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五章 ...
-
和二十多年前一样，我再一次被送进市公安局。
铁锈味在喉咙深处逐渐蔓延开，我用舌尖顶了顶上颚，如实回答着李响的问题。
他如从前一般厉声厉色。
我透过微忽的摄像光线，将目光缓缓落在了李响身边的安欣身上。
他故作严肃，嘴角看似很费劲的向下板着。很荣幸，他此刻看我的眼神里，没有警察对犯人的审视，也没有鄙夷与试探。
我们之间的眼神交互不再小心翼翼，他正透过善良与澄澈观望着世间最真实的模样，带着些天真，无知，莽撞，与敏感。
他试图劝导李响对我说话温柔一些。李响看我一眼，扯着安欣的后领把人拎出了审讯室。
我翘起二郎腿，透过玻璃窗看李响手舞足蹈地向安欣讲道理，而安欣总是能用一句话堵住李响。两个人面面相觑，李响率先无语，朝审讯室的方向看过来。我赶忙放下腿，轻摸了摸稍肿起来的左脸。
李响先回来，安欣几分钟后才返回。
我看到他手里拿着饭盒，心中明了，小盛和小兰此刻就在隔壁。
饺子的面香味逼退了我鼻腔中恶心的血腥味。我努了努鼻子，闪躲的眼神引起了安欣的注意。他没动筷子，乖巧的想要征得李响的同意。
李响说不过他，也拗不过他，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先走为上。
安欣别扭地走过来，先四处观望了一下，随后大步跨到我面前，将饭盒板板正正放在桌上。
“不要小看你的弟弟妹妹，他们也会做一点饭，”安欣将饭盒打开，“按规定来说，手铐是不能给你打开的，你拿筷子不方便，就将就下吧。”
他总是这样，滔天善意似乎要将我淹没，比独自站在灾难面前还要恐怖，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我束手无策。
记忆中难以忘怀的两顿饺子，这一顿吃完，剩下那一顿，我希望能化作无数次平凡生活中的碰面与邀约，闲聊家常，而不是试探设计。
请你一定要记住我，安欣。
“怎么称呼你啊?”我嘴里含着饺子，问得含糊。
他朝我笑笑:“安欣，安全的安，欣欣向荣的欣。”
我念着他的名字，也笑:“好名字，一听就很让人安心，你是个好警官，我猜你一定会前途似锦。”
他略显羞涩:“那就借你吉言喽，快吃，再不吃凉了。”
他给我递来一杯水，是从他杯子里倒出来的。我朝他举杯，纯粹的诚挚划破时空局限，连带着二十年来的愧疚与抱歉，一同融化在了这杯温茶中。
“高启强。”他叫了我一声。
我眨眼，险些在氤氲里看不清他。
“新年快乐。”安欣与我碰了杯，一饮而尽。
怎么会有人，从不吝啬自己的善良与正义。连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怜悯，都从不伤人自尊。
而就是这样一个舍身感化世间残恶的天真小警察，将罪恶之源一手撑了起来。
他发觉我误入歧途的那日，是不是就像面对黄瑶举证的我。
心痛，无可奈何，也无计可施。
眼看着曾经因为一点温暖而痛哭流涕的人，一步步走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这感觉不亚于凌迟。
老安啊，让你费心了。
这辈子，虽然一眼看不到尽头，但至少，我会跟着你循序渐进，朝着光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