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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真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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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临精疲力竭，混着一身血水，靠着冰冷的墙根昏迷了。
顾安生咬咬牙，侧身把扎进掌心的玻璃残片拔了出来，带出又一泼滚烫的鲜血。
他这才大口地抽冷气，五官拧巴成一团，小心翼翼地把沈青临从满是玻璃残渣的冰冷中抱起，走进尚为一方净土的卧室。
沈青临一身伤，顾安生抱着他，手足无措地在床边找了半天姿势，也不知道该怎么把他放在床上，才能避免他压到自己那一身触目惊心的创口。
最终，他只能抱着沈青临让他靠坐在床头，像他方才蜷在浴室角落那样。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身前身后都被人堆满了软和热乎的棉被，把他包裹在中间轻柔地治愈。
顾安生撩开他那蔫吧在额前的发，想借着惨淡的月光看看他同样惨淡的面容，沈青临却似乎有所知觉，他的眉毛骤然不安地蜷紧，纤细的眼睫扑簌簌地颤抖。
顾安生见他这幅凄惨的形容，心已经疼得麻木，凑过去亲吻他蹙紧的眉间，耐心而仔细地用唇吻熨帖地帮他抚平那苍白面孔上的折痕。
沈青临在昏聩中只觉眉心处一片温柔，好像在无声地抽尽他灵魂深处所有的痛苦，他在那片温柔中，得到救赎般的，渐渐放松了紧绷已久的身体，任自己的身体舒展开，贴合那人的亲吻，贴合棉被的温度，让自己久违地沉浸在暖流中。
顾安生感知到他放松的骨骼和肌理，表扬似的，用鼻尖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鼻梁。
之后，他转身去客厅的小几下翻出了应急医用箱，又折返回卧室给那凄惨的人和自己进行简单的包扎。
他担心那些不长眼的玻璃残片扎进沈青临的肉里，于是，他又开起小夜灯，仔仔细细、目不错珠地检查着每一处的创口。
直到确保他的伤口已经被初步清理干净，他才壮着胆子细致地包扎那具凄惨瘦弱的躯体。
他一边包扎，一边观察着沈青临的反应：
沈青临不知独自忍过了多少无人问津的困苦与隆冬，眼下，即便他正陷于一片混沌的昏迷，他那刻入骨髓的隐忍仍在发挥作用。
他一声不吭，干裂而苍白的嘴唇紧闭，牙关也咬得死紧，除了太阳穴淌下的擦不净的冷汗，他正常得宛若无病。
顾安生在此刻发觉自己的无力，他的身体率先他的理智做出反应：
泪水终于断线地淌落，滴在沈青临抿成一线的唇间，伴随着他情难自抑的一串亲吻，将心疼和怜惜写了沈青临满脸。
他小心翼翼地包扎那易碎品一样的人，轻手轻脚地避免再度惊醒他，因为不忍再看到他面对一片谩骂时的孤立无援与溃败。
顾安生包扎好他，又收拾好自己后，就把那单薄得像纸片一样的人搂进自己的怀里，就那么无声地陪伴着沈青临直到后半夜。
沈青临悠悠转醒时，先是感受到了浑身的酸软无力，燥热难熬，紧接着就是自己好不容易聚起来的一点意识，仿佛又要被这股热灼烧挥发的痛苦。
他挣扎着抓住理智抛下的细丝，使尽浑身气力，颤抖地强行清醒过来。
顾安生见他眉睫一阵紧绷，料想他估计是在竭力与自我抗争，果不其然，沈青临在他怀里挣动了一会儿后，紧闭的双目堪堪撑开一条缝，颓败无力地眨着。
“醒了？”顾安生低哑地问到，竭力克制住想要亲吻他的念头和颤抖的双唇。
“嗯……”沈青临眼底一片浓郁得化不开的阴影，抬眼望着顾安生同样青黑的眼，低哑而简短地应到。
他的喉咙火烧火燎的疼，干燥到似乎都有血糊满了扁桃体和上颚，只轻轻用舌尖一扫，满腔的腥甜，他想吞咽一口唾沫润润，却连简单的吞咽都扯得咽喉生疼。
顾安生注意到他那缠了绷带的颈项上下动了动，察觉到他的需求，松开怀抱，起身便想去客厅帮他倒杯水，好让他撕扯了半宿的咽喉能得到些清水的润泽。
谁料他才刚转了半边身子，尚未起身，沈青临便警觉地拉住他的手，用他那充满砂砾质感的嘶哑嗓音问到：“你要上哪儿去？”
“我去给你倒杯水喝……”
顾安生被他那磨砂质感的嗓子激得又开始心痛，手被他攥着，却不敢回握。
“别去……”沈青临低沉地、哀求般地呢喃。
顾安生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什么话，只是使了些力气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起身，执意要去给他倒杯水喝，让他好冷静些。
沈青临此刻却无法理会这些，他起身扑到床边，攥紧顾安生的衣摆，跪立在床沿，喑哑晦涩地开口：
“你是不是觉得……我刚才说‘喜欢你’……是我糊涂了？”
他破风箱一样的嗓音已让顾安生痛得窒息，理智都痛得飞了出去，根本没领会到他语句中的深意，只觉得沈青临的话刮擦着他的耳膜，不容分说地扎进他心里，要他心口流血，流干了他才满意。
