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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4、机关算尽太聪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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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明基望着他,一副等夸的表情。
这时反/贪局的徐代局长驾到,惊悉,何意羡突然出淤泥而不染了。徐代局长没有因为局长突然出缺,爬上来之前,与之结有宿怨。当年他侄子涉事九二三特大爆炸案,本是主责人,但和王瑛璐对半分吧。然而王瑛璐请了个大仙儿,就把责任全推过来自己金蝉脱壳了。道上都知道那位何律师口袋里有着硬币一样多的政治资源,并且他的名言:现在买个人头很简单,一百万都要不了。你坐多少年牢,每一年我赔一千万给你。
官司输了。我侄子只是无期加上丧失了一条腿,你何意羡可是上下打点花钱如流水啊?气得徐母也脑淤血偏瘫在家至今。
可有些敌人你不能指望从外部击溃,你只能等一个他们从内部开始瓦解的巧合奇迹。姓何的那一对幽灵,他们终于显露出身影了,徐局长怎么会手下留情,只想从快从重地把这个案子依法办掉,早杀快杀公开杀!
气死人了,当场翻供,真够神的。徐局长坐下来,脱下了行政夹克,郑重地诱供:“刘明基同志,我记得人大选你当院长的时候,只掉了五票,这是从来没有过的高票当选,可见人们多么拥护你!我听说你这个人口碑很好,你不吸烟,不嗜酒,不赌/博,不玩女人,像你这样高品质高素养的干部,不可能到处乱伸手去跟什么人要钱,只能是那些别有打算的人,千方百计要把钱硬送给你。主要责任不在于你,主要责任是歪风邪气袭击了你,包围了你,把你拉下了水。”
刘明基向后挪挪屁股,整个身子靠在了椅背上,挺起胸脯。刚才还人面香蕉相映黄的脸,现在看上去很健康血色很足。
局长继续说:“我们要不是对整个案件有详细的了解,是不会来找你的。现在命运就掌握在你自己手里,说实话肯定比说假话对自己有利。你家里查抄了那么多钱,你当然有不可推却的责任。但事出有因,不能全怪你一个人。你能够主动说出来行/贿人的名字,就说明你人格正派,敢作敢当。还有些事情,你没有说清楚,你最好不要等到别人都说了,你再说,那就被动了。你是聪明人,你知道该怎么做。对于你的主动配合,我们会考虑法律规定范围内的从宽处理。千万不要搞什么同一条战壕的战友关系,是同一艘舟船的共济关系,那样只会罪上加罪。”
白轩逸:“你对于你现在的处境有什么想法?我认真地告诉你,以后的发展靠你自己把握,我们会根据你的表现对你负责。如果你有悔过自新的诚意,检察机关可以在法律允许的范畴之内谅解你。所以,说不说都是你的权利,你只要知道说或不说的结果就行。”
徐局长:“是的,我们会尽全力保障司法程序的公平公正。”
白轩逸:“世界上只有一件事是最公平的,那就是大家都只有一条命。”
审讯官一个凶巴巴一个紧相随,刘明基顺着他们的意思半真半假地附和着,但说破了天,也不认识何意羡,表示我要是说一句谎话,我就去把法院门口的石狮子吃了。徐局长发出了无不震异的声音,这是一个怎么样的责任迷雾?他站起来打开了一扇窗户的插栓,以这个动作自然地看了一眼墙上的审讯值宿轮流表,而后快步离开了。
“关于您继父的事情,我想起来一点小事,但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线索。”刘明基适时地探问,主动求和道,“我愿意说实话,我能够给你们说清楚。”
白轩逸:“根据《人民检察院刑事诉讼规则》第一百四十四条规定:讯问犯罪嫌疑人,可以同时采用录音、录像的记录方式,现在我们给你录音、录像,固定证据,将来要作为法庭证据使用,你同意吗?”
“同意,我必须同意!”
