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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 3 ...

  •   萧俞并不在家。难得回府第一天就陪着母亲踏出将军府赏了番斜阳落花。

      萧俞其人,虽然长相斯文,看起来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但是内在却实打实的是个莽夫。欣赏不来风花雪月的文字,也体会不到闲时坐看云卷云舒的乐趣。

      因此,当萧母执意不顾染了风寒身体,非要萧俞搀着自己,穿过大大小小的古巷,堪堪在城郊抓住斜阳的一截小尾巴时,萧俞是头痛的。

      萧母如此,萧矣辞也如此,一个两个不知是遗传给了谁又随了谁,一大一小都要他操心。但萧俞自问没有遗传到萧母的半分感性,也并没传给萧矣辞一星半点的浪漫。

      萧矣辞倒是随了他母亲。

      萧家夫人江梦挽,相貌品性皆是一流。江家在京城也是名门望族,当年追求江梦挽的贵家子弟不计其数。也不知道萧俞怎么就入了她的眼。

      想起江梦挽,萧俞本来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挂了一丝悲戚与几分悸动。

      二人初逢于上元佳节。

      江梦挽为人温婉,别处是千金难博美人笑,可江梦挽没有这么大的架子,也从不仗着自己的家世欺人。无论贫富,对所有人都是等同视之,攒下不少好人缘。可是总有人眼红嫉妒。

      那天,几位世家小姐聚在一起参加游园会。都是家中的宝贝千金,没经受过什么委屈,习惯了旁人的追星捧月,对自己的容貌也是无比骄傲,所以常有些傲气在身上,看谁都觉得低自己一等,娇纵惯了。

      可是江梦挽出现之后一切都变了。

      无论什么场合,只要江梦挽出现,在场的人总会被她夺去目光。乃至家中的长辈也时常恨铁不成钢地教导自家的小姐,“看看人江梦挽,温柔大方,端庄得体。再看看你们这些丫头,对什么都觉得不满意,挑剔这个挑剔那个,还对谁都摆脸色。真是太惯着你们了……”

      至于小姐们,自然是不服气的。

      亲眼看到江梦挽,跟她接触一段时间后,她们才发现这个人的可怕,她身上强烈的亲和力从来不分人。有的小姐被她的真诚打动,与她交往甚佳,连带着自身的修养也上去了;

      有的小姐愈发眼红,嫉妒上升成滔天的恨意。她们不去找自己的问题,认定了是江家接回来的这个“野女人”使了某种妖术。

      于是几人联合起来,重金贿赂了江梦挽身边的一个小奴婢,要求她在上元节装作与江梦挽走散,将江小姐一人留在街头。

      那奴婢也是个没读过书的。寻思着多大点事,不就是让小姐一个人待一会儿吓吓她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没想过,街头不比府中,江梦挽美貌无比,又是独自一人,街上人来人往,不知会被多少心怀不轨之人盯上。这一手借刀杀人,玩得倒是妙极。

      虽然江梦挽平日对下人极好,但在重金的诱惑下,人可以成鬼,鬼能够推磨,奴婢有胆卖主,于是一切劣根性都被激发出来,并且被无限放大,交织成了人间一隅的阴暗。

      好巧不巧,却促成了一段堪为佳话的姻缘。

      那日,奴婢离开后,江梦挽被几个油嘴滑舌的有心之人团团围住。为首那人色眯眯的目光盯着江梦挽上下扫视,咧嘴笑着:“小美人儿,怎么独自一人在此?跟哥哥去喝一杯,如何?”说罢就抓向江梦挽,不顾她的反抗,想将人强行带走。

      时萧俞尚且年少,正是少年意气浓的年岁,与几个交好的世家子弟一同骑行出游,也来欣赏这上元节的花灯。正巧目睹江梦挽的困境,飞身下马,挡在江梦挽身前,手臂一扬,身上的披肩就到了江梦挽身上。

