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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水滨广场(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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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看似在闲聊的陆砚却是眼中毫无笑意,忽地俯身而下,右手虚抬画符,左手则是接住那从袖中落下的一对金镯,朝着地上用力一磕。
——下一刻,一对金镯似是在听从他的指令一般,一齐滚向前方,立在某把遮阳伞下的椅子旁,原地立着转动数圈,带出一片金光。
嗒,嗒。
当金镯倒下落地之时,广播里的啸音也就旋即噤声。
在他身后,陆秦瞧着面前的人的动作,已是看呆。后来当陆砚挽好的发髻散开,那扎着的高马尾的发丝随着大风而动的时候,陆秦更是看得一愣一愣的。
与他相比,陆砚就很是淡然,似乎这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他走上前去把镯子捡起来收好,朝着陆秦微微点头:
“抱歉,借你家镯子用了下,你看看,有没有磕坏。”
陆秦:......卧槽,大哥,这是我们现在应该关注的重点吗,咱俩现在能活着站在这儿已经不容易了啊!
这之后,他们没再留恋这里,快步地上楼。
广场上,那些人还在散步游玩,那用笔蘸着水写字的大爷依旧风轻云淡,看样子他们刚才并没有听见下面商场广播里的动静。
只有他们,劫后余生,恍然若梦。
另外,不得不说,陆秦这个人真的是精神头很好,在路上沉默了许久以后,他一下车就活蹦乱跳起来了,还追着陆砚问东问西,从小区门口聒噪到陆砚家门口。
“你那个手,那时候是在画什么啊?”
“大师,要不你教教我,太飒了,真的!”
他对陆砚的称呼,由先生改为大师,陆砚瞬间觉得自己像是老上了很多岁,还是足足大了一辈的那种错觉。
为了让陆秦闭嘴,陆砚心想着要不要再画点什么能让人消停一会儿的符,而就在他扭头去看的时候,陆秦突然出了事。
这人翻起白眼,喉咙像破了的风箱一样,发出嗬嗬的声音,嘴角咧开,笑得诡异。
一见到这种情况,陆砚心里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中邪。
但他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他是确认了没什么事以后才和陆秦一起回来。
陆砚的心里有太多太多的疑问,而眼下他没工夫去想那么多,只能立刻将人拖回了屋里,着手驱邪。
对陆砚来说,这种事他做了太多太多次,
翻开箱子,从巴掌大的红色药盒里取出褐色的小小药丸......一直以来,他以为只要他取出师父传给他的药丹,给人掺着水吃下,事情就一定能够了结。
但今天却不一样了,陆砚把那人放在沙发上,掰着他的嘴将药丹灌进去以后,人是安静了,闭着眼,可手指却在不断地抽搐,心跳也越来越弱。
再这样下去,怕是得归西。
看着陆秦这样,陆砚知道了,这次,他们应该是招惹上了极其厉害的东西。
应该不是在地下商城遇到的玩滑板而死的青年,也不是什么落水鬼,很有可能,是一直躲在水滨广场的,极为凶险的东西。
面对这种情况,陆砚很快想到了一个人。
师姐。
*
说是师姐,其实当年师父想要收那个姑娘,人家压根不肯,说尘缘未了,想要潇潇洒洒地过上一辈子。
师父和陆砚提起这段往事的时候,叹一口气,说我又不是庙里的住持,也没让她削发为尼,自此以后青灯古佛,她说什么尘缘未了,这是个什么破烂的理由啊。
后来,在把师父埋进山上的那个雨天,陆砚遇到了这个姑娘。她撑着一把黑伞在师父的墓碑前站了许久,鞠躬,哀悼,接着就转过脸,望着陆砚。
这是个比陆砚要大上三岁的姑娘,乍看上去文文静静,最引人瞩目的,就是她那双漆黑灵动的眼。她就这么看着陆砚,轻声说:
“你以后没有师父了。”
这是一句简短的陈述事实的话,陆砚从她的语气里听到同情。想必师父在世的时候,应该有和这姑娘聊起过他。
让陆砚没有想到的是,姑娘认真地对着他又说出了一句话:
“不过你以后还会多一个师姐。喏,我是安云,以后就是你的师姐啦。”
从那天开始,逢年过节的,安云就会过来看一看陆砚,陆砚曾和她苦笑,说觉得自己宛若空巢老人,天天扒拉着日历苦苦等着子女回家那种,下次他该在门口等着安云,再拄一根拐棍。
玩笑归玩笑,陆砚心知这是安云在照顾他,对这位师姐,他向来感激。
而且他发现,师姐只是懒了一点,也不愿被束缚,爱玩爱吃,她确实是有天赋又有本事的,若是他有什么事情,求助师姐总是没错的。
比如此刻。
陆砚将电话打过去,没有多久,那边就传来师姐的笑声。
师姐说:
“还真巧,我这会儿就在你家附近。
有事情是吧?见面说。”
说是不久之前,路上有人在发传单宣传什么药品,她兴冲冲地拿着去了,混着坐在一堆老年人中间,拿了一盒鸡蛋以后就悄摸摸地溜走,功成身退,去了一个网吧打游戏。
安云说的话应当是没有作假的,反正穿着一身白色棉袄的她敲响了陆砚家里的门,出现在陆砚眼前时,怀里真的抱着一盒鸡蛋。
陆砚接过她的鸡蛋与那只万年不变的绿色帆布包以后,她一眼就看见了沙发上的人,快步过来,瞧了瞧。
“啊,鬼上身,”安云拍拍手,“小师弟,你给他吃一枚你那个药就可以。”
说完以后,她看出陆砚神情的不对劲,仿佛知道了什么,试探地道:
“你......给他吃过了?”
于是陆砚重重地点了一下头,面色凝重。
一般来说,一粒就够了的。还有,陆砚从没见过吃了药以后,反应这么大的。
这下,安云审视起沙发上的人。她从衣服里面的兜里摸出一个特制的金色小铃铛放在陆秦耳边摇了七下,又掐着陆秦左手的手腕凝神听着什么。
渐渐的,安云脸上原先的笑意尽数消散,缓缓起身。
她看着这位好久未见的师弟,沉思片刻,坦白地告诉他:
“继续吃你的药,是最快的办法,能尽快拔除他体内的邪气。
但这次的东西太邪门。他这次惹上了麻烦,你的药能帮他,也能给他招来新的祸患。”
陆砚:“会怎样?”
安云摇头:“未知。总之是有些危险的,搞不好就是残废。”
这样的话,陆砚是不敢再继续给他喂药,可师姐说,再拖下去,事情就只会更坏,把他交给别的人来驱邪,也不会有什么用。
讲到这里,安云一脸的好奇:
“好家伙,我说小师弟,你从哪里揽来的这么一个客人?惹的东西很厉害欸。”
陆砚便将事情的经过讲给她听,安云听着听着,眼睛逐渐瞪大:
“陪他去水滨广场?还是地下商城?陆砚,他是给你开了多少的价钱?”
她很少叫陆砚的全名,可见她这时候有多吃惊。
对此,陆砚很想告诉她,眼前这位大概就是自己的兄弟。不过,沉思片刻后,陆砚还是把话压了下去,转而说道:
“师父在世的时候教过我,要为天下苍生做事。”
嗯,师父活着的时候,确实常常这么讲。
某天中午,老爷子又念叨起“我们要为苍生”,翻来覆去地念,陆砚一时没忍住,在屋里回了他一句:
“师父,苍是谁?我们要为他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