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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鲸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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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
简短的言语也被海浪和月光切割得支离破碎，一句泣血的呼唤也被淹没在海底，幻化成“咕噜咕噜”的泡影。
沈青临被寒凉的黑浪卷进旋涡，圈在怀里。
大浪明明凶残地侵蚀他的骨骼，掠夺他的呼吸，他却觉得那是世间多情种的绵密亲吻落下，桃花流水般拂过他的身躯，让他觉得，自己是被爱着。
也许……这真是我的归处……这就是我的归处。
沈青临闭上了眼，关上了耳，封闭了心。
他想从此和人间割席，对俗世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可是偏偏有人，就不想他那么孤零零地下坠，也不想他了无生气地飘进大洋深处，被蚕食鲸吞。
大浪兜头盖下之前，顾安生的指尖只来得及碰着他衣角，紧接着，他就眼睁睁见那瘦削的影子消失在一片黑沉沉的窒息里。
他怔了一瞬，随即便发狂地瞪着通红的眼，在一片死寂里用生命扑腾出另一片雪花，意图与长风携起的巨浪抗衡，与那不容分说、残酷严寒的自然争夺沈青临最后一口薄弱的呼吸。
腥冷的海水没过他和他的头顶，一个随波下坠，另一个奋力下潜，决意要把风雨飘摇捞到怀里，凶狠地给出自己所有的一切，为他续上气若游丝的最后一念。
好吵……
沈青临并没有挣扎——他其实不会水，自知扑腾也不过是无用功，只想安静离开。
可他耳边却一直有扑打踹浪的闷响，吵得他凝眉。
他忘了自身所在，绵长地吸了口气往自己的胸腔里注着咸腥的海水，挤掉肺里所剩不多的氧气。
他被两股向自己袭来的浪打着，上上下下地沉浮，就像他短短的人生那样。
他活了这么十几年，那些围在他身侧的人来来去去，都需要他做表率，票选出他与命运为敌。
可要毁掉他，又是那么容易，只要不断苛求，不断抨击，把他们捧出的小神仙再摔到凡尘里，踩着他的脑袋，拧着他的耳朵，讥讽地跟他说：“你就该在世俗里沾满一身烂泥，腾飞不过是笑谈的疯人疯语。”
这样，他就毁了。
好累，我再也不要了。
我只想好好睡一觉，一直睡下去……
沈青临意识模糊，自动摒弃感知窒息的痛苦，一身的疲惫和心累挤占了他为数不多的清明。
哪个傻逼这么吵啊？靠……真是扰人清……
他还来不及感叹完，一股蛮横不讲理的强力就揽上他的腰际，将他捞近另一颗鲜红搏动的心。
他意识到什么，想挣扎，却被水泡得失去力气，只能被那凶狠的怀抱半残地拖回海平面。
顾安生忍着生理本能，逼着自己瞪大眼在一片漆黑中搜寻。
他借着惨淡的月光和刺痛红肿的双目，最终成功将那险些“位列仙班”的谪仙打捞起。
沈青临的意识和眼底布满浓雾，一片混沌。
他被狠狠摔在礁石上时，粗粝的石粒砬伤他背脊上的薄肤，刺痛终于让他呜咽了一句。
他感知缓慢，却并没有感受到头部传来类似的钝痛刺激。
顾安生狠戾地把他抵在礁石上打算和他嘶吼对质时，他的身体先他一步地将一手垫在他脑后，害怕那好不容易捞起来的人再受了什么冲击。
“你他妈……唔……”
顾安生并不想再听他神志不清时候折磨人的废话，他凶残地给他的嘴上了封条，却又心痛得无以复加，不敢轻易探寻更多。
沈青临只觉得唇上一片温热，眼睫湿漉漉、黏糊糊，重得掀不开。
他只眯着撑出一条细缝，发上湿黏的海水立刻汇成小流滚落到他眼前，他什么都看不清，看不真切。
山岩的灯火阑珊……
那么遥远……
远到照不见这处森冷的暗礁，照不穿两人的浅浅的胸膛，照不明那些纷乱的思绪、痛彻心扉的爱。
沈青临又闭上眼。
他把手落在顾安生仍环在他腰侧的手上，瘫软着指尖去抠那人几乎要嵌进自己血肉的手，想要再次回到冰冷里，再次沉下去，不想回来了。
顾安生本还以为他搭上来的手是在求救，心中雀跃一瞬，谁知那人却在费劲地掰开自己紧箍的手指，想要再离开他的怀里，自己走到消亡的尽头。
他心口的爱瞬间化为汹涌的恨，手心下了死力把人紧紧禁锢在自己的怀里，不管不顾地撕咬，吸吮那些分泌出的腥甜血液。
他克制不住，浑身颤抖。
沈青临只觉被撕扯时，疼得难过，他没什么力气地努力挣脱怀抱，却被一滴糊上面颊的热烫得恍惚、心惊。
他艰难地又掀开了眼睛，失去神采的琥珀瞳却看见撕咬他的人在哭。
他在哭……他为什么要哭啊……他那么好的人……
为了我吗？为了我吗……
琥珀瞳被雾水冲刷，海和泪汇在一处。
不值得……
“你怎么……这么狠的心……”
顾安生咬不动了，他疼得唇齿也开始颤抖，反手攥住沈青临在海里偷摸干坏事的手，紧紧地把人锁在自己怀里，哽咽着继续：
“你哪儿也不许去……哪儿也不许……”
“我不值得……”
沈青临浑身都空了，手指被攥得指骨生疼，那点微薄的疼痛却填不满他空了的躯壳，他平静极了，语气温柔得像在和情人说话，出口却那么残忍。
“你不值得谁值得！”
顾安生哭得凶，红肿的眼睛凶狠地透过泪水死盯着那截愚木，失去过往的理智和风度，压抑地吼叫着：
“沈青临，你老说自己聪明、聪明！你聪明在哪里！啊？你告诉我！你他妈的聪明在哪里！”
沈青临不语，沉默地接受他滔天的怒火和恨意，眼底没有过往的反叛和乖张，只剩下一片波澜不惊的乖顺和寂静。
“还是说你是睁眼瞎？啊？我他妈……我那么喜欢你！你看不出来！”
顾安生被他牵线木偶一样的乖巧激得更加疯狂，心中的火气如野草连天，伴随着铺天盖地的爱恨和委屈，撕心裂肺地再度灼烧他通红的眼：
“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这么对我！狠心到不愿意转过来看我一眼！”
“你凭什么！就凭我他妈这么喜欢你吗？！”
妈的，沈青临在心里疯狂地尖叫一声，太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