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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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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极静,烛火猛地蹿了一下,火焰跳的很高。
江韫看清他眼中的认真,胸腔里像是藏着一个兔子,一直跳个不停。
原来如此,说来褚表哥还是为着她好。江韫别开眼,也认真同他商量:“表哥日后讲话还得同我仔细讲清楚才好,免得又闹了误会。”
褚昱自然是一口应下,江韫吃了两口粥,说夜里不敢用太多,便搁下勺。
褚昱起身,整了整衣袍说是送她回去,“韫表妹一人过来的,今夜耽搁的时间久,怕你的丫鬟着急。”
江韫没拒绝。
回了枫泊院,江韫沐浴后便躺在拔步床上。她侧躺着,脸颊压在手臂上,目光出神的看着洒在地上的凉凉月色。
她完全没有一丝睡意。
一是兴奋于明日又能与褚昱一同出去,但更多的则是能去国子监。
她闭着眼设想着明日即将发生的种种,直到深夜。
翌日。
江韫早起去大夫人院里陪她坐了一上午,午间在她院里用了膳。
晚上睡的少,下午歇晌时便多睡了一些时候。起来就让秋画秋月伺候着她梳妆。
秋画在箱笼处找衣裳,一面问她今日穿什么,“前些日子太后娘娘给郡主的那匹苏绣做了衣裳,绣着流云,另外还有套大夫人那日送来的褚色新衣,还有件是岑夫人给郡主的,说是金陵城今岁最得贵女喜欢的样式。”
江韫坐在铜镜前,由着丫鬟替她通发,听秋画说又想象不出个什么来,便教她都拿过来自己仔细瞧瞧。
“皇祖母送的这件太贵气了些,今日穿不太好。”她又仔细瞧了瞧剩下的两件,都不大满意,便让秋画继续去找。
一连翻了三个箱笼,江韫还是没有挑出一件最适合的,倒是翻出些江韫从前的衣裳。
“有几件样式我不喜欢了,你捡出来看看你们可有喜欢的,若是有就拿去穿。”
郡主的衣裳,自然是京城里顶顶好的,晓得小姑娘喜欢这些,长辈们谁也喜欢给她买些衣裳穿。
是故江韫的衣裳很多,且大多数只穿了一次,甚至还有些只是试了试。因此大都很新,料子又是各种有名的丝绸,与丫鬟们而言,是从不敢奢望的事情。
加之江韫极为不喜欢有太多的杂物堆在屋里占她的地方,倒也是隔三差五的将自己的东西给秋画秋月。
听她如此讲,秋画秋月二人高高兴兴的屈膝福礼谢过,江韫摆摆手,视线从一堆衣裳上面扫过去又看过来,最后还是指着最开始秋画挑的那个大夫人给她的衣裳,说还是穿这件。
秋月又让旁的丫鬟去拿郡主的头面过来,江韫又选了许久才定下。
待她涂了胭脂,擦了口脂,梳好发髻,秋画又在她额角点了个艳红梅花花钿。
江韫被五六个丫鬟摆弄了许久才算收拾妥当。
外面又来个丫鬟说是今日赶马车的人已经在府外候着了,说郡主若是准备好了便紧着出发。
江韫问了时辰,这才急忙往外去。
……
此时正是金乌西沉,晚霞染红半边天,远处青山寂寂,江韫挑起小小一角望着外面的街景。
京城一百零八坊交错坐落,由此分出大道条条。深夏路畔古槐成荫,习习风拂过,槐花扑簌簌的落一地。
车舆临近国子监,先前的鼎沸人声便早已消失,江韫索性打起帘子看路边的槐树。
到地方时尚早,江韫原想下去的。秋画又说是外面还有日头先莫下,“出来时没有带伞,过会儿待日头再斜一些郡主再去。”
江韫犹豫片刻便颔首。
过了一阵子,待日头不晒了,秋画秋月便先下去,又搬来轿凳,扶着她下了马车。
国子监外的这条大道旁古槐参天,有枝条垂落,槐花便在马车顶。
江韫站在阴凉处,走了几步嫌无聊,又见地上厚厚一层花极为可惜,便叫赶马车的小厮过来也替她拾花。
秋画秋月也过来拾,两人便矮身摊开帕子去捡些新凋落的,江韫瞧的心痒痒,也拿出自己帕子铺在树下。
*
关博士主讲律学,是国子监最古板之人,也是众多监生最为害怕的人。不过关秋声很是欣赏褚昱。
他常赞褚昱,其子沉稳端正,不骄不躁,其风骨有大儒之风。
近日关秋声扭伤了脚,不良于行,平日里众多监生皆怵他那板着的脸,见他如此也只敢私下说几句,面上聊表关心都惶恐。
替关先生整理书策,扶他去屋里歇息诸如此类的事,皆由褚昱一人去做。
只是,今日关先生才说结束,褚昱便已抱着书恭恭敬敬的同夫子行礼道别,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他人已经出去很远了。
一同学习也有段日子了,谁也没见过褚昱这般很赶的模样。
稀奇的连自己的书都来不及整理,便一个个的站在廊下看着褚昱疾步离去。
有人试探着猜测:“衍之他如此匆忙,可是家里……”
“非也,我瞧他今日心情很好,我晨间来时,他还同我问好。”夏澜摸着下巴反驳。
众人哗然。
褚衍之平日里可是恨不得将自己塞进书本之人,哪里会关注到他周遭谁人来了,谁又去了。
“瞧着,倒像是有什么喜事。”一学子啧啧两声后如是说到。
“对,我瞧着也是!”
