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 80 章 ...
-
印邃心下一慌，来不及想别的，有些局促的折回了那间化工厂。
他的步履显得趔趄，脸色一片煞白，手机、对讲机通通联络不上靳藤，靳藤是空着手带着K进去的，没有防身用的武器，更没有通讯工具，谁都不知道他在里边经历了什么，更不知道他人在什么方位，是否无恙……
印邃心急如焚，跌跌撞撞的冲了进去，没跑几步，就被地上的不明物体绊了个跟头，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这、这是……”
印邃望见自己脚边那血淋淋泛着青紫的肢体残骸，整颗心蓦地一沉，像是一条条毒蛇蚕食着他的理智，恐怖如斯，纵使他身经百战，但此时却有些没法正常呼吸。
他的手发着颤的掀开身边那一个个黑色的塑料袋，骇人的尸块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直到望见一只乌青的残手上那名女士钻戒，印邃这才定了定神，这些身体残骸的主人是女性，并非靳藤。
靳藤，可眼下，他又在哪里？
印邃强打着精神撑着起身，没时间再考虑其他，眼下唯有大声呼喊着那个人的名字——
“靳藤！靳藤！！”
“靳藤！你听得到吗？”
“靳藤——”
-
靳藤从未觉得时间是如此的无情，就这么一分一秒的流逝着。
他早已看出这绑在自己身上的炸弹并不简单，不仅要拆除纵横交错的引线，还要破解一个藏在盒底，被线团所覆盖着的秘钥，否则就算真的拆除了炸弹本体，被锁死的环扣也不会开锁，歹徒依旧可以通过遥控装置来进行远程引爆，但距离K和M离开已经过了一段时间，炸弹却没有提前爆炸，想必此时，歹徒已经被警方给控制住了。
思及此，靳藤长长的舒了口气。
一切，终于要结束了吗？
好像这一刻的来临，是他一直以来都准备好的，他并不觉得这辈子还有什么好可惜的，只是……有些留恋……
印邃，到头来，他还是没有兑现诺言，甚至那三个字，死到临头了都没能亲口告诉他。
靳藤忽然嗤笑出声，甚至觉得不可思议，自己都快死了，脑子里居然想的还是这些有的没的……
自己都快死了，才开始后悔，如果早一点告诉他，那三个字，他一直想听到的三个字，是不是就没有遗憾了。
“靳藤！靳藤！！”
“靳藤！你听得到吗？”
“靳藤——”
楼下若隐若现的声音愈见清晰，靳藤怔了怔：“小戳……”
他艰难的张口，却只觉胸口扯得生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仍然只能嗫嚅着印邃的名字，直到那声音近乎更近，靳藤艰难的挪动着那快要失去只觉得的右腿，将脚边的钢板和木块踢了下去——
“大领导？！”
印邃听到动静，立刻跑上二楼，在看到那被浑浊的乌烟瘴气所包裹着的身影时，他的眼圈红了。
“大领导，我终于——”
他紧跑两步想伸手抱住靳藤，视线却骤然定格在了那绑在靳藤胸前的盒子上。
5分48秒，是盒子上流动着的数字。
“印邃，别过来，快离开这里……”靳藤每说出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可他阻挡不了那个人，眼睁睁的看着他走向自己，颤抖的单膝跪在自己面前——
“别怕。”印邃红着眼，温热的手扣住靳藤的颈项，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哽咽着说：“我知道怎么拆除这个炸弹，我一定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
靳藤：“别傻了，来不及了……”
话音未落，温热的唇封住了后续的字眼，却也不敢多作停留，印邃轻轻揉着靳藤柔软的发丝，眼中噙着薄雾，却透着毋庸置疑的坚定。
