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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别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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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走后，吴星令便自然而然地爬上了她原先的位子挤在沈青临身边，支使那总喜欢和自己互相掐架的哥哥给自己弄吃的。
沈青临自然不会如她的意，挑眉抱臂，屁股黏在凳子上和她大眼瞪小眼地比坐禅。
被晾在一边儿很久的顾安生见这对兄妹又开始拉锯，没法儿，只好把他们俩一并划拨进自己的照顾圈里。
眼前瓷白的一只小碗忽然盛满了蟹粉从天而降，吴星令于是眼前一亮——
“谢谢哥哥！”
她嘴甜地冲顾安生笑道，紧跟着立刻换上副尖酸刻薄的模样拐了沈青临一胳膊：
“哼，哪像你——又懒又不称职。”
“你勤快——”
沈青临嘴里一边嚼着一尾剥好的虾，一边把方才因为顾安生站起身滑下来的腿又搭回去，转头陪她幼稚地吵嘴哼唧：
“你怎么不自己盛饭吃呢？”
“我矮！我够不到！”
吴星令从他碗里挑了个最肥的鲍鱼怼进自己嘴里，沈青临无所谓地翻了个从蒋白越那儿偷师学来的白眼，模模糊糊地哼了一声。
等他咽下嘴里鲜美的虾肉之后，这才拖长音调，慢慢悠悠地一口咬定：“借、口。”
“知道是借口还和小孩儿斗嘴，你真幼稚。”
吴星令有模有样地端起高脚杯，晃着里头的果粒橙好不优雅，紧接着，她轻飘飘说出的话却隔山打牛地吓坏了坐在沈青临另一侧的顾安生：
“我可都瞧见了，你还像以前嬷偷偷告诉我的那样架着三哥哥的腿呢。”
顾安生原先脸色就不太自然，吴星令紧跟着这童言无忌的一顿说，刹那间就叫他脸红得像血滴子似的，好像立刻就要掉血珠子了。
沈青临侧目瞄了他一眼后觉得好看非常，心底十分雀跃，面上却仍在假装——
他十分不以为意地继续往自己嘴里塞东西，腮帮子鼓出一块儿也要含含糊糊地说话，眼角眉梢却早都欢快地飞上天要和月亮肩并肩了。
“那怎么了？”
顾安生都不知道沈青临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么不要脸和泰然自若的，只见沈青临往椅背上悠哉地一倒，理所当然地抱着脑袋睨了吴星令那一团孩子气的脸，暧昧地笑哼道：
“翘着腿多舒服，你三哥哥爱我胜过爱你，没人给你架着腿，你这是羡慕我呢。”
“哇，你可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吴星令一边把嘴里的虾皮“呸呸呸”地吐出来，一边扬着筷子在空气中指指点点：
“见过不要脸的，还真没见过像你这么不要脸的！这世上要是有个不要脸的排行榜，在我心里，你排第二，绝对没人敢跟你争第一！”
“三哥哥你信不信？别的我不敢说，但沈青临这点我是绝对敢打包票的！”
她很懂互动，绕过沈青临就想找那被架着腿的人讨个肯定的说法。
沈青临却很贴心，随着她左右摆的身体一并装模作样地逗她——
其实却是借着逗她的劲儿把顾安生红彤彤的脸遮在自己背后，暗度陈仓。
“你别老挡着我呀！”
吴星令烦他一直左右摆着身体遮挡自己和顾安生的视线，她人小鬼大地瞠目叫了起来：
“你什么毛病啊！你金屋藏娇？！”
沈青临眉头一跳，那“娇”藏在他身后，恨不能立时把自己埋地里去了。
整桌不明就里的人笑着给吴星令解释这个成语的真正意思，调侃她上课没有认真听讲，知识点听个一知半解就拿出来胡乱套着用了。
吴星令听懂这个词的真正意思以后，不免也觉得有些尴尬，她嫩生生地和顾安生说了句“对不起”后低下头，瓮声瓮气地说自己以后会注意的。
她的眉眼走势和沈青临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自然也是又俏丽又相像，此刻她低着头犯委屈的样儿和沈青临简直一模一样。
顾安生打眼一瞧，立刻就觉得不忍心，连忙站起来给她又盛了碗好吃的，嘴里不住应着“没事、没事”，脸上总也褪不净的桃粉色却显然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有事儿，挺有事儿的。
沈青临看了眼他盛饭时候贤妻良母的影儿一眼，又瞥了眼自家那善于装乖讨巧的妹妹一下，便在心底乐开了花儿。
小家伙眼睛倒是挺亮，看人一看一个准儿，这以后也省心，用不着担忧会被哪个从犄角旮旯里窜出来的瘸腿猪拱回窝里去了。
顾安生既已站起来给吴星令添了吃的，就也顺道把沈青临不知什么时候吃完的空碗一并添满了，他添完饭又坐下时，沈青临的腿又自然而然地搭上了他。
他还是老样子，边吃饭便偏头幼稚地和吴星令拌嘴，顾安生却什么也没听进去。
沈青临架着他的那条腿也不知道是安抚还是挑逗，不停挨着他蹭，顾安生给他蹭得人都快烧坏了，但却始终没有阻拦。
