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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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三两岁上没了娘...”
日落西斜，远处连绵群山在霞光笼罩下仿佛披上了一层淡金色的薄纱，显得朦胧且神秘。
夕阳的余晖穿过云层从枝叶的缝隙里洒下一地斑驳光晕，有晚风吹过，隐约可以闻到空气中传来的炙烤肉香，伴随着轻快愉悦女声哼唱。
栖霞寺后山，裴祉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充满生活气息的一幕——
半盛开的桃花林下，有绯衣少女席地而坐，姿态随意显得颇为不羁，面前是燃着的篝火堆，上头还搭着简易烧烤架。
此时她正一边哼歌一边专心烤肉，经过烈焰炙烤，油脂顺着肉的纹理溢出发出“滋啦”声响，烤肉特有的醇厚焦香缓缓扩散开来，霸道且蛮横地直往人鼻子里钻，直勾得人腹中馋虫大动，忍不住想要大快朵颐。
但显然，这点烤肉香不足以诱惑向来循矩克己的禁军统领，尤其是在明知此地乃禁杀生禁荤腥的佛门净地的情况下。
看着优哉游哉好不悠闲的绯衣少女，裴祉第一反应就是头疼，连带着脚下步子都变得迟滞，整个人莫名透出一股疲惫沧桑感，像极了被熊孩子折腾到心力交瘁的无助老父亲，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不想带娃，只想逃离。
然而逃是不可能让逃的，还没等裴祉做好心理准备走近，那边原本还在专心哼歌烤肉的绯衣少女就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突然就扭头看了过来。
一点都没有对裴祉的出现感到意外，只见少女眉梢微扬，言笑晏晏朝他晃了晃手中烤的滋啦冒油的肉串，语气熟稔十足热情：“哟，裴统领回来了？还没吃饭吧，赶巧了，我这烤肉刚烤好，来来来，一起趁热吃两口。”
这一侧头也叫人看清了她的样貌，十六七岁的年纪，一身绯衣似火，素颜朝天，一头鸦黑长发只随意用根发带束在脑后，淡金色的霞光倾泻下来恰洒在她脸上笼上一层极不真实的朦胧光晕，如海棠醉日，灿若芙蕖，一双凤眸弯弯，看向裴祉的眼中笑意流淌，显得明媚且无害。
但裴祉知道，这只不过是假象，但凡听说过这位的身份及所作所为，都绝不会将她和“人畜无害”这几个字扯上关系，尤其是在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之后。
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位看似无害的表象下流淌的乖张凶戾，甚至比传闻中的嚣张跋扈还要来得肆意不羁。
“想啥呢裴统领，搁这儿都杵老半天了，赶紧的，吃烤肉得趁热，凉了就不是这个味儿了。”
见对方还在孜孜不倦朝他招手，表现的十足热情，裴祉唇角微抿，心中无声叹了口气，认命般地抬步朝她走去。
“公主。”
裴祉走近，在距离她约五步左右的距离停下，敛目行礼。
啧。
裴祉行礼的同时戚姮也在打量他，这是个颇为冷峻的青年，脸廓清癯端毅，眉骨高挺，入鬓的剑眉下墨瞳漆黑如深潭，攒霜薄甲下包裹的身躯端正挺拔，敛眉垂眸间不卑不亢，如悬崖峭壁上长年累月经手风霜洗礼的劲竹，坚实峥嵘，沉静淡漠。
戚姮脑中自动浮现出有关此人的身份——
裴祉，八大禁军之首的金吾卫中郎将，主要负责皇宫戍防。
跟其他禁军将领相比，他无权无势更无显赫背景，据说出身乾州某偏僻乡野之地，三年前通过层层选拔进入金吾卫，而后凭借出色的个人能力屡次在内部比试中博得头筹，并代表金吾卫领着手下弟兄在三年一度的八卫大比中一举拿下三项魁首，因此得了前金吾卫将军沈敬先的青睐，被破格提拔为金吾卫中郎将，称得上年纪轻轻前途无量。
