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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着魔 ...

  •   荆澈扛着墨行舟进了醉花荫,右手里还紧攥着两条蛇。

      虽然这儿的装潢与普通客栈酒楼相比略显奢华,且女客稍多,但是没关系,能住人,这已经是他能找到的最近的可以留宿的地方了。
      对面也是,但对面人太多,他不喜欢热闹。

      木雪儿正弹唱着琵琶曲,忽而瞥见外头进来个气质出尘的男子,不由得被吸引住目光。
      只这一眼,就让她弹错了一个音,微微惊讶地张开嘴巴。

      异样的目光落在身上,荆澈不悦地蹙了蹙眉头。
      “一间客房。”
      他把身上一半的银两都搁在桌上,扛着人,自顾自上了楼。

      醉花荫里瞬间静得落针可闻,弹琴的唱曲的,一个个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不可置信地呆愣在原地,最后目光一致停留在被扛着的那个人身上。

      她们在这里所见过的,嫖客里面,欲擒故纵的不少,赶鸭子上架的倒是头一次,真乃奇景。

      咣当一声,门扉重重关上,木雪儿眼睁睁地看着他进了自己的屋子,金妈妈在身后追,“公子,钱不够!我们雪儿姑娘......”
      她拢着身上的纯白狐裘,像朵云彩似的在飘。

      话音未落,门又开出一条缝,荆澈露出脸,把钱袋子一整个递过去,询问:
      “够了吗?”

      “够,够了......”
      金妈妈脸色一白,对上那双冰冷凌厉的眼睛,她哪敢多说什么,随意掂了掂钱袋子,感觉沉甸甸的,分量挺足。

      打开一瞧,金妈妈欣喜若狂,这竟然是满满一袋子的中品灵石!

      荆澈打量了一下这间粉嫩的屋子,把墨行舟放在床上,检查他的伤势。
      一甩袖,两条小蛇缠斗着从衣袖里滚落出来。

      蛇胆都快甩出来了,小黑也顾不上呼痛,蛇头高高的翘起,义愤填膺地用尾巴尖指着对方骂。
      “都怪你!有毒还敢咬尊上!”
      黑白小花蛇不甘示弱,委屈道:“是尊上让我咬的!”
      “胡说八道,尊上为何要平白无故让你咬!”
      “我哪知道,你问他啊!”
      “他都被你毒昏过去了去哪问?!一定是你图谋不轨搞偷袭!”
      “我没有!你这是污蔑!”
      “闭嘴,别吵。”荆澈呵斥它们一声,两条小蛇立刻偃旗息鼓,不敢作声,在荆澈看不见的地方互瞪。

      荆澈拿剪刀剪墨行舟背上的衣料。
      他脱掉他的外袍,只留下最里层和肌肤相贴的中衣。

      黑白相间的花蛇有剧毒,更别说还是魔族的蛇,毒素的毒性比荆澈想象中的还要大,伤口已经发生溃烂,血痂和薄薄的衣料粘在一起,拨开血痂时,昏迷的人唇齿间溢出几声轻吟。

      荆澈顿了一下,撩起眼皮冷漠地瞧了一眼他的脸。
      他的手法跟轻柔小心丝毫不沾边,多少有点报复的意思。

      墨行舟紧闭着双眼的模样和平时大不相同,汗珠从发际溢出,再从苍白的脸颊上滚落,还真有了几分真实的孱弱。
      “疼吗,”荆澈收回视线,轻轻低喃,“活该。”

      他看着现在的墨行舟,便想到了自己。
      每月毒发时,他在墨行舟眼里是不是也是这样的脆弱,这样不堪一击,在他眼里,自己是不是从来就是一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眼神有没有变得和魔头一样,像在看一只一脚就能踩死的、微不足道蝼蚁。
      他痛恨那种眼神。

      昏迷的人像是完全失去了意识,荆澈把剪刀抵上墨行舟的脖颈的皮肤,神色依旧无波无澜,说话却如同养在地狱里的千年寒冰,没有一丝温度。

      “墨行舟,我现在杀你,你还有还手之力么。”

      “你给我绑归一绳,便认定我从此不敢伤你,可我不怕和你同归于尽。”

      “也许我会有一块碑,而你的灵魂会被锁在永恒日光下,万世不得轮回。”

