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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洪江初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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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献泽边走边消化妙哀师父课上释读的内功心法,六品《内经灵枢篇》有好多页晦涩难懂,妙哀连续解释了三四遍,他还是捉摸不透。
他原本还想在课上刨根问底的,奈何妙哀已经看着他、可怜他天赋太低旋即若泣了,他只得道歉说下次再私自请教、不耽误同门时间云云。
书本明明只是‘残缺’,读起来却像‘失页’?
哪里能全怪他天赋低呢?
叹气回到厢房,正打算督促追问莫与笙的书抄完了没有?瞅见个素衣布裳的小孩走来走去,吓得叶献泽连忙斥喝:“什么人擅闯百花谷厢院?”
莫与笙转过身,为叶献泽的大惊小怪而无奈语塞。
“在百花谷要穿医者青裳!怎么又换过去了?”叶献泽卸下书本,正打算倒水喝,到了桌旁才发现自己床铺上也有一套和莫与笙身着相同的平常衣物。
“哪儿来的?”叶献泽不禁有不好的猜想,该不会是莫与笙直接从谷民身上扒下来的吧?
莫与笙干笑:“我倒是想呢!”
接到叶献泽一瞪,又忙改口:“拿东西换的。还全新。”
叶献泽拿起来闻闻,衣服上果真有皂角的味道。这才相信。
一直以来,除了百花谷青裳再没穿过其他着装的叶献泽,有些跃跃欲试了。卸下浩然巾和青裳,换上的素衣的大小巧合得刚好。
朴素遮挡不住叶献泽的清秀,尽管现在看来,他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寻常巷陌少年。
没给叶献泽太久照镜子的时间,莫与笙捎上叶献泽那支替他催眠的竹笛攀拉着就走。
“去哪儿?”叶献泽跟不上莫与笙的脚步,险些还被沙石砖块绊倒。
莫与笙但笑不语,一路上任凭叶献泽怎么问,他都不答。
看路径,似乎是要出谷的方向。
谷中的子弟看到他们的穿着,以为是谷民进来谷内易物的,于是也不多嘴询问阻拦,就由着他们上蹿下跳、莽莽来去。
莫与笙到了原富来家门口,像讨债鬼似的连拍门扉:“原富来!开门!”
叶献泽来不及制止这冲撞唐突,奇怪这冤家二人什么时候关系变好了?
原富来第一时间开了门,看着莫与笙还略有些后怕。挨了打、又受了罚,原本自以为是的性格现在变得有些瑟缩胆颤:“何、何事?”
“找你买东西!”
怯怯的原富来一听到有生意,眼珠子冒光、晶晶亮:“买什么?”
前些日子都是不言语地两相互换,这是莫与笙头一次和原富来开门见山说要谈生意。原富来濡慕自家在文山书海阁做事的舅舅,也向往以后自己也做一方游商。
“你家‘骡子’,我牵走了。”唯剩下的那三品“金黄符”,被塞到了原富来怀中。
一幅强卖强买的架势,容不得旁人置喙。
叶献泽和原富来都被莫与笙的举动惊骇得说不出话。
拿三品的符咒,换九品的骡子?
原富来不敢接,想推诿,怕有猫腻古怪。叶献泽吞吞吐吐,劝莫与笙要不再考虑考虑:“这不值当……”
莫与笙当然知道这之间的价值差距,可是没有丝毫犹豫:“我觉得值得,便是值得!”
说完,绕过原富来敦实的身躯,到屋子边的棚屋里牵骡子脖颈上的绳索。骡子认生、又倔犟,死活不肯挪步。莫与笙抄来筐里一根胡萝卜,放在骡子鼻前好一阵诱惑它。这才乖乖听话走了。
这回换到叶献泽不动。莫与笙不给他个说法,他决意不会盲目跟着乱闯祸:“我不会离开百花谷的!”
像是莫与笙要把叶献泽卖了似的?
莫与笙不卖关子了:“你不是没见过‘江河湖海’嘛?我原来家就在赤水附近。我带你去!”
叶献泽原本想好了再回绝的话的,可一听到要去所向往的地方生生咽了字。回头望望百花谷的山门,头一回叛逆地也顾不及报备和禁令。从莫与笙手里拿过胡萝卜,主动催着骡子走在前面。
莫与笙笑意盈盈,又忽然对着原富来变脸:“不许说出去!听到没有?”
原富来直到那两人走远了,还在受到惊吓了似的频频点头。
骡子走得不快,但多少都是代步的工具。两人松了脚力,并不很累。
莫与笙记得路。他来百花谷的路上,透过马车的窗向外看时,一直在记路。记得每个转过的弯、走多少里,记得哪个角落有牛羊、哪个方向有村庄。
叶献泽是雀跃的。但是他看得出来莫与笙同样雀跃。
“先回你的草庐看看吧!”