只可惜世事无常，半年前，沈将军突发急症去世，金吾卫暂由副将张充接管。
本来换个领导而已也没啥，奈何从前因为一些事情裴祉曾得罪过这位张副将。
若张充是个大度的性子也就罢了，偏他又十分记仇小肚鸡肠，更何况一朝天子一朝臣，张充也想趁机清除异己扩充自己的势力，于是这位毫无背景又曾得罪过他，被蒋敬先亲自提拔起来的“心腹爱将”裴祉就成了张充首要针对的对象。
裴祉在金吾卫中根基本就不深，加上也有不少人嫉恨他从前得蒋敬先看重，因此就算明知张充故意针对他也鲜有人伸出援手，只冷眼旁观等着看他笑话，好在裴祉性子沉静擅长隐忍，不论张充怎么刁难他都如数接下。
直到一个月前，裴祉在宫外无意中撞见张充手下一位亲信欺辱民女，于是出手救人，只不过下手有些重打断了那亲信几根肋骨。
裴祉本想将那亲信带去提狱司追责处罚，却不想居然倒打一耙只说是裴祉无缘无故就冲上来将他暴揍一顿加上被欺负的民女跑了又找不到人证，张充又有意偏袒手下人，于是就将脏水全泼在了裴祉身上，说裴祉蓄意攻击同僚，是栽赃陷害，并借题发挥——
撤了裴祉中郎将的职位，并罚他受一百鞭刑。
需知提狱司受鞭刑所用的鞭子乃特制，上头有倒刺，一鞭子下去足够叫人皮开肉绽，一百鞭刑无异于是叫人去送死，于是张充就贴心的提出了“分期执法”——
每隔五天就去挨上十鞭子，直到一百鞭刑打完为止，美其名曰是“宅心仁厚体恤下属”，实则是一点恢复的时间都不给人留，足见此人心肠之歹毒。
别问戚姮为啥知道的这么清楚，问就是穿书。
没错！
穿书！
而且还是开局即下线的那种，要不是戚姮穿的及时，只怕这会儿原身头七早过了。
最让戚姮感到郁闷的是，堂堂当朝嫡公主，被人陷害禁足也就罢了，最后居然还是因为饿得太狠吃东西过急被块冷面馒头给噎死的。
戚姮：没眼看，着实没眼看！
戚妩只简单唏嘘了一番就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裴祉身上，见他脸色发白，戚妩鼻尖微动，果不其然就闻到了一股混杂着药气的淡的血腥味儿。
要是没记错的话，今天又到了每五日一次裴祉受刑的日子，难怪从早上起就没见人，毕竟从此地距京都五六十里路，快马加鞭来回也得耗上三四个时辰，关键每隔几天就要这么折腾一回，就算铁打的身子骨都能给人熬废。
张充。
戚妩眸光微深，若有所思，这个名字，怎么感觉有些耳熟呢。
裴祉还保持着微微躬身行礼的姿势，背上肌肉被牵扯，尚未愈合的鞭伤再次撕裂，裴祉能清楚感觉到血肉与衣裳粘连在一起后撕扯摩擦的刺痛，额头有细汗冒出，但他却连表情都没变一下，看得戚妩都想鼓掌，赞他一声狠人。
只可惜，这也是一个年纪轻轻就死的窝囊的主。
回想了一下书中关于裴祉的结局，戚妩再看向他的目光里就多了几分同情。
都不容易啊！
戚妩心中唏嘘，面上却一派热情：“哎呀你瞧你，都说不用这么见外了，动不动就行礼多累啊，横竖这儿又没外人，不必如此拘谨，坐坐坐，赶紧坐下开吃，千万别客气。”
裴祉：“......”
见戚妩笑意盈盈表现热拢亲和力十足，裴祉垂了垂眸，自然不会当真托大到如此地步，先是恭声道谢，而后才走到戚姮对面席地坐下，只是坐下的时候难免会扯到背后伤口，他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随后就又恢复的一贯的沉静。
“呐，刚烤的，尝尝味道咋样。”
裴祉刚坐下，戚妩就递给他一根烤串，上头洒了细盐和辣椒面，虽然看不出是什么肉，闻着倒是喷香，然而裴祉却没接，只礼貌拒绝：“多谢公主，属下不敢。”
戚姮还保持着递烤串的姿势，被拒绝也不恼，只眉梢微挑，问他：“你叫我什么？”
裴祉不明所以，但还是恭敬回答：“公主。”
“呐，”戚姮悠悠：“所以你是想抗命？”
裴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赶忙解释：“不是，属下...”