      剪刀还沾着毒液和血迹,蹭到了荆澈指骨上,那双宛若冰雪雕琢的手,粘上血迹是如此刺目,就像月亮被天狗啃食,就像神仙染尽污泥。

      荆澈完全不避讳什么,他垂着乌黑的羽睫,自言自语地在墨行舟耳边讲一些大逆不道的话。

      小黑在一旁却听得心惊肉跳,生怕那把剪子下一秒就出现在墨行舟的脖颈里。

      墨行舟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荆澈却缓缓收回剪子,重新开始剪他背上的衣料,而且动作轻柔多了,好像刚才疯狂的一幕只是别人的一场幻觉一样。

      剪刀沿着脊柱往上走,骨肉匀称的背部完全展露在眼前。
      毒液在蛇坑里就已经挤出来了一大部分,他腰上也紧紧束着布条,可是仍旧扼制不住毒素蔓延,黑紫色的液体从后腰蔓延到肩胛骨附近,像是一株毒树,枝丫还在缓慢生长,在雪白的背上显得相当可怖。
      墨行舟体内有魔气护体才活到了现在,如果换做普通人,怕是撑不过半炷香就命丧黄泉了。

      “怎么解?”荆澈扔下剪刀,在铜盆里清洗手上的血迹。
      此人身上极具压迫感,小花蛇战战兢兢,小声嗫嚅道:“......真的没有解药,就算有,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来......”

      荆澈抬眸瞧了它一眼。
      小花蛇头皮发麻,嗖一下缩进被褥里,只留一双眼睛盯着外面,“不过问、问题不大,魔尊大人体内有至纯魔气,周身魔气畅通,我这点小毒只是看着厉害,他几天也就恢复了,真的,您要是不放心,不如每天帮他药浴一次?”

      荆澈想也不想就拒绝,“没必要,死了才好。”

      这蛇脑子是不是不太好使?小黑的心情一言难尽,看傻子一样看了它一眼。
      逆贼!没看到他刚刚溢于言表的杀心么,还药浴,你是真嫌尊上命太长,怕他不被呛死啊。

      可它更想不通了,既然死了才好干嘛费劲巴拉地把他带回来,还找解药?
      难道是打算毁了解药让尊上就此无药可医,可是尊上就算没有解药也不会死。
      小小的脑袋疯狂运转,这段时间的相处让他认识到荆澈绝对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所以他会偷偷对尊上下黑手吗?夜深人静的时候,就像在潜龙镇里那次?
      尊上并不是个坏人,他解冻了渔山,它不想他就这么死了。

      小黑听见有人在叫它,猛地回神,“嗯嗯?怎么?”
      荆澈说:“我方才说你今天晚上守着他,你怎么不回答,不愿意,还是累了?”
      “不不不,我不,呸”小黑急得咬了蛇头,忙说:“我的意思是,我守就我守。”
      “......”
      荆澈盯着他黑亮的蛇头好一会儿。
      “你真的不愿意?”

      “不......”
      “不愿意也正常,不用勉强,”荆澈打断它的话,走到墨行舟身边,于虚空中化出白刃,立刻被墨行舟的护体魔气挡了回来,荆澈垂眸,“是我欠考虑了,他一个人也很安全。”

      小黑看得咋舌,“可是刚刚......”
      荆澈回眸瞥他一眼“怎么?”
      小黑:“。”
      “......没,没什么。”

      刚刚剪刀抵脖子上怎么没有护体魔气出来啊?
      小黑不明白,但是小黑不敢问。

      天色已晚,荆澈要到床上休息。
      他提着墨行舟的衣领,无情地从床上扯了下来,正准备和衣而卧,枕头下却露出一只裹着淡淡香味的小瓶子,闻着像是蔷薇香。

      是上一位客人落在这儿的么,话说,大概因为女客居多,这客栈屋子的布置真的很......温馨。
      被褥绣着蔷薇牡丹,床幔挂着珍珠银铃,全是女儿家喜爱的。

      荆澈把瓶子搁在床头,刚朝里躺下,突然感觉肚子一凉,起初他还以为是那条小花蛇,便闭着眼睛没搭理。
      可是这蛇越来越不安分,他低头一看,一双苍白的手从背后绕了上来。

      荆澈下意识踹出去一脚,猛地翻身坐起。

      墨行舟那张欠揍的笑脸正支在床沿,眼里已然没有半点痛苦的样子。

      荆澈瞳孔缩了缩,他瞪着墨行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半晌后,才白着脸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厚颜无耻。”

      “我怎么厚颜无耻啦?”

