必费那么大一番功夫陪萧予寄演戏。
萧予寄闻言立马色变,一把将他推开,难以置信地打量他,他倒吸一口凉气:“若是朕不给,你又当如何?”
“若是皇上能保住自己这条命,再来与谈条件也不迟。”
萧予寄后退两步,用烛台指着他,怒不可遏道:“朕就知道你与那条狗有见不得人的关系!朕不答应又如何?既然你这么想把这宝位捧给那畜生,朕就不信你会冷眼旁观拱手让给张家!”
魏忱没有因为他的谩骂而发怒,依旧一副云淡风轻,和气道:“话是如此没错,可这与皇上的性命,又有何干系呢?为了这个位置,想让皇上下地狱的人,可不少。”
他上前两步,不紧不慢夺下萧予寄手中烛台:“哪怕微臣将皇上和这位置从张世晓手下夺过来,微臣也没说,会留皇上一命。皇上还是想想,是将人头悬与张家与我之下,还是活着见证日后的太平盛世?”
萧予寄不再言语亦没有动作,只是两眼腥红地瞪着他。
他恨,恨自己那日只是给了魏忱一脚,而不是一刀杀了他。
“明日,怀化大将军和京兆尹罗定骞将联手围剿叛贼张世晓,京都事宜不出两日便可落定。”魏忱恭恭敬敬躬身行礼,“这两日还请皇上乖乖待在这宫殿里,待事情结束后,微臣会再来探望皇上的。”
萧予寄发疯似的笑了起来,目眦欲裂,眼神可怕得像是要吃人。
他指着魏忱将要离开的背影,又仰天笑道:“都逼朕,你们都逼朕!人人都觊觎这个位置哈哈哈哈……”
魏忱顿住脚步,语气难得有一丝起伏:“皇上欺压百姓压迫手足,以及当年强要我阿姐的时候,可曾料到如今这局面?”
身后之人不再作声。
“萧予寄。”魏忱缓缓侧首,“你这种人,是不得善终的。”
翌日,风沉天阴。
数万大军围在各个宫门口,周围百姓没见过这阵仗皆被吓破了胆,有多远躲多远,方圆好几里不见一个闲杂人。
安定门前,马背之上的张齐敬正抬头望着阴沉沉的天。黑云压着各宫殿,要将大地吞噬一般,风沙入人眼,教人看不清。
他用着沙哑沉闷的嗓音笑说道:“要换天咯。”
张齐敬消瘦微偻的身躯难以撑起笨重宽大的铠甲,略显滑稽,却又给人宝刀未老的气质。
他乜了一眼身侧面无表情的罗虔,挂着老狐狸笑的脸凑近道:“定骞啊,倒是没想到,你会帮我。”
“张尚书没想到的,可就多了。”罗虔仍旧没有什么神色变化,驾马朝前踏了两步,又往朱门处一伸手,侧让而过,“下官助国舅爷清剿叛军,请吧。”
张齐敬犹豫片刻,抬手示否道:“再等等,束则还没回来。”
他心中隐有不安。
按理说,张骓期昨天解决完萧予霖就该回了,哪怕来人传话说去巡查军备,也断然不可能此时还不见身影。
正值紧要关头,可不能出差池。
罗虔看穿了他的心思,诚然道:“国舅爷前些天打算围宫的时候,可不见得如此畏首畏尾。”
张齐敬没有应他的话,仍旧踌躇不前。
罗虔慢声道:“依下官之见越快越好,迟则生变,若是失了时机,那就一切皆空了。”
张齐敬掂量着,好半晌才一夹马腹,下定决心似的踏进了大开的宫门。
他一马当先,罗虔在其旁侧,其余兵将都跟在二人后面。黑甲如鱼贯入,挤满甬道却又整齐得无可挑剔,场面好不壮观。
谁知刚踏进不久,后身后之门突然闭上,张齐敬还没来得及反应,又撞见前方堵路的人。
张齐敬盯着前方战马上的人,心惊一刹。
他意外不流露于表,语气平淡道:“魏云生。”
除了魏远,还有一个魏忱。
魏远没了往日的粗鲁样,正经起来脸上多了几分肃杀。
他冷笑一声,讽道:“张国舅爷好大的官威。”
张齐敬狭眼而望,杀气难挡:“你是如何进来的?”
此时,一旁的罗虔缓缓行马,去到魏远那头,拉长声调头也不回道:“忘了告诉张尚书,这便是你没想到的其二。”
“舅舅,”魏忱开口,“前路无可行,就此止步吧。”
自从魏忱深涉朝政后,他再没如此唤过张齐敬。不出意外,这也是最后一次。
“请君入瓮?还是我太傻,早就该知道你没那么轻易帮我!”他面露狠色,目光落到罗虔身上,很快又变回一副笑脸,“不过,你们以为我没留后手吗?太天真了!今天我若是死在了这里,京都将永不得安宁!”