“嚯,那定然就是衍之的红颜了。”
……
此话一出,众人都默了。
无他,只是褚衍之这人在他们看来,无论如何都是同红颜这类词风马牛不相及的。
就说之前他们一同出游去明山,经过春芙街时,有姑娘朝他们扔花。旁人都笑着接过,意气风发的同姑娘家说笑几句。
唯独褚昱,冷冰冰的坐在马背上,目不斜视的看路。扔花砸在他身上,再掉落在地上,双手只是紧紧抓着缰绳,没有变幻过什么姿势。
后来有人调侃他不解风情,褚昱只对着那姑娘颔首,也不反驳。见他如此,此后朝他扔花的人便少了许多。
后来到明山,众人笑他真是个木头,褚昱却说自己不喜那些花。
再说,前几日有位姑娘在国子监外专程候他,赠他香囊。
褚昱不接就罢了,偏偏他还回那姑娘:“我有香囊,多谢姑娘美意。”
此事被当做谈资,国子监同袍侃他许久,说他如此怕是要注孤生了。
这如今听到他有红颜,谁敢信,众人都只是善意笑笑。再转头一瞧,关秋声拄着拐正瞪着他们。
……众人顿时做鸟兽散。
那厢褚昱脚下生风的往国子监外去。这条路他走了百遍,却没有一次是如此匆匆。
无暇顾及牡丹月季之别,也无意去看刻碑上的先贤慧语。
踏上大门石阶的那一刻,他才慢了下来,平复了下呼吸,又整了整衣衫,这才负手在背后一步一步的下阶。
国子监外槐花纯白,清香幽幽,香车宝马停在树下,上头铺了浅浅一层白。
美人罗裙上洒满穿过树隙的细碎阳光,行动间裙摆轻晃,发髻上金钗微动,笑靥如花。
秋月正巧是面对这国子监大门这头,一眼便瞧见了表公子,她手里捧着槐花,只好出声唤江韫:“郡主,表公子出来了。”
江韫一顿,随着她的声音转过去。
褚昱一身青衫,手里抱着几本书,正站在国子监大门阶前望着这边。其人如玉,翩翩公子如切如磋。
江韫帕子里包着几朵槐花,她单手握紧另只手提着裙摆往他那里去,朝他粲然一笑:“褚表哥。”
褚昱几步走到她很前,躬身行礼:“韫表妹。”
“你可算来了。”江韫笑着将槐花递给秋画,“早先不晓得国子监这里的槐花还未谢,今日才瞧见,可真好闻。”
褚昱微微垂首听着她小嘴不停的一直说道。
她说着顺着突然抬眸直勾勾的看褚昱的脸:“褚表哥累不累?那是要歇一歇,还是我们直接去?还有……你如今饿不饿,要不先去用晚膳?我出来时同祖母说了,今日我与你一起。”
她一连问了好些问题,眸子亮亮的看着他,教人难以忽视她的视线。
褚昱不自在的偏了偏脸,才说:“不累,随你,不饿。”
江韫颇为不赞同的瞪他,“我问了许多,你才说着几个字。更何况,如今我问你自然是要你做出抉择,并非是依着我的心意!”
她的声音低柔,加上佯装的恼怒,听不出生气的意味,倒是十足的憨态可掬。
听她这般讲,褚昱倒是怔愣了片刻。
褚家家训,孝为第一。
幼时行事他只需听从爹娘之言,再大一些后,虽然没了爹娘但他上头还有兄长,兄长长他五岁,褚昱便听他的话行事。
后来,他去求学。
学生自然是听从夫子之言。
他也早已在为人处事时习惯了方便他人,也不顾自己是否是真的同他人一道。
他看着江韫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心底无端的软成一团。
眉目间都软了下来,他有些控制不住的想长长久久的看着她的眼。
好在千帆出声问他接过那几本书,褚昱将书递给他,这才目光落在前方槐花上,慢慢回江韫的话。
“读书自然是不累的,去春芙街的这程路,就歇够了。至于饿,还未到我用膳的时辰,不过若是韫表妹如今饿了,我们可以先去用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