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一章 ...
-
1977年隆冬，
这一年传来了高考恢复的消息，这是高考停了十年后第一次恢复。
大家都欢呼雀跃，不管是报纸还是电视上，播报的都是这个消息。尤其是对下乡的知青而言，若是能考上大学的话，就可以离开乡下，回到城里。
这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诱惑。
城里的人也高兴，能考上大学是光宗耀祖的事。虽说高考停摆了十年，但大家也都知道，只有学历高的人，才能走得远。
不见那厂子里的领导，都是要求高中毕业的。
便是小组长，也要初中生才行。
不过这些欢喜和张家却没有半点关系。
原因也很简单。
张家的支柱，张父在病了几个月后，终于是没能抗住，去世了。
妻子张阿妹的眼泪都没有停过，任凭亲戚邻里劝了又劝都不行，不过大家也没有不耐烦，都是在同情张阿妹。
这年纪轻轻，才二十多岁，就守了寡，这以后日子可怎么过啊？
还有小敏也是可怜，才六岁，就没了爸爸。
爷奶又不待见她一个女娃，若是妈妈再不要，直接把她撇下改嫁走了。那小敏日后活的怕是要艰难了。
大家议论纷纷。
“阿妹素日里很疼小敏，而且早就在家发了誓，便是再嫁，也会带着小敏。”
“这话说说就算，谁知道真假？”
“我倒是相信，其他不好说，但阿妹是真疼小敏。十月怀胎，便是个女儿，那也是当娘的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哪能说丢就丢。”
“这倒是。”
大家虽然素日里不是很待见张阿妹，实在张阿妹是个计较的人，为人也不厚待，总想着占点别人的便宜。
人缘不咋地。
不过她也是真疼女儿小敏，这一点上，大家倒是没什么怀疑。
……
江寒听着大家七七八八的话，还有妈妈的哭声。
垂着头，虽也哼哼唧唧的在哭。
但眼里可没有一丝伤心难过。
她对死去的张父没什么感情，这人不但大男子主义，是个妈宝男不说，还重男轻女的很，即便她是对方唯一的孩子。
却因为是个女儿，让张父很不待见。
对她还不如对侄子好。
而且一心想要再生个儿子，传承自己的香火。
努力了几年都没成果，连带着对妻子张阿妹也不耐烦起来，这段时间甚至生出了要和张阿妹离婚，另娶的想法。
理由就是张阿妹只生了一个丫头片子，叫他绝了香火。
可惜，
他这打算都还没来得及实施，就先一步病倒了，检查了后才知道是胃癌。
这个病，早期都未必有的救，更何况他检查出来的时候都已经是晚期了，再说了现如今医疗条件也不是很好。一旦得了癌症，可以说就是等死。张父不死心，也不想死。治了几个月，家里存下的钱，花的精光不说，他人还是走了。
他这一死，对张阿妹来说，真的不亚于天塌了。
先前两口子是双职工，家里也只有一个女儿，纵然还要接济乡下的公婆，但日子过得依旧十分滋润。
如今男人没了。
家里的钱也花的精光，她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可该怎么活啊？
“小敏啊，妈对不起你，你爸这个死鬼，早就让他少喝点酒，他不听，如今出事了。他倒是走的一了百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啊？”
办了丧礼后，张阿妹强撑着送走了亲戚邻里，而后抱着江寒，又是大哭一场。
对此，
江寒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说让张阿妹放心，她会好好照顾她的。
但她现在不过是个六岁的小娃娃，这话她敢说，张阿妹也不会信。
只能反复重复，“妈，你还有我呢。”这样的话。