      “无意冒犯姑娘,还望姑娘转身闭上眼睛。”话音未落,剑柄向四周扫过,方才气势汹汹的人便尽数飞了出去。

      萧俞这才转身,低着头,并不直视江梦挽的眼睛,温声道:“天寒,姑娘一人出行,当添衣物。姑娘貌美,可多带侍从,以防不测。如若不嫌弃,这衣物……还请姑娘披着回府。”说罢便急匆匆地离开。

      如果江梦挽离他再近些,就可以看到他的耳朵尖红红的,像是调皮的孩子点了一抹朱砂。

      江梦挽朝萧俞离开的方向道:“感谢公子出手相助,敢问公子贵姓——”

      话音淹没在繁华街巷,连带着那人衣袂纷飞的身影,淹没在了万家灯火中。

      她看见萧俞从光里朝她走来,挡在她身前,又回到了光影中,只留了一束暖色的光落入眼中,久久散不去。身上的披肩还带着温度。

      或许是上天特意为她点亮的。

      从万家灯火,盏盏无一为我;到一人成灯,亮彻漫漫长夜。

      后来萧、江两家联姻。可是天不如人意。江梦挽生育萧矣辞时大出血,萧俞坚持保证妻子的安全,耐不住江梦挽血色浅淡的唇张了张,又虚弱地闭上。萧俞看懂了她的口型。“保、孩、子。”

      那张笑颜如花的脸被时间定格,停留在最苍白的瞬间。

      萧俞问接生婆,她是不是很痛,她是不是很冷,是不是很累,不然为什么脸色这么白,不然为什么抱起来没有一点重量。

      接生婆只是不停道“节哀。”一遍一遍,又一遍。

      节什么哀呢,人已经没了。如果都这样了还不能为她掉点眼泪,未免也太过无情。

      于是威震四方的萧俞大将军弱冠后第一次落泪了。那也成了他最后一次落泪。

      但是为什么江梦挽脸上的表情那么平静,细看下来甚至还有点母性的光辉,嘴角隐约翘起,并不明显呢。

      后来萧俞想通了。因为她真的很高兴能为萧家诞下子嗣,可她没法亲口对萧矣辞说,你的娘不是不要你,你的娘比任何人都要爱你。她只能留下一个微笑,希望萧俞对这个孩子好,也希望小矣辞感受到,自己能给他的、最后的爱。

      明明才拥有生命,却来不及看他的娘亲一眼,甚至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也只能对着那一纸薄薄的画像睹物思人。用手指一遍遍描摹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轮廓。

      萧俞艰难从思绪中抽离出来。他的姑娘也很喜欢斜阳落花,也喜欢雨打珠帘。

      这些萧矣辞也都喜欢。

      萧俞有些晃神,两人的相似,就像江梦挽的魂魄留了点在萧矣辞的灵魂里,一直陪着他。

      可能萧俞原来是喜欢的,这大美江山,烟雨朦胧,落花凝露,恰似美人多娇。

      但观景思人,花败了会再开,韶光落了会再次升起。奈何人不可复生,无论怎么等都是等不到的。于是慢慢的就不喜欢了吧。

      没有了就是没有了,哪里也找不到的。

      萧俞回府的第二日就飞马入京,同皇上禀告边关战况了。因此白濯惜还是跟着萧矣辞正大光明走了正门入府。

      萧矣辞反而觉得颇为可惜,他拉着白濯惜站到一棵花树下,“从这里翻墙进去很好玩的,躲在树上也没人看见,我小时候心情不好了就爬到树上藏起来,谁都找不到。”

      至于幼时为何会心情不好,他却没有多说。

      将军府下人极少,也并不嘴碎多话。

      府中也就余念天天唠叨个不停,仿佛说话就是他的命,话停了要折寿一样。

      余念绕着白濯惜转了足足五圈有余,被萧矣辞严丝合缝地挡在白濯惜身前,半开玩笑半呵斥道:“转什么转,晕不死你!今天的字练了吗,功夫练完了吗?没练完还转什么转,等我亲自教你啊?去去去一边去。”

      赶走了烦人了余念,萧矣辞偏过头撇了撇嘴,对白濯惜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啊,让你见笑了,余念这孩子就是玩心重,对什么都好奇得紧。要是烦他你就直接跟我说,或者自己动手……呃……别真的打伤了就行……”

      白濯惜努力忍了半天,还是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不出来啊,你还有两幅面孔?”

