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K19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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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青山
文/山河不倦
【当生命开始倒计时，当死亡可以预见。】
南烛的离职很突然。
办公桌上的每一件东西都是他精心挑选的，保温杯、相框、笔筒……乱七八糟的摆放在桌上，有种扑面而来的生活气儿。
他一件件拿起来，放进收纳箱，机械地重复着这个动作。
收纳箱很快就满了。
南烛盯着手上的太阳花坐垫。
坐垫是上周六买的，那天他一觉睡到中午，出门吃了喜欢的火锅，然后看了一场重映的老电影。
片子是十年前上映的，因为某些原因，南烛大学的时候看了很多遍，起初觉得枯燥乏味，但看着看着就喜欢上了。十年间重刷了近百遍。
回家路上遇到摆摊的，南烛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坐垫。白黄配色的太阳花，温暖，充满朝气。
生活要有仪式感，他决定送自己一个小礼物。
南烛捏紧了坐垫，不知过了多久，他像被抽走了精气神一样，整个人都垮下来，把坐垫扔进了垃圾桶。
连同收拾好的东西一起。
他和学校的合同一年一签，离职手续很麻烦，但办下来才发现，也挺快的。
从学校离开后，南烛直接去了车行。
他年初刚提的车，全款十万，上下班代步，里程数不高。不愁出手。
“你这个价卖了有点可惜。”工作人员是南烛的一个朋友，当初也是他介绍南烛买这款车的，“再等等的话，能多卖一些。”
南烛摇摇头，跟前台换了两个硬币：“不等了。”
“急用钱？”
“算是吧。”
“钱的话，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不了。”
南烛笑容很淡：“我准备出去旅游，行程有点赶，再等就来不及了。”
“世界那么大，你想去看看？”朋友挑了挑眉，比了个大拇指，“要说洒脱还是你最洒脱。”
朋友颇为感慨：“咱们刚认识那会儿，你每个月工资养活自己都够呛，背着包说走就走，到西藏拍了张雪山就回来了，多潇洒啊。”
四五年前的事，南烛半天才从回忆中扒拉出零星痕迹。
相依为命的母亲去世，他不吃不喝在床上躺了三天，浑浑噩噩的，清楚的意识到一件事：
从此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求生的欲望最终还是战胜了悲伤，他从冰箱里翻出几片过期的面包，狼吞虎咽塞进嘴里。或许是面包的保质期转移了，亲人离世带来的悲伤也像面包片一样过期了。
重新活过来后，南烛来到这座城市，成为了一名老师。
实习期工资两千五的老师。
其实并不潇洒。
那一次他摸遍全身上下的口袋才找到五百多块钱，买了一张去西藏的车票。
因为是临时起意，能买到的只有站票，他就这样站站坐坐三十多个小时，火车转大巴，扛着高反到了德钦县。
梅里雪山见证了他的一腔孤勇。
“这几年看你按部就班工作，还以为你变稳重了，结果还是老样子。”
南烛不置可否。
怎么可能会和以前一样，他再也不会那么义无反顾了。
公交车到不了目的地，中途需要转站一次，南烛眯着眼睛，感觉到从车窗外吹来的风。很轻，很软，吹得人昏昏欲睡。
像做梦一样。
火车站人不多，刷身份证可以直接上车，南烛近乎固执地站在售票机前，用身份证取了纸质车票。
车票是在公交车上买的，目的地是嫩江。
从地图上看，嫩江在东北，距离国土最北边的漠河不远。
南烛很喜欢一首名为《漠河舞厅》的歌。
如果有时间你会来看一看我吧
看大雪如何衰老的
我的眼睛如何融化
这是南烛最喜欢的一句歌词。
买这张票，说不清有没有受到这首歌的影响。
K1906车次，07车013号上铺。
车程足足有三十五个小时，和去梅里雪山那次不相上下。
但这次南烛买到了卧铺。
一间房里有六个床铺，对面下铺的床上放了一个很大的双肩背包，黑色的，系了个挂坠。桌上有拆开的方便面调料包，对方应该是去接开水泡面了。
挂坠是一座雪山，亚克力材质，透亮。
南烛的视线在上面多停留了几秒。
火车开动，他面朝里，拉高被子蒙住头，在床上蜷缩成一团。
辛苦维持的平静轰然崩裂，他咬着手背，不停地颤抖，好似这辆车去的不是他未曾听说过的地方，而是生命的终点。
“南先生，第二次的检查报告出来了。”
“没有误诊。”
人生是一场漫长的倒计时，他以为他会有很多个周六，睡到自然醒，吃想吃的东西，看一场喜欢的影片，度过平凡而美好的一天。
可这场倒计时突然不再漫长，只剩下几个月。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他？
“你好。”
温润低沉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泡面的香味。
经典的红烧牛肉面，不算辛辣，但味道很浓郁，瞬间就攫取了南烛的呼吸，将他从绝望怨怼的情绪里拉回现实人间。
“……什么事？”南烛闷声道。
“你的东西掉了。”
掉在地上的纸胡乱折起来，里面夹着一张车票。
折起的一角上有两行字——
确诊胃癌，晚期。
责任医师：张令群。
南烛愣了下，身子微微侧过来。
上铺距离地面大概两米高，他向下看去，熟悉的五官映入眼帘。
南烛大脑嗡的一声，突然一片空白。
他想起《漠河舞厅》的歌词，不是他最喜欢的那句，而是：我怕我的眼泪我的白发，像羞耻的笑话。
“……南烛？”
他在明苍雪的眼里，会不会也是一个羞耻的笑话？
无论是红着脸的十年前，还是红着眼的现在。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K1906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