审讯人员、书记员对着摄像头,先后报出自己的姓名、身份。白轩逸说出录像录制的时间、地点。
“我叫刘明基,现年五十七岁,申城市高级人民法/院院长、党组书/记、审判委员会委员长、审判员,中华人民共和国二级大法/官。曾任北京最高人民法院立案庭庭长。1998年10月22日,一个女人带着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大白天来到我的办公室,要我为她销毁桥溪村纵火案的卷宗、立刻撤销其立案。她告诉我,这个决定是院长点过头的,而且她就是院长二婚新娶的妻子,娘家有开国的血统。那时,院长是我的顶头上司,这个女人就是我的嫂夫人,我从哪个方面都必须给她办理……谁知道第二天院长卷入车底,当场撞成了植物人……”
刘明基案持续发酵中,光案卷就有600多套,法院一把手腐败,司法全链条失守,现在已涉及十八个省市自治区的一百七十多名行/贿受/贿者。揭露的十五个典型案例中,竟然包括九只老虎。这份骇目惊心的贪官名录,与“12·18”反/腐系列案涉事名单存在高度重合。时政法队伍刀刃向内的自我革命,正式在全国启动。□□直属国家通讯社一篇题为《展示建党百年华彩,中/纪/委年度反/腐大片来了!》的文章横空出世,表明了中央清除害群之马、整治顽瘴痼疾的决心。发展不仅要搞好经济建设,而且要推进社会的公平正义,促进制度的先进性和全面性,这三者不可偏废。权力超载的中国,比其他一切超载都可怕。都说伟大的中国梦是为亿万人民而圆,老百姓难道不该最有发言权?这么多年过去,我们党终于醒过来了,现在收拾世道人心还来得及。
上面这一席□理的话,人人都在担心,要出得了中□海啊,千万不可像城市雨洪一样,流不下去。也不能像洪水冲破堤坝很有力量,但是被各种力量化解最终归入大海。
于是刘明基被双/规第二天,罗仰哲亦双双被立案侦查并采取强制措施。看看威风凛凛的纪检监察领域,同样斯文扫地,罗仰哲纪/委书/记、监/委主任,就是这么一个大搞党风廉政建设的人,居然已经前门当官,后门开店,把公权当作私器二十有五载了。平常监督他的途径,统统失效了;甚至有的小纪委写给上级的举报信,经过层层批转原封不动地就回到罗仰哲自己手中。执法人员从申城一家银行的分行调去二十五台点钞机清点,竟然当场烧坏了八台。
早闻白轩逸的铁腕,罗仰哲一坐进检察院的车眼前就看不见亮了,他一点没有刘明基的懒散滑头,秘书出身自诩观色能力一绝。黑白相间的头发梳得特别整齐,羊毛衫和外套的搭配很得体,罗仰哲见了玉皇先跪奏,白检,按着您的要求,我准时报道了!甚至路过囚室,还能清谈玄理:老刘,别犟了,好吗?这回真下课了!
罗仰哲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为了宽大减刑,还主动提到这位往日的好兄弟,爹死娘嫁人哪,都他妈的个人顾个人啦!罗仰哲说道,老刘可不像您,白组长您是公生明,廉生威,一心把专案办成精品案、一流案、标杆案,那老刘呢?专办关系案、人情案、金钱案。滥用执法权,对刑事律师违规出具的证明材料睁一只眼闭一只,为黑/恶集团首要分子重罪轻判铺路架桥,特别是某单人旁可。白轩逸说纪检/委是党内纪律监督机构。意思是普通公民有问题也不属于范围之内的话题。
罗仰哲却说个没完,腔调手势满是家国情怀,说您有所不知,现在官场上流行圈子决定位子的说法。进了班子不进圈子,等于没进班子。进了圈子没进班子,也等于进了班子。所以党外人士何意羡不仅是班子的名誉堂成员,太极宫凌烟阁上的人物,牙齿当金使,他还有点卖官鬻爵的嫌疑,严重辐射破坏地区政治生态!白轩逸问卖了多大的官?把天安门卖了吗?