靳藤不敢去预测这个吻意味着什么，可此时此刻他却释然而幸福，他深知不论几分钟后的自己或生或死，哪怕被炸得粉身碎骨，他深爱之人的温度，都将会永远珍藏在他的生命中。
“相信我，我会带你离开。”
“好……”靳藤笑了笑，颤抖的手指轻轻捏了捏印邃苍白的脸颊，像是轻松闲适般的说：“靠你了，小破兵。”
“嗯。”印邃打开盖子，从腰包里取出拆弹工具，动作训练有素且娴熟，可现在他的手却有些发抖。
作为战狼大队最优秀的突击手，他也曾接受过爆破类的严格特训，更是处理过不少类似的炸弹，可以往的哪一次，都不及这一刻这么紧张。
只因这次他要救的不是别人，是靳藤，是他最爱的人。
靳藤哭笑不得的攥住印邃抖得像筛子似的手：“我说你到底行不行啊？帕金森啊？战狼就是这么教你的？”
“我行……”印邃的额角汗如雨下。
“可拉倒吧，说实在的，你要不行就赶紧滚，我可不想跟你死一块儿，走个黄泉路还得驮着你这么个巨型挂件，阎王爷看见了都得笑话。”
“闭嘴。”印邃抬头顶了一下靳藤的脑门儿，咬牙切齿的说：“你想死，老子还不允许呢。”
“那你就别哆哆嗦嗦的，到时候剪错了还不如不剪，耽误功夫儿。”
“不可能剪错。”
说话间，印邃已经剪断了最后一根线，正如靳藤的预料之内，倒计时仍未停止，但却稍稍缓慢了一拍。
两人对视间，靳藤道：“有秘钥。”
印邃：“我知道，是CE（字符编码），你以前教过我。”
靳藤乐了：“行啊小子，还记着呢？”
“关于你的事情，我可一件都没忘。”
“没白疼你。”靳藤摸了摸印邃的头发，“这种编码破译起来不难，我教你的公式没忘吧？”
印邃看着屏幕上仅剩的2分09秒，说：“没忘，但不知道时间够不够。”
说着，印邃拿出了包里的小型代码破译机，所有的注意力都聚集在了破译编码的电子显示屏上，望着孩子眉头紧锁，汗流浃背的样子，靳藤是难以抑制的心疼：“印邃……”
印邃：“闭嘴，别影响我。”
靳藤：“嘶，有点饿了，要不一会儿咱去吃烤鸭吧。”
闻言，印邃笑了，眼睛却仍旧没离开那一串串复杂的字符，手指在键盘上飞速的运作着，“这个时候你还能觉得饿？”
“瞧你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老子就算死，也得做个饱死鬼，谁都别想让我饿着肚子上路。”
“呵呵，还上路，你哪都上不了。”
印邃看着他的样子，不由得与脑海中的弘明烨再度重合，他想了想，忽然道：“大领导……”
“嗯？”
“如果……我们活着从这里出去了，你是不是得奖励我点什么？”
“你怎么脸皮这么厚啊？”
“废话，好歹是我把你给救出来的，找你要点奖励怎么了？”
“行行行，你想要什么奖励啊？”
“我想要……问你一个问题，你必须说实话。”
靳藤眸子动了动，故作懒散道：“什么问题啊？非得这时候来这套，神神秘秘的，弄得我还挺紧张。”
“这你不用管，你先答应我，必须说实话。”
靳藤看着印邃，眼底晦涩：“好……”
印邃微微勾唇，低下头说：“嗯，别说话了，我需要专注。”
“……”靳藤的心在慢慢的沉淀，他没再说话，只是转头看了看一旁的窗户。
他的心里，做着最坏、却也最现实的打算，他深知仅剩的时间寥寥无几，他不能任由印邃拿自己的生命胡闹。
倘若印邃最终破不开这秘钥，他就唯有抱着炸弹从旁边的窗口跳下去，但以他眼下的行动速度，至少要给自己留出6~7秒的时间，现在时间还剩下1分05秒，减去给自己留出的时间，印邃现在，只剩下还不到1分钟的破译时间了……
“小戳……”
靳藤艰难的上扬着唇角，苍白却笑得温柔而怜惜，他的目光停留在印邃急得汗湿的脸庞，用力的将这个人的模样刻在自己有些涣散的瞳孔之中……
他想多看看这个人，这是他对这个世界最后的、也是唯一的留恋，就算离开，他也会把这个人的模样，永永远远的刻在自己的生命里。