“行了”
戚姮没了耐心，脸上笑意瞬间收敛，言简意赅：“让你吃你就吃，哪儿这么多废话。”
见戚姮变脸如翻书，似乎只要他再敢拒绝她就能直接掰开他的嘴给硬塞进去的不耐模样，裴祉犹豫了一下，果断选择遂了她的心意。
这也是跟戚姮这么多天相处下来他总结出的心得体会，不要试图跟这位公主对着干，否则她就会让你知道什么叫胡搅蛮缠。
如果可以的话，裴祉宁愿天天挨鞭子，都不想搁这儿看护这位公主，实在是太折腾人了！
戚姮对裴祉的识趣感到很满意，盯着他吃了两口，就迫不及待问：“好吃不，感觉味道如何？”
见戚姮兴致勃勃一副十分期待他给评价的样子，裴祉咽下嘴里的肉，只以为是想让他夸赞她的手艺，毕竟这肉是公主亲手烤的，说起来这世上只怕还没几个人能品尝到公主亲手烤的肉串，裴祉倒不至于说受宠若惊，但吃的有压力是真的。
“味道甚好。”
裴祉思索了一下，斟酌着回答：“外皮酥脆，内里却鲜嫩，肉质细腻，油而不腻，吃着还有些韧劲，调味也咸淡得宜，只是吃着不像是寻常野味，敢问公主，这是什么肉？”
裴祉对戚姮堂而皇之在佛寺开小灶烤野味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既然阻止不了，那就干脆当做看不见，不仅当看不见，有时候甚至还要亲自帮她抓山鸡或者去河里捞鱼。
今日他一早就回京了，这肉应该是公主让他手下人帮弄的，就是不知道是野兔还是山鸡。
“鹤肉。”
“原来是鹤...鹤肉？”
裴祉点头点到一半陡然反应过来，见戚姮笑眯眯，他原本还算平静的表情成功僵住，看了看自己吃了一半的肉串，再看烤架上剩余的肉串，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声音艰涩求证：“公主，您说的鹤肉，是什么鹤？”
“白鹤啊。”
“哪儿来的？”
“当然是寺里养的。”
戚姮语气随意：“就那只头冠特别红，总是昂首挺胸拽得跟四五八万似的到处圈地盘，上次还追着我赶差点害我摔倒的那只，看它不顺眼很久了，正好今儿想尝尝鹤肉啥味道，别说，味道还行，只可惜这儿条件太简陋，本来还想搞个一鹤八吃。”
你还想一鹤八吃？！
见戚姮一脸遗憾，裴祉一向泰山崩于顶而面色不改的沉稳表情终于有了崩裂的趋势，他能清楚感觉到额角跳动的青筋，连带着太阳穴一阵阵的抽痛，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压抑某种情绪：“公主，您抓这只鹤的时候就没人阻止？”
“没有。”
戚姮摊手：“这只鹤今天不知道抽哪门子风，居然晃悠到了后山，正好被我撞见，当时周围也没旁人。”
“那还好。”
裴祉喃喃，提着的心微松，一边大脑飞速运转寻找解决对策，一边沉声道：“只要没人看见是您抓的这只鹤，想要瞒过去也不难，属下待会儿...”
“但我宰鹤的时候被来找鹤的小师傅看见了，她应该是吓坏了，回头就告诉了住持，刚一群人堵在这儿找我要说法，我让曹旺给人赶走了，正好那会儿你不在，怎么，你回来曹旺没告诉你？”
戚姮慢悠悠补充话落，裴祉未说完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嗓子眼。
见戚姮神情轻松随意，裴祉头一次知道了什么叫两眼一黑。
曹旺是金吾卫中他的下属，他就是怕自己不在这位公主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所以千叮铃万嘱咐叫一定要看好公主，千万不能让她胡来，结果没想到，要不不惹事，要不就整出个大的...裴祉深吸气，他心知此事也怪不了曹旺他们，毕竟只要这位打定主意要惹事，就算自己也未必能阻止。
可是...
“公主，您可知，这两只白鹤是陛下亲赐。”
裴祉几乎是一字一句从牙缝里逼出来，陛下亲赐这四个字更是着重强调。
“知道啊。”
跟裴祉的凝重神情不同，戚妩显得格外轻松，对上裴祉惊愕目光，戚妩耸了耸肩，很是不以为意：“不光知道这是父皇赐的，还知道送这两只鹤让栖霞寺供奉是为了给宋贵妃和我那好妹妹祈福呢。”
“别紧张，放轻松，天塌下来我顶着，绝不波及你。”
戚姮贴心安慰，摆出一副大无畏表情：“好歹是他亲闺女，大不了再多抄几天佛经，总不可能把我宰了赔命。”
裴祉：“......”
您想的是真开啊！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