抱着女儿又痛哭了一场。
第二天张阿妹的情绪就好了不少。
并且开始处理起家里的一些东西，尤其是钱，没多少。只剩下几十块，这还是前来参加葬礼给的。
至于张家，
如今用家徒四壁来形容，最恰当了。
主要是张父病了几个月，把家里先前存的钱都给花的精光不少，还借了好几百的外债。
这些本来是需要身为妻子的张阿妹来还。
但张阿妹哪有钱？
好在张家爷奶虽然不待见张阿妹和孙女，带对张父却有感情。毕竟是头生的长子，先前又是个出息的，是市里的工人呢。
便帮着把外债给还了。
当然，
他们还外债，也不是没条件的。条件就是，张父留下来的工作，归了他们。
张阿妹先前不同意，毕竟张父没了，这留下来的工作，该是女儿的才对。
虽说孩子还小，但总有长大的一天。
但她胳膊扭不过大腿。
扯皮了一番，又从爷奶手里要了两百，才答应的。
毕竟作为遗孀，若是没张阿妹的点头，张父留下来的工作指标就落不到旁人头上。
所有事情都处理好。
也到了年关。
这个年，
张阿妹带着女儿，过得没什么滋味。
翻年的七八年春天。
机械厂那边开始催促江寒她们搬出去。
这房子是机械厂的房子，本来是分给张父，如今他人没了，房子自然也要收回去。
不过念着他们先前是孤儿寡母，心中怜悯，暂且让她们住着。
但现在房子实在紧张，大批本厂员工还没有住所。
她们母女也不能再占着机械厂的房子，这几个月，已经有好些工人抗议了。
张阿妹自然不愿意搬出去，搬出去她们住哪儿？
她工作的轮胎厂，住房也是紧张的不行，别说近一两年内没芬芳的打算，就是有，也轮不到张阿妹，她才转正没两年呢。
其实张阿妹也不是没想过带女儿住在宿舍里。
厂里是提供宿舍的，不过宿舍里是十几个人住在一间屋子里，而且只提供给单身女员工，已婚的想要申请，除非符合上夜班的条件才行。
而张阿妹并不符合要求。
只是她求了又求，也没能让机械厂答应。
最后还是带着江寒，搬回了娘家。
只是娘家住房也紧张，一大家子，只得两间房，自家都不够住。
哥嫂知道她带着女儿回来，脸色就拉的老长。
很是不高兴。
张阿妹心里苦，却也只能当做看不到，因为她除了娘家，实在无处可去。
江寒对现在的情况也是没办法，她现在是能理解什么叫‘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了。
她不是没尝试过租房，但整个苏州现在住房都紧张，她闲暇时间，已经搜罗了一遍，以纺织厂为中心，别说方圆十里内，就是二三十里内，没有合适的房子。
再远一些倒是有，不过路途远不说，关键是环境混乱，不安全。至于买房子的话，且不说钱的问题，就说现在压根就不允许买卖房屋。
一经发现，是会有大麻烦的。
憋屈。
江寒从未这么憋屈过。
后来，江寒和妈妈张阿妹还是搬出去了。
不是找到房子了。
而是妈妈张阿妹又嫁人了。
在八七年的初秋。
对方叫吴建国，也是第二棉纺厂的工人，是棉纺厂撮合的。
一个没了老婆，一个没了男人。
正合适。
况且吴建国的条件也不错，有棉纺厂分配的房子，他自己也是正式工，还会一点木工活，现在政策宽松，也可以补贴一下家里。
虽说吴建国长得不是很好看。但有房子有正经工作，如今讲究一个，嫁人嫁汉穿衣吃饭，吴建国就已经是条件不错的男人了。
况且张阿妹打听到吴建国性子老实，也不像是前头的男人，爱喝酒吸烟。
两人出去了几次，张阿妹很快就点头同意了婚事。
吴建国和前头的媳妇生有两个孩子，女儿吴珊珊，今年八岁，比江寒大两岁。
儿子吴军，今年才两岁多，还是个不懂事的奶娃娃。也是为这个儿子，吴建国才想赶紧再婚，毕竟他一个大男人，实在不懂得照顾孩子，女儿还小，为了弟弟，到了年岁他也没敢送女儿去学校。
不说孩子，就是他自己没了媳妇的小一年，他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糙，形象也有些邋遢。