“呼……”印邃重重的喘了口气，擦了擦滴落到下巴的汗珠：“差不多了，还剩最后一串代码。”
倒计时的显示屏上只剩下30秒，印邃的手指飞速的在破译机上计算着，靳藤闭上眼，深深呼出一口闷气，敛起了最后那抹沉沦的爱意，放淡了语气说：“好了，印邃，时间不够了。”
印邃来不及抬头：“别说话，马上了。”
靳藤摇摇头：“来不及了，你快走吧。”
“少废话，老子还没娶你过门呢，你要是死了，就是奸尸也得当我们老印家的鬼。”
说着，印邃的手指伸向显示屏，再一次摁下，可就在指尖触碰到按键的刹那间，一双手倏得推开了他——
“？！！”也不知这早已羸弱不堪的兔子究竟从哪里爆发出的力量，竟生生把毫无防备的印邃给推了个跟头。
印邃惊恐的睁大了双眼倒在了地上，眼睁睁的看着靳藤正欲起身往窗外跳，两个人都不敢呼吸，空气像是被谁摁下了暂停一般凝固了起来……
就在这时，咔哒的一声，环扣在靳藤腰间的密码锁被打开，显示屏上的倒计时停留在了最后的八秒钟。
随着那四方的黑色盒子掉落在地上，凌乱不堪的牵引线散落一地，两个人面面相觑，悉数愣在了原地……
足足过了一分钟，印邃从惊魂未定中率先回过神来，明明承受着千钧一发的人是靳藤，可他却仿佛同时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印邃从地上爬起来，宣泄似的一脚将已经被破坏的炸弹盒子踢到一旁，红得快要滴血的眼睛恨不得将靳藤吸了进去，他心中又怨又恨，猛地将靳藤推到墙上，一拳砸在了靳藤的耳边，力道之大磨破了肌肤、渗出了鲜血，震得墙皮都碎裂掉落——
“草！你他妈傻逼吗？谁让你自作主张的？谁让你推我的！老子他妈最后一个钮差点没摁上！差点就他妈没摁上你知不知道！！”
“……”靳藤目光呆滞的望着眼前那人，印邃的气息笼罩着他，他却迟迟缓不过神来，直到眼前的男人骂着骂着就哭出了声，每一声责备都被碾碎在了喉咙间的抽噎中，印邃几乎失去了呼吸的能力，他重重的喘着气，垂下头埋进靳藤的颈间，感受着那胸腔中的哮鸣声，靳藤的眼底湿得不像话，他想要抬起手臂，却再一次被印邃紧紧的揉进怀里。
“你不是说想吃烤鸭吗？你这个大骗子……”印邃抱着靳藤，哭得像个孩子，“你吃不着烤鸭，就想把自己炸成烤鸭吗？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又骗我……你答应过我会相信我……答应过我不会再离开我……你答应过我的……”
“小戳……”靳藤张了张口，可印邃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你又想当伟人是吗？想把我推出去，想自己去死吗？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靳藤，你他妈要是死了，我印邃，上阴曹地府也得挂在你身上！你都说了我是狗皮膏药、是巨型挂件，既然黏在你身上，就没打算下来！我一辈子都会缠着你，你要么活着好好享受，要么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靳藤轻轻拍了拍印邃呼哧带喘的后背，印邃这才抬起头，满眼泪花却恶狠狠的瞪着他。
“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
“那你不说话！装什么死啊！”
“你给我机会说话了吗？”看印邃气得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稀里哗啦的往下掉，靳藤又心疼又觉得好笑，轻轻摸着他的头发，说：“你这孩子，长得人模狗样五大三粗的，怎么这么爱哭？”
靳藤顿了顿：“从小就爱哭……”
印邃说：“还不都是被你气的？刚刚什么节骨眼儿了？你还给我捣乱！要不是我手快，差点就……”