后来白轩逸就把罗刘两个放一间房里。让两个贪官坐在一起?书记员急坏了,这么干实属侦查审讯的大忌,白检莫不是一时忙晕了头,着急上火忘记了?就算是京官下来牛逼,也没有牛逼到这个地步吧?可是自己天天都在第一线,当然知道这些办案的难度,白检也许又突出奇招呢?万一人家是在做什么社会学人性实验呢,比如如果把很多人关在一个房间里(没有食物)会像动物那样互食吗?中央不是批示过了吗,上不封顶,你白轩逸大胆干。书记员又不能当着面说什么,只急得一脑门子汗。
刘明基比他更急,老罗啊,我不能看你玩火啊,你被活活烧死。眼睛小到像窗户纸上的窟窿,挤了等于没挤,就在桌底下一直踹罗仰哲。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粗野呀!你怎么这么出口不逊啊!什么时候轮到你乱吠!恨不得给他抹一道白鼻梁,老罗啊老罗,你这张小蜜嘴,你这种境界到底什么时候能提高啊?就这么把一个一个何字一脚一脚地给踩灭了,成功播撒了政治哲学的酵母。
遂别的审讯员再深入何律师为何那样有钱,罗仰哲说是太有钱了吧,两个阶级,我在地表,他在平流层,我们不存在遇见的可能。再听到这类诱导性的连珠炮似的发问时,罗仰哲都说不认识,没听过,甚至都避而不谈律师二字,只说这是一个年轻的美男子,幸福感极强,大抵属于美貌生财之类。冰清玉洁何意羡,这种口供在贪/腐集团内部因此形成了人传人现象,面对这一道经典的没有选择的选择题大家做出了出奇一致的站边。
这个城市的官场像是一片无底的大流沙,不断调换着其砂砾的位置,今日位居上层,明朝或已沉沦于泥潭中。否则,就难以带来最大面积的清廉之晴空。由是干部作风浊清扬激,暂时向上向好了,与此同时也吓跑了不少开发商。全市经济遭遇新世纪来第一次增速下降。白轩逸说,反/腐倡/廉是人心所向,腐败经济影响一些又怎么样?市委和市政府的一二把手这时候谁的脸面好看,谁不难啊,出了这么大的事,这几天见了谁都检讨。但领导着一个人口相当于三个纽约的大城市,他们要不疲惫而是活得轻松愉快,反倒让人民群众奇怪了。常委会上意见分歧闹得很大,黑与白之间的平衡被打破了,干部体系垮了,工作谁来干?
白轩逸就更忙得不着边际了。他被中央外派到广东,委以重任,自己身上一堆案子办不完,申城的大老虎要他审,北京反贪总局和兄弟省市检察院还时不时找他核实有关线索情况。但白轩逸每次都说,你们需要什么材料或讯问什么人,随时给我打电话,我手机是二十四小时开机的。专案组的大家跟着他,一连十天半个月,案子急了,就得没黑天没白天地忙活。
在白轩逸遗漏的角落,束若悦一被关押起来,徐局长就想马上来了,看看这个极不平常的女人。他按着例行程序询问一些姓名、年龄、职业等。
第一个问题就吃了下马威,束若悦不时地看着手表,拿着一把折叠扇轻轻地扇着风:“怎么?你们把我找来不知道我姓甚名谁?”
徐局提醒道:“这是讯问的法律程序,你必须自己如实回答。”
束若悦谜一样的心理世界,面带微笑,被解开手铐坐下后,依然满脸真正发自内心的微笑,对着新中国的执法记录仪说她的母族是乌拉那拉。就像她不久前在被告席上仍然维系着社交圈名媛的脸孔,回眸一笑直视众多镜头,把法庭当秀场一样。
有人以为庭审录像放出去,民众的仇富和仇官两股情绪被同时激发出来、交织在一起么?非也。如果你用亮闪闪的东西、大量的现金、财富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乌集之众确实无法看到其他任何东西。网络滋生了一批追星族。
对她的审讯毫无进展。她这种微笑太容易激怒对方,审讯人员感情冲动乱了方寸,忘记预先设想的步骤。不但审不出像样的东西,反而暴露出审讯人员对实情的一无所知。可怕,束若悦讲话很能够调动别人的想象,这就像小学生填空白题一样,审讯员就主动来给她补空了。
白轩逸中间抽空审了她一次,三句话就摘下了她的公主面具。第一句是问,我一直很好奇,基金这东西真的可以靠勤勉工作搞好的?第二句,专门揭发孟彧的举报信,已经有人转给□□七室了;其三:不用问我北京方面的真实想法,你知道这些不过加剧你的恐慌或者加速你的死亡。
束若悦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白轩逸!今天我才算看透了你,你想着还要往我身上栽多少赃?你什么手段都用,你举报孟彧,他哪里是你的对手?像你这样的做法能够公开摆到桌面上来吗?如果这让美国人看了,人家会怎么评价我们的法律?”