顾安生隐忍得浑身颤抖，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求他：
“不要再说了……行吗？”
沈青临却恍若未闻，变本加厉地从背后拥住他，下巴抵着他的肩颈，在最靠近颈动脉的位置坚持不懈、残忍地质问他：
“你为什么……为什么刚才，不敢回握我的手？”
他质问完，清楚地感受到顾安生剧烈起伏的胸腔，他好像在极力压抑什么似的，吐了几口恶气，状似凶狠，沈青临却感到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滴在了自己的腕上。
“我已经自愿退出，只是求你，不要再做出这些令我瞎想的举动，好吗？算我求你的，行不行？”
顾安生不顾自己狼狈地落泪，他的手搭在沈青临的腕上，意图挣开那不属于他的，他此后也再不敢肖想的怀抱。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抵触任何人的接近，唯独从不排斥你离我这么近？甚至……甚至愿意在你眼前发病……”
“因为……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沈青临并没有如他的意，他的手腕灵活地摆脱了并不严厉的桎梏，攀上了顾安生剧烈伏动的胸膛，把他更拉近自己，用自己浑身的伤疤紧紧贴着那颤抖的脊背，低叹了一声，用他那残破不堪的嗓音断续地倾诉着自己别扭的真心：
“我说‘我喜欢你’，那是真的……我没有骗你，也没有故作糊涂，那就是我的真心。”
“我喜欢的一直是你，从小就是……我没办法说出具体的时间，太长了，我记不起来了……”
“季扬的出现，让我模模糊糊觉得熟悉，模模糊糊觉得动心，是因为他身上有你的影子……”
沈青临的喉间弥散开的血腥味愈渐浓重，甜腻的铁锈味抵着他的嗅觉，让他恍惚间觉得自己的胸腔被人破开了。
他感到顾安生的手从意图挣开，到紧紧握着他的手放在他同样剧烈跳动的心口，他方才有勇气继续坚持下去：
“我从始至终喜欢的，压根就不是什么别的谁！妈的！”
“我从头到尾喜欢的人就只有你！顾安生！你还真是你嘴里那个臭傻逼！”
被骂傻逼的顾安生总算是反应过来一点儿了，他此刻竟然觉得，被这么狗血喷头地骂一顿居然还挺带感，挺甜蜜的，他的脑子一定是坏掉了。
卧蚕兜不住夺眶而出的泪，而他那黑沉沉的瞳孔终被湿漉漉的泪水再度洗出亮色，顾安生在沉默中任由自己那久经压抑，往后此生都再也无需隐瞒的汹涌情感恣意喷涌。
那一刻，曾经被迫静默的一切似乎都得到了应有的回应，似乎之前一切的错误都可以被一笔勾销，似乎一切，终于值得。
“我他妈知道我也没资格说你，因为其实我也没比你好到哪里去，我甚至……”
“我他妈甚至是个过了这么多年，连喜欢都分不清楚的特大号傻逼，我蠢得够无可救药了，但我对你是真的，你能不能像你说的那样，转身看我一眼……”
“对不起，顾安生……我喜欢你，我真的，特别喜欢你……”
顾安生没再给他机会说下去，他失去分寸地用力将沈青临按进棉被堆里，捉着他瘦削的下巴凶狠地噬咬，仿佛要把之前欠下的一并讨回去。
沈青临双手捧着他的脸，被绷带缠着的双手失去触觉，只有一点外露的指尖摸到了星点硬刺的胡茬。他竟然都长胡茬了……
这个念头只来得及在沈青临脑中一闪而过，顾安生很快便将他的思绪全数拉回了。
口中的血腥气没有出口，浓得再也化不开了。
纠缠中，两人像是在腥甜中缔结了什么契约，神圣而不容抗拒，抵死缠绵而不愿分离。
过了不知多久，顾安生才从那波涛汹涌的情感中恢复了些神志，哼着回应他的真心：
“能，我会一直，一直看着你，我什么都答应你。”
“但是……”
他好像想到什么似的，艰难地把自己从沈青临身上拔开，漆黑鹿眼中的热切几乎倾泻而出，他喘着气，迎着沈青临同样热切浅淡的琥珀瞳，继续说下去：
“但是，我现在不信你。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再亲口对我说一遍‘我喜欢你’。”
顾安生说得强势不容回绝，却仍止不住地颤着，沈青临回了他一个苍白却终于有些血色的浅笑，同样喘息着回到：“我会的。”
他们彼此都带着一身伤，再度亲密地相拥在一处时，密不可分，不知天地为何物。
唯有彼此略微失常的心率，将两颗鲜红搏动着的深情昭然于世。
“你觉得……”
他们彼此相拥，锁定对方气息良久，这才终于累了，面对面躺着，沈青临欲言又止地闷哼。
“嗯，什么？”
顾安生侧支起身子，另一手轻拍着沈青临哄睡，温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你认为，我会好起来吗？”
顾安生睁开微闭的双眼，直直地望进沈青临仍有些左右不定的琥珀色瞳孔里，那瞳孔真的很好看，他很想再看见那浅色瞳孔中倒映蓝天的样子。
他凑过去碰了碰他的眼睛，坚定地给予令人心安的回答：
“我相信你有能力变好，甚至变得更好。睡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好梦。”
“嗯，晚安。”
顾安生再三确认沈青临熟睡后，小心翼翼地拿起手机，走到阳台，伴随着远处天际的鱼肚白，打了通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