对厂里介绍的张阿妹，吴建国还是挺满意的，虽说带了个女儿，但他也有两个孩子呢。
再说了，对方长得还算是不错，人听说也勤快，最重要的一点是她有工作。
两个人一起养家，压力总归是小一些。
……
张阿妹和吴建国虽说是二婚。
但吴建国对张阿妹这个媳妇满意，也就上心了一些，不但给了‘两转一响’的彩礼，还在小巷子里办了婚礼。
家里也都贴上了喜字，瞧着很是喜庆。
棉纺厂去年分的房子，都是在厂后的一条小巷子。
小院的格局是最常见的三间式格局——中间厅堂，两侧厢房。
当然不可能分给一家三间房。
而是在厅堂的中间砌了一堵墙，厅堂被分割成两间小卧室。
三间卧室便成了左右对称的四间卧室，这样可以分给两户人家。
吴家分到的是西厢房和一间小卧室。
进院门便是共用的院子和洗手池，进到房间里，左转就是一小间，是江寒和吴珊珊在住，再往里走，大一些的厢房，是继父吴建国和张阿妹的新房。
昨天是两人的新婚头一天，自然不能让孩子搅局，便让吴军跟女儿姗姗睡，反正吴军还小。
和姐姐睡一起，也不妨事。
江寒吴珊珊住的房间，并不是很大，为了能有更多的空间，床是上下铺。
这样还有空间放学习用的书桌和放衣服的柜子。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房门传来了吴建国的声音。
“快点起床了，吃饭了。”
吴珊珊应了一声，赶紧穿衣，又帮着弟弟穿好衣服，没听到动静，便想叫一下江寒。
她对继母带来的妹妹，印象还不错，不是个闹腾的，看着也不难相处。
但吴珊珊抬头，就看到床上早就没了人。
有些吃惊，
不过反应过来，又有点害怕？
人呢？
立刻打开了房门，“爸，晓敏不见了。”
“什么？”吴建国立刻抬脚走进房间里。
进门就能看到床，果然上铺已经没人，被子也叠的整整齐齐。
他就有点慌了。
这才新婚第二天，继女就不见了，这可是大事。
别是不愿意接受他这个继父，跑回去了吧。但她能跑哪儿去？
“阿妹，阿妹，你快来，晓敏不见了。”
家里地方就不大，有点略大一点，就能听的十分清楚。
张阿妹早就注意到。
听到吴建国的喊声，便走过来，笑道：“哦，晓敏出去锻炼身体了。这是她的习惯，打小就有，不用管。晚点她自己就回来了。”
“是这样吗？”吴建国问道。
张阿妹肯定的点点头：“嗯，放心，我是她妈，了解着她呢。”
“那就好，我还怕是，她不能接受我这个新爸爸，才……”吴建国这话，在张阿妹沉下来的脸色中，消音了，并且干脆的道歉：“是我说错了。”
“晓敏这孩子，看着就乖巧懂事，自然不会学人离家出走。”
“媳妇，别生气了，刚才我也是担心晓敏。”
吴建国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才结婚，他对张阿妹正热乎着呢。
那是哄了又哄，才让张阿妹露出笑脸。
“行了，别贫了。收拾一下，赶紧吃饭吧。等会还要上班呢。”两人的婚嫁只请了三天，头两天都在忙着布置家里，昨天结婚。
今天就要上班。
不是不能请更多的假，只是他们舍不得工资。
吴建国应了一声。
吴珊珊已经给弟弟穿戴好，也洗了脸，甚至饭菜都已经摆好。
“要等晓敏吗？”吴建国私心里是不愿意等，不过到底新婚，样子还是要做一做。
张阿妹毫不犹豫的回答：“当然要。今天是我们一家人第一次一起吃饭，要讲究一个团团圆圆，这样将来的日子才能圆满。”
吴建国一听着，也觉得有道理，当即答应下来。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第一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