白轩逸电话那边也没回应了,像是在对她的一种淡到极点的鄙夷。
束若悦完全乱套了,声音带着丝丝绝望:“白轩逸你知道吗?你不知道!女人爱上的是她眼睛里的男人。我怎么看男人,自有我的眼光,这是别人无法取代的。我一旦爱上这个男人,就不能不美化、不神化这个男人,我愿意为我挚爱的这个男人去献身、去牺牲。我还会把这种献身、牺牲看成是快乐是幸福,勇往直前,在所不惜。对于我这样陷入疯狂爱情的女人,你就是对我拿出机关枪手榴弹,我也不知道害怕的,何况面对你隔着屏幕的审讯?对于我来说,这只不过是又多了一次对爱情的考验而已!”
通话不足一分,断了。束若悦猛地起身扑到铁栅栏前,死死抓住栏杆咆哮喊叫:“求求你们先别走!先别走!”她祈求地看着审讯员,满脸泪水:“一定要救救我,一定要救救我!我想立功赎罪!我想将功赎罪!不,我不救我自己我要救人……”
这又不是古代,有天子大赦,有劫法场,束若悦还有什么办法呢?这一身的手铐脚铐,有谁能解开呢?冲着执法人员和警察们跪下,高呼:“我要戴罪立功!”
现场一片肃静。束若悦怕他们没听懂,又大喊了一句:“我要戴罪立功!”
然而关住权力的笼子,可能不是稻草编织的,现阶段也绝不是铁条铸造的。正在这公检法差不多是一锅端的味道了的时候,束若悦取保候审。何意羡是真的神仙能把她变走。
可暂时重获自由身的当天下午,她就来到了检察院的门卫室门前,我有重要的事,要向检察官白轩逸反映。门卫说白检没在院里,我把你介绍到举报中心接待室可以吗?你有什么事可以对接待你的检察官谈。她说不行!我只对白轩逸一个人反映问题,其他人我不谈。门卫说你应该相信我们检察院的每一位干部都会认真地接待群众来访。束若悦态度强硬,反复强调我不相信你们任何人,只相信检察官白轩逸。门卫说白检工作特别忙,而且没有规律。平常你赶巧了,兴许他一会儿就能回来,你要是赶不巧!你就算到广东现场去了,也兴许一天也见不到他的影子。
门卫说漏嘴了,暴露了高/级干/部的行踪。束若悦也是太落魄了,已然落到需要这样打听消息的田地了。深水区的鱼雷砰一下炸就是炸了,国家的行动像夏天的雷阵雨说下就下了。束仇伏法以后,自己那点儿希望更是就像后羿射日一样被射下来了。家富人宁,终有个家亡人散各奔腾。
束若悦几乎无处可去,房产查封,账户冻结,限制高消,这都不算什么,和孟彧的电话一直打不通相比。举报孟彧的那封信,从报案报警的措辞看,举报的一方很强很大很强大。
她醒悟不能这样不茶不饭,不言不语,一味地憔悴下去。想到高铁站去广东,拘留所这地方附近地铁没有,铁轨倒有一条。砂石路上她走得脚太疼了,就把高跟鞋脱下来拎在手上走。
迎着晚风,她想到以前刚引诱孟彧入局香港那个项目的时候,为了降低他的戒心,一开始还并没有亮明高门贵女的身份。那天自己也是崴了脚,孟彧紧急找了辆共享单车站起来猛蹬,大风跟刀子似的,把他的脸刮得生疼,吹进怀里,又把羽绒服后背鼓了个大包。束若悦问他,申报律协先进单位的事怎么样了,孟彧自嘲,给江会长拿不出来一条黄鹤楼1916,就没办成,我不稀罕,哎!申城的夜景就是不同,这样看下去能看到很多钱似的。但那天的束若悦感觉,孟彧的好,孟彧的温柔与她生下来就有多少钱无干。束若悦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男人,在他身上找到了一种真我。
反而是得知自己是权力的女儿之后,孟彧不禁没有惊喜,还说这跟方便面包装上写一切以实物为准一样好笑,你到底要是驴是马一开始表态好了不就没这么多事了吗?看她的眼光从此就像看一条寄生虫,从身上扯出来的时候他看着自己像踩扁的香烟,拔出来以后他看着自己像块嚼过的口香糖。天啊,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谁知道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因,什么是果?