由此可见，他谈情说爱时不仅脑子缺筋，智商岌岌可危，技巧什么的更是没有，反倒被人拿捏在手心把玩。
但，好在对方足够赤诚，也足够真心，于是他恋爱时缺了的脑筋就这么恰如其分地给沈青临这高段位的小崽子弥补上了。
真是天生一对。
顾安卿看清他们两个明里暗里的暧昧后，便笑着冲顾安凌扬了扬眉，她的眼睛会说话，顾安凌接收到了，边喝果汁边点头，也在桌布底下按住了她不停撞过来的膝窝。
老大和老小可真不是省油的灯，顾安凌心里明镜儿似的，他轻飘飘地拍了顾安卿一直拱他玩儿的膝盖一掌，没什么威慑地皱了皱眉。
顾安卿于是更恶劣了，不拿膝盖撞他，改拿脚在桌底踩着他玩儿。
顾安凌一边无语地抬起眼睛看她，一边躲着不让她踩，结果她反而玩得更高兴了，傻兮兮地直乐。
顾安凌于是拿她没办法，没辙地随她去了，心底却暗戳戳地怅然感慨起老大老小的坏，他们这是合伙逮着上尊老，下爱幼的双胞胎使劲儿欺负呢，他算是看出来了。
这场寿宴办得真是好极了，所有人最后都是兴高采烈的。
老太太最后也依言回到了小辈们这桌，沈青临去给她搬来个新椅子请她坐，她于是就坐在沈青临和吴星令中间，开始扯每个人小时候或丢人或搞笑的小故事。
沈青临于是顺势挨顾安生挨得更近了。
老太太也十分凑巧地点了题，把沈青临今夜使坏耍的坏毛病的由头都给说明白了——
“他这小家伙，小时候睡觉要多不老实有多不老实，就喜欢架着人的腿睡觉，说是舒服，那当然舒服啦！也不想想被架着的人得有多难受！”
窗外的天黑沉沉地拢下来，繁星点点也映在了同样黑沉沉的湖面，湖水给夜风吹得起皱，那点缀在上的星星倒像是一粒粒璀璨的珍珠，恰到好处地为黑夜的衣裙做着美丽的装点。
老太太嘴里的那些热衷“商务会谈”的老男人们已经喝得歪七扭八了，沈青临侧目看了那手牵手就要拔腿往湖里走，结果自然而然被拦下后还在发脾气的爷爷和顾老爹一眼后，便转回了视线。
喝得烂醉的吴兴家裹着一身尼古丁的焦味儿，一瘫肉泥似的立刻歪歪斜斜地撞进他眼帘。
他喝得太多，话都说不清楚，沈琼一个人架不住他，还是那些个勉强有劲儿的亲戚左一个右一个地给他当拐棍，这才架住他的。
人一喝晕就容易脆弱，脆弱了，自然而然就容易伤情，吴兴家左右晃着红脸红脖子在人群里不知在找谁的影子，似乎是没找到，他忽然孩子一样“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
沈青临和吴星令站在一边和老太太说话，被他猝不及防的嚎啕吓了一跳，沈琼却已经对此很是习惯，她熟能生巧地凑过去柔声问他怎么了，想找谁。
吴兴家一开始并不领情，“哇啦啦”地又哭又叫可就是没人能听清，老太太听着自己儿子那杀猪一样的动静感到糟心，气势汹汹地蹬过去扬手打了他的圆脑袋一掌。
吴兴家愣愣地转头一看是他娘，回身立刻抱住了瘦小的老太太，鼻涕眼泪流成小河，心甘情愿地挨骂。
原来是想娘了！
周围人一下懂了他的反复无常，又给他逗得“哈哈哈”地笑得前仰后合，这盛大的筵席于是就在这出滑稽荒诞的小剧场里结束了。
“要回去啦——”
老太太哄好自己的儿子后，便来找即将“移植”出去的孙子说话，她瘦小的身体被风吹得有些摇摆，沈青临于是握紧她的手，悄声用自己的背，把她挡在了寒凉的夜风之后。
“嗯。”他用拇指搓着他阿嬷有些粗糙的手背，上面青色的筋脉正在汩汩地向身体各处输血：“要和哥哥他们回去啦。”
“要带你哥常过来看看我这老婆子，”老太太去摸他细嫩的脸：“阿嬷天天准备好吃的零嘴儿和茶水等你们过来找我说话呢。”
“会的，嬷，我也舍不得你呢。”夜风有些劲，沈青临的眼眶给吹得有些红。
“别只记得读书，还要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老太太拍他的手：
“你这孩子比你妹妹还叫人不放心，星星饿了还懂得要吃的，你倒好，你个傻瓜蛋，碗里多少吃多少，冷热温饱都分不清楚，真是……真是连块木头都不如！”
“现在不会了，现在我吃得可多了。”沈青临也笑着拍她的手。
老太太却忽然捏住了她的腕子，她眉眼低低的，心疼止不住地往下流：“……可我看你都瘦了，年轻人是不能骗老太太的，会走霉运的。”
“真没骗你，真的，我这是运动的，减肥呢。”
沈青临鼻子酸酸的，吴兴家大闹一通后精疲力竭地睡过去了，正被人七扭八歪地抗进车里去安顿。
沈琼把他丢在后座上盖了被以后，便要来接老太太，沈青临正想也嘱咐老人家要记得注意身体，开口却有些哽住了。
老太太细弱的声音于是又从她嗫嚅的唇里飘出来，她声音哽咽：
“减个屁减，我乖孙怎么样都是最标致的，轮不到外人说呢。”
“照顾好自己。”她抬起头又说了一遍，眼里泪光点点。
沈青临于是展臂把老太太和他妈妈一并拥进怀里，鼻尖堵塞地哼着：“你们也是。”
顾安生站在远一点儿的地方等他，看到眼前这温情的一幕，心口一跳，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他的神色悄无声息地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