话没说完，靳藤就摁着他的后脖颈用力的吻了过来，两个人的心跳难以平复，心照不宣，靳藤不是第一次距离死亡如此之近，可这一次，他却是那么感谢老天爷赐予了他再一次活下去的机会，只因身边这个人，所带给他的一切。
印邃哭得嘴唇都在抖，抱着靳藤胡乱的回吻着他，眼泪止不住的流，给孩子委屈坏了，憋了一肚子火想发泄，可被靳藤这么一亲，顿时又没了脾气。
良久，靳藤蹭了蹭他的鼻尖：“走吧，吃烤鸭去。”
“……”印邃没说话。
靳藤：“走啊，怎么着？还得我这个做领导的求着你请我吃饭啊？”
印邃没理会这句玩笑，而是再一次抱住了靳藤——
“以后，不准再推开我，不论任何时候。”
“……”靳藤不言，却回抱住他。
印邃：“我宁可你骂我、揍我，但你不能推开我，永远都不能，死都不能。”
靳藤压下眼角的雾气，拍了拍他的背：“行啦，怎么还记仇呢？大老爷们儿，别这么矫情啊。”
印邃：“你不答应我，我就不放开你。”
靳藤：“行行行，你这膏药黏性还挺大，撕下来怪疼的，就这么贴着吧。”
印邃忍不住再一次吻向他，像是失而复得一般久久不愿放开，没人会知道刚刚在被靳藤推出去的那一刻，他有多么绝望，他宁可陪靳藤一起葬身在这炸弹火海之中，都不愿靳藤再为任何人做出牺牲自己的事情，哪怕那个人是你他自己。
在印邃的心里，靳藤值得这世间一切的美好。
“你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印邃定定的看着靳藤。
“嗯……”靳藤也看着他，两个人心如明镜般澄澈。
印邃说：“你知道……我要问什么，对吗？”
靳藤轻笑：“你问了，我才会知道。”
印邃红着眼，声音沙哑而颤抖：“警察叔叔……”
靳藤：“……”
“小时候，救了我的警察叔叔，是弘明烨……”
“弘明烨，就是你，对吗？”
“……”靳藤看着他，没有回答，可眼角含着泪的笑意却没有褪去。
印邃抓着靳藤的肩膀：“你答应我的，你会说实话……”
“你告诉我，我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我找了那么多年的弘明烨，就是你，对不对？”
“你心里其实早就清楚了，又何必再问我。”
“可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靳藤顿了顿：“嗯。”
“……”印邃一愣，虽早已心知肚明，可在得到那人亲口的答案之时，他还是不知所措的落了泪。
靳藤抬手抚上那脏兮兮湿漉漉的脸，眼底的情绪难掩那早已透支到没有尽头的爱意——
“你现在哭起来的样子，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说着，靳藤轻轻抱住印邃，像十多年前那般摩挲着他的脊背，那时候的警察叔叔，有着全世界最坚实的怀抱，就像一座港湾，更像一座永不坍塌的城池，成为了那个少年永恒的梦和希望。
“那时候，我就是这么抱着你，像摸小狗似的摸你，你就一直哭、一直哭……”
“后来，我喂你吃了一颗糖，你立马就不哭了，因为那糖太酸了，是柠檬味的……”
印邃：“你终于肯承认了……对吗？”
靳藤：“嗯，承认。”
很奇怪，明明是另一个问题，可在那一刻，看着印邃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那颤抖的唇瓣，靳藤却恍惚了……
他仿佛觉得那是在问：“你……是否爱我？”
所以，我的回答，是我承认，承认你口中所疑问的一切。
承认我是弘明烨。
承认、我爱你。
-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第 8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