而且当时日逐衰落的束家,太需要某些东西提振家声了,孟彧或者真正地来说,孟长庚只是刚摸到联姻的门槛、及格线,白轩逸显然更值。为了一棵歪脖子树而失掉整片森林,那是多傻多亏的事呀。
但深夜她也常想,女人一生只有一个野心,就是找到爱她的人。女人爱上男人就是一瞬间的事。可能你事先预设了一个理想型,但真正那个人出现的时候,你会推翻所有的预设觉得:就是他了。你喜欢吃某一道菜,倒也不必在意厨师到底是新东方还是蓝带毕业的。爱情的发生,以及扼杀它的发生,不是一个能用“意志力”解决的问题,至少不是那种“别想太多,挺住就好”的意志力。
然而,她的这种心态如果是小女人身上很可爱,如果是中年女人就是可悲可笑。事后她一直在复盘,想着如果重来一次,她该怎么做,但一直没想到解法。她一直抱个幻想,和孟彧之间心里有什么疙瘩有一日说开了也就没事了。
光着脚走到了能打车的街口。束若悦穿起鞋先进了一家咖啡馆。因为她坐下来从窗户的倒影里瞥见一个熟人的身影,发现对方也似有似无地望着自己。
黄妙妙是一个非常怕尴尬的社恐人士,束若悦都盈盈一坐在她面前了,她想发出安全距离被侵犯发出的尖叫,只能举起手say了一声hi。并且三两句就被套出底细,说自己离职鼎盛几个礼拜了,俺们山东人知礼法懂进退,我要回家考公啦。
束若悦微笑:“这是件好事呀,做人嘛怎么舒服怎么来。只要做一个对社会有意义的人,别让父母伤心。这杯咖啡我没有来得及请你,时间还早,附近有一家不错本帮菜馆,姐姐帮你践践行?”
黄妙妙跟着何律师半年多,没学到法律人该有的冷静,更没有何意羡那凡事都向外归因的流氓性,她的自信在每一次的拒绝与被拒绝后缩小再缩小。面对风光而丰彩熠熠的束若悦,她感觉自己土土的像拜年的大姨。别人把糖都喂嘴里了,不吃也得吃啊。束若悦有着纯正的镶黄旗血统,皇太极的霸气。黄妙妙只能从龙入关。于是默默改签了车票,跟着束若悦灰扑扑地坐进了豪华饭店的包厢。束若悦说她去大厅点菜,好妹妹你安心休息片刻。
谁知她来到大厅,径直走出大门,电话直通反贪局专线:“徐局长,你好。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因为我也一样。从何意羡、何峙作案开始到他们畏罪潜逃的迹象上分析,这是一对胆大妄为、十分狡诈的犯罪嫌疑人,这是一个官/商勾/结,黑幕重重的犯罪团伙,他们具有极强的反侦查能力。由此也可以断定,他们以后都不会回申城了。所以,你们也没有必要去一趟往返徒劳了。何必要兴师动众地给广东的领导添麻烦呢?当案件线索有一点眉目,再同各位领导沟通也不迟。哦对了,说到领导,我还真没想到白轩逸这位一把手会这么重视这么一件小小的案件,横跨了这么多部门也要亲自当这个审讯官。紫禁城就算倒下,也不代表什么烂泥都能上墙了吧?司法程序的正确,伦理审查也是出乎我意料地薄弱啊,头上顶着国/徽身上披着国/旗的人,白轩逸把榜样树立好了功不可没呀。扯远了,不说他了。我已经扣押住了何意羡身边的一个重要人证,就在洪武路103号万皇酒家私房菜月圆厅。请反贪局来查!请检察院来查!请公安部来查!”
政治问题,还是要靠政治解决。束若悦心满意足地挂了举报电话,用剩下的钱买了新裙子、新鞋,烫了头发,拖着一只鲜红色的皮箱。但觉锦绣红尘,花飞满天,一心的安谧明净而又饱满。她接下来联系了何意羡,决定这一次要把条件跟他谈死了,自己和孟彧一个都不能有闪失。何意羡就是她的一条挣不脱鱼钩的鱼。
先礼后兵,她首先意气风发地感谢了何意羡,她这个情节还能让公安机关在取保申请上签字同意,不光得下血本反复疏通。
何意羡轻轻又松松,否定之否定:“我捞的你?开什么玩笑。”
晚风自南吹彼及西,大街上这里突然太安静了,静得束若悦开始神经性耳鸣。想回头看看有没有人跟踪,有没有摄像头?这时一场绝美的表演已注定变成了空唱。撞到警察闯开哨卡,在她惊悚放大的瞳孔中,一辆水泥搅拌车迎面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