“是吗?”一人从攒动兵马中露面,和魏远一行人并肩。
张齐敬定睛瞧清了来人,略显意外道:“锦成王也在。”
时松没有打算与他嘘寒问暖的意思,接了上面的话。
“张尚书是想说,你的下属周吕二人和米赛格吗?”他淡然笑之,一副云淡风轻,“不巧,我昨日已经传书了,尚书若想借助那两方势力,应该来不及了。”
张齐敬笑脸不复,此刻完全换成了一副庄肃模样,眼角褶皱拉耸着更为阴沉。这事变来得着实突然,饶是精明如他,也不免一瞬愣怔。
时松继续补充道:“啊,对了,忘了告诉尚书,大公子在王爷那儿做客呢。”
他盯着面渐如死灰的张齐敬,好整以暇道:“尚书自己也该清楚,现在这个局势,千里外谷城的二公子是指望不上的。所以,这盘棋,你必输无疑。”
闷雷突响,一道闪电劈下,与辉煌宫殿相接相应。光亮掠过众人脸庞,将拔刃张弩的气氛衬得无比长。
时松这么一通话下来,张齐敬却没理会他,而是将话头对准魏远:“你就不想知道你乖孙孙萧耒的下落?”
他知道,现在的局势难以扭转,只得先行保命,所以他要和魏远谈条件。
不过老天仿佛专与他作对,没有一件事是如他意的,就连这最后的救命稻草他也没能抓住。
魏远什么情绪都没有,只是看手下败将似的打量着他。
“尚书这算盘也是打错了。”时松微微侧首,眺过宫外林立群建,视线落到极远外的行宫一点处,“马渡山那头,已经没有你的人了。”
时松只觉得这段时间自己的运气颇好,猜什么中什么。
萧耒被藏在在马渡山这件事,起初只是他的一个揣测。毕竟京都里都找完了,探子来报里张府里也没有小昭王的踪迹。
当他复盘着整个局棋时,他才突然想起来,东边那座山上的宫殿,是张齐敬监督修建的。而萧耒被他掳走确是板上钉钉的事,时松这才不由得将二者联想起来。
直到派去的赵江池查探来信,这才确定了萧耒真的在马渡山。
“你!”张齐敬难得气急败坏有了慌张神色。
但他很快又冷静下来,抬手起刀,破声道:“齐羽卫听令,与我拼死一搏,杀出生路来!”
他贴身跟着的护卫齐齐动刀,后撤妄想杀到紧闭高门处。
张齐敬劈手,枯柴身躯挥刀举落,在一群身姿健硕的甲卫里显得些许笨拙,又有些可怜。
“终是朽木不可雕。”时松轻声念叨了这么一句,目光紧紧跟着他,随即伸抬出右手。
一旁候着的王虎见状,意会地给他递上长弓箭矢。
他搭箭勾弦,横弓齐目,稍移瞄准。与此同时手上发力,弯弓硬弦被拉满。
只再无挡眼的一瞬——“破。”他轻声道出,赫然松手。
箭矢穿风过,刹时间,冲破了往事恩怨,最后直直钉入张齐敬肩膀。
一刹,过往皆成云烟。
力道之大、之满,张齐敬竟被这一箭射下了马!
几个护卫拼死相护,终究不敌。
这场动乱很快就被平定,小孩子过家家一般地可笑。
这一战成了后齐历史上王朝更迭最不费吹灰之力的战役。
张齐敬被人压住跪在地上,受刺激一般大笑起来,瞠目怒瞪龇牙咧齿,悔恨道:“卑鄙小儿!若是——”
时松驱马靠近,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毫不留情将他打断:“没有‘若是’,定局如此。”
张齐敬骤然顿住,他缓缓仰头,黑云就悬在他头顶,欲坠难挡。
他细细想着,若是什么?
若是罗虔一开始就是他的人?若是他再小心一点?亦或是,若是他生来姓萧?这条路会不会不一样?他的野心,是否就不再为天地所不容?
可哪儿来那么多若是呢?就像时松说的“定局如此”,这些,都已成定数了。
他该认清现实,他输了,彻底堕入深渊,再无逆转之机。
他哑然半晌,蛰伏多年,谋划多年,到头来竟无一圆满。
罗虔朝牵制着张齐敬的几位军士挥手,干脆道:“带下去。”
张齐敬及其幸存党羽被带下去后,躁动大军渐渐安定。这战地还未清理干净,甬道尽头就有个跌跌撞撞的禁军朝众人奔来。
那禁军来不及喘口大气,一路狂奔累得声音都是颤抖沙哑的:“不好了!皇上失踪了!连带、连带皇后也不见踪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