莫与笙没料到叶献泽如此贴心,知道“想带后者去赤水”是顺带,“想回故里草庐看看”才是本衷。
就回草庐看一眼,决计不会耽搁太长时间,不会错过赤水的汐潮的。
百里拾忆孰赶路?两,素素衣裳。
一心追潮谁送吾?唯,杳杳斜阳。
草庐杂草丛生,无人打理。没有半点儿再有人来过的痕迹。
莫与笙在草丛里,看见了折腾的、缺胳膊断腿的“吹铃”,它看上去和“呆物”更相似了。并没有捉它的兴致,也不知道这样的异品蛐蛐还能活多久?
叶献泽四处探看,扶正歪了的门、择干净铺张开的蛛网。
木灯烛火仍亮着的时候,应该也如闲音亭内那般温馨吧?
没忘了此行的第二个目的,莫与笙带着失落唤叶献泽:“快走啦!一会儿退潮没水了,看死鱼烂虾岂不是白来?”
合着潮水还会退?叶献泽并不明了。
但是知道这时候不该在草庐开怀,顾及莫与笙的情绪,干咳掩饰、忙忙跟上。
从草庐去赤水镇的两里路,莫与笙曾经跑得都快烂熟了。再从赤水镇西大门出去不远,就能看到赤水的浅滩。
赤水镇上不少小孩子认出了莫与笙,但是都对他身边那个清秀又陌生的面孔好奇。
不过,和莫与笙那混小子混在一块的,八成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吧?
出了西大门之后,是一片不种高树、只生灌草的泥地,视野开阔。叶献泽老远看到了粼粼水波的折光,下了慢悠悠散步的骡子的背,自己撩着衣裳下摆跑过去了。
叶献泽急。莫与笙是不急的。
这赤水,无非是波涛汹涌了些,鱼虾泛滥了些。早被莫与笙来来回回戏耍得腻歪了。
但是看到叶献泽站在水里,那欣喜痴狂的样子,莫与笙的情绪多多少少仍旧被调动。
叶献泽先是呆立,一步步失了魂似的朝深水处淌。莫与笙连忙唤他,他却不理。
“叶献泽的痴迷不理会”让莫与笙后怕,连忙跑过去叶献泽身边,拉住他别再往前走。
叶献泽视线楞直,莫与笙在他眼前摆手,却不能动摇半分。也随着他的视线去看,这赤水除了粼粼的波光碎片,哪里还有外物?呼吸也像滞止了似的,就是不喘气。
莫与笙没有寻常的辙子了。随意从水底捞出来一只冷虾,贴在叶献泽脸上,让刺骨的冷意催他回魂。
被冷意刺激得一激灵,叶献泽嗔睨了一眼莫与笙,怪他乱搅人心情。叶献泽扑腾水浪、纵意狂喜,像是如获至宝。朝着落日红霞、水天边线破音高啸。
什么温文、什么规矩,都像被没有堤坝阻拦的穹流,统统拍散、冲淡了。
“呵!少见多怪!”莫与笙好庆幸,用“镇元珠”和“金黄符”,换来了走赤水这遭。
怕叶献泽被自个儿绊倒,莫与笙反常地弯身,帮叶献泽卷起湿透了的裤管。
卷到一半,桀骜的性格重新被唤醒,莫与笙诧异自己怎么会做出“帮人挽衣”这样的事?怕不是被叶献泽的魔怔给带偏了,自己也魔怔了起来?
不过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就看在……叶献泽帮过自己左右奔走,去澄清“没偷东西”的份上?
羁绊相缠,早已而同悲同欢。
交情愈笃,已难分是失是赚。
莫与笙是伏着身子的,所以只能看见眼前的一小片水域。可叶献泽眺得远,心境的确是雀跃得有些过了,但还是及时地察觉了循循逼进的危险。
赤水巨蟒搅动碧波荡漾,乍起凌空。红鳞刮带水珠飞溅,叶献泽没忘了挡在莫与笙身前。
巨蟒的信子“嘶嘶”吞吐,暴露着畜生的不怀好意;黄瞳野性圆睁,考量着莫与笙和叶献泽,先吃哪一个更好?
要说没有受到一点儿惊吓,那绝无可能。但是叶献泽,丝毫未有退缩之意。
戏水的狂欢被现实的危机代替,已经不再是玩乐的时候了。
“阿笙快跑……”叶献泽来不及提醒了。
巨蟒的铁尾带着重力,朝着两人横扫袭击而来。叶献泽替莫与笙挡下了大部分力道,但还是抵挡不住冲击。两人都飞身数丈远外的赤水岸边上。
莫与笙只看到眼前红鳞眩动,但好在仍旧清醒。叶献泽却半昏过去了,就在蛇身边上。
踏“牵牛环身步”,疾跃到叶献泽身边,赶在铁尾再次砸下来之前,双双撤离到更远的地方去。
骡子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被铁尾砸下来的猛浪伤了腿脚,不能够逃开,被巨蟒血盆大口一下子吃抹干净。只剩下余有一半的胡萝卜,沾着腥血气,遗落在泥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