      萧矣辞急了,连忙不住摆手,“不是,你听我解释。我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凶他……我……我就是看着他一直绕着你转怕你觉得烦……哎我……我真不是两副面孔……”

      这人怎么这么可爱,逗一逗就当真。

      “咳,”白濯惜清了清嗓子,再次强忍住笑意,没忍住在萧矣辞脸上轻轻掐了一把,萧矣辞的脸没有多余的肉,连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柔软,手感很好。

      这一掐可把萧矣辞给掐懵了,他别扭地转身,“我不是小孩子了,别掐我脸,痒。”

      虽然白濯惜比他高很有一个大哥哥的样子,但是他真的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萧矣辞简直要抓狂。奶奶把他当孩子惯着就算了,他很喜欢也很珍惜长辈的温暖。但是被同龄人摸脸这种事情真的很……一言难尽啊……

      白濯惜被人幽怨的小眼神盯着,却一点也不慌。“嗯,你继续。看着很好摸,一时没忍住。要不我让你摸回来?”

      “那倒也不用……”萧矣辞耳朵尖红红的,完全继承了萧俞害羞红耳朵尖的反应。

      白濯惜刚逗完人,这会儿也不吭声了。

      很奇怪。他初见萧矣辞就觉得熟悉,眼下来了将军府也觉得熟悉。但他总觉得这将军府空空的,好像应该再多一个面容姣好、总是笑着的女子似的。

      “你要是不嫌弃就住在我旁边吧,我爹嫌我们三个闹腾,就在这边单独落了别院,现在也还有空的,朝南那间透光,清早太阳一出来就可以照到床边,很暖和。你住吗?”

      白濯惜还在思考奇怪的熟悉感是哪里来的,便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萧矣辞将人带进后花园凉亭,又差人备了茶点,“我家人比较少,要是有什么事找不到我,找余南余念都是一样的。就当在自己家,别拘束。那我先叫人把你房间收拾了。待会找不着我别着急,我找余南处理地点事情。”说罢取下腰带上的玉佩递到白濯惜手中。

      “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是我带你来的,不相信的话就把玉佩给他们看,定不会为难你,”萧矣辞朝他笑笑,“走啦。”

      “去吧,我自己转转。”白濯惜点点头。

      萧矣辞前脚刚进自己房间,后脚余南就敲门进来,递上一封密函。

      “带人查过了,他母亲确实是异族人。详细情况都在密函里了。”余南顿了顿,“您是在怀疑那个盗贼吗?”

      “不,仅仅一个盗贼我倒不觉得怎样。我是怕他背后有人要给萧家下套。”

      萧矣辞语气严肃起来,“这件事别告诉旁人,特别是瞒着我父亲。等我查清楚了再说,别影响他守关。”

      余南得令要走,却被萧矣辞拦下。

      “那个说书人你怎么看?”

      “阿念说只是一个说书的老头。”

      “我问你的看法。别顾及我,想到什么就说。”

      “他不简单。无非是有人借说书人刻意透露那晚的事,或者……就连那个说书人也是同一个人安排的棋子。如果是后者,那就麻烦了。”

      萧矣辞面色凝重,盗贼如果是被人安排的棋子,那他下手就不是偶然,而是在观察,估计将军府的情况:侍卫数量,换班时间……如果盗贼下手前已经无数次踩点过,那么他已经知道太多东西了。恐怕近来需要再添点人手。

      如果真的存在一个幕后黑手,那他说不定对自己怀有恨意。做最坏的打算,对整个将军府怀有敌意。

      明知将军府是什么地方,还来打探,并尝试动手。幕后之人要么是跟萧家结有滔天仇怨不顾一切都要报仇,要么就是……位高权重,想找借口拔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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