      墨行舟趴在床沿,摇了摇床幔上的银铃,借着这个假动作,转而去拉荆澈的衣带。

      他心里总有种感觉,荆澈有点害怕他的接触,在乱魔阵里也是,潜龙镇也是,现在也是,自己稍微靠近一点,他就要拉开距离,起初他以为荆澈太厌恶他,可是现在来看,厌恶到这种程度,更趋向于是原主给他造成了心理阴影。
      果然,指尖还没碰到衣带,荆澈就连忙抽走了,并且把长长的衣带在身上打了个短短的死结。

      墨行舟没事儿人似的收回手,装作没看到他警惕的眼神,委屈道:“我一个昏过去的病人,你把我扒光不说,还让我睡地上,连条被子也不给盖,我太冷了,刚爬上床又被你踹下来,这桩桩件件,我厚颜无耻在哪里?”

      听他颠倒黑白,还把自己讲得像个品德败坏的登徒子,荆澈气的额头青筋直跳,压低声音怒道:“我没有扒你的衣服!”

      “我背上凉飕飕的你怎么解释。”

      “那是剪刀剪的,为了你的伤好。”

      “你让我睡地上,还不让我盖被子怎么说?”

      荆澈冷道:“惩罚,你联合那条蛇来耍我。”

      “行,”墨行舟据理力争,把手伸过去,“把我踹下床又算怎么回事,不就是在你肚子上取暖嘛,你要不要摸摸我的手有多凉?让我在地上睡一晚上,明儿一早准会见到一个能跟你一较高下的冰雕。”

      “……”

      荆澈抿着唇,盯着那只肉眼可见冒着寒气手没说话。

      墨行舟这么坦荡,倒显得自己太大惊小怪了,差点忘了,这个人可能已经不是以前的魔头了,魔头才没他这么多废话。
      还有摸手,什么摸手,他宁愿去试一条蛇的温度,都不想去试他手的温度。

      墨行舟冷笑,“哼,没话说了?本尊真是收了一个‘尊师重道’的好徒弟,来试试,看看师尊的手和你的心哪个才是冰做的……”
      他着重强调“尊师重道”四个字。

      “我不……”
      荆澈突然说。

      “什么?”
      墨行舟皱了皱眉,他没听清。

      “我不摸,”荆澈偏过头,眼神漫无目的地飘忽一阵,最终落在床头那只装着蔷薇香露的小瓶子上,咬咬牙,说:“我不要,我不想摸你的手,也不想试你的温度,床给你,我不睡了。”

      墨行舟当场愣住。
      我,我也就随便说说又没打算强制——

      对面的楼上挂了长灯笼,橘红的光。
      弥散到薄薄的窗纸上,把冰冷的人都暖得温热了三分。

      大脑停止了思考,在目光落到荆澈脸颊上的那一刻。

      以前怎么没发现。

      鼓鼓的粉粉的,徒弟怎么能这么像小河豚。
      眉毛整齐,睫毛也长。

      鼻梁好挺,鼻尖好翘,一点也不凌厉。

      从这个角度看眼睛是有温度的,啊,这还有一颗泪痣。

      还有耳朵。
      好红。

      还有嘴巴……

      操。

      手不受控制似的抬起来。
      指尖挑起他鬓边垂落的一缕散发,颤颤挽到耳后。

      荆澈呆愣,浑身僵硬如干尸。
      他机械地转过头,一脸震惊地看着墨行舟。

      墨行舟手还放在他耳后,对上他的视线,竟然罕见的尴尬起来。

      这个时候一定是要说点什么的。

      “你……”他舔了舔干涩的唇,“头发散了。”

      荆澈:“……”
      “有……病?”

      完蛋了。
      徒弟骂人的表情怎么也这么好看。

      墨行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灯火昏暗的环境里看清荆澈脸上的每一处细节,也不知道身为超级大魔头还有没有走火入魔这一说。
      反正就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铁定是着魔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着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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