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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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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不识字,几个大字直接把穆白给敲懵了,他什么时候暴露出自己不识字了。
虽然,但是,他确实有很多字不认识也是真的,可他真的不是个小文盲啊!
这句话说出来后,林宜臻能很明显感觉到周边的空气跟着瞬凝,眼前人的小脸唰地变得苍白,握着笔杆的手指微微收拢,甚至连他握笔的姿势都不太对。
她不过是随口一说,他应当不至于真的大字不识一个,否则如何能进入微山学院求学,还是以寒门女的身份入学。
当谎言被戳破的那一刻,穆白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承认,而是咬着唇瓣,梗着脖子为自己狡辩:“我怎么会不识字,夫子可是在课堂上经常夸奖我,不信你随便考我一句,看我能不能背上来。”
没有底气支撑的后果,就连那声儿都虚浮得站不稳。
对于他死鸭子嘴硬的做法,林宜臻直接来了个釜底抽薪,抽出一张白纸递过去:“既然你识字,就写一段《中庸》里的句子。”
“啊?真的要写嘛。”咬着唇的穆白眼睫半垂,手指头扣着笔杆子蔫蔫得十二月份被霜打折的茄子。
这,实在是有些过于为难他这个小文盲了。
不对,他也不算是文盲,只是有很多字不认识,加上不会用毛笔写字而已。
“你不是说自己识字吗,想必写一段《中庸》里的《克明俊德,以亲九族。》对你来说应该不难。”林宜臻见他犹犹豫豫,讪笑一声,“还是说,你想要写一遍醉吟先生的琵琶行。”
对比于前者,后者的难度不可谓不大。
自始至终琵琶行不单单是一首长篇叙事文。更是一篇借用对琵琶男一生不幸经历的描述,揭露了封建社会中官僚腐败的不作为,致使民不聊生,满目疮痍,拥有远大抱负和才华的人得不到重用等不合理现象,自己无辜被贬的愤懑之情。
接过白纸的穆白听到《琵琶行》,他搜刮了一圈脑袋,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听说过《琵琶行》,如果他不写出来,岂不是默认自己是个小文盲。
微山学院又怎么会允许一个文盲求读,而且他也不敢赌,她会不会把此事报给山长听。
可是当他撩起宽衣袂立在桌前,毛笔蘸墨对宣纸,又不知从何处下笔。
艳红的小嘴半张半合,低低唧哝:“毛笔应该怎么用啊,白纸那么的贵,要是不小心写废了怎么办。”
“克明俊德,以亲九族后面的几句话又是什么。”
他自以为小声地碎碎念,正一字不落地传到转过身,手上拎着一盏茶壶倒水喝的林宜臻耳边。
林宜臻嘴角抽了抽,他说话能在小声一点吗?
时间一点点地从指缝间溜走,月亮也从云层里露出全貌,少年嘴里极尽崩溃,又带着点儿哭泣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低,偶尔还能听到布料摩挲纸张的声音。
也不知道是不是将那张纸,团起来扔在地上,要么偷偷藏在袖口,装模作样,又或者是抓耳挠腮得不知如何下笔。
林宜臻饮完小半杯茶水,转过身,问:“写好了吗。”
“啊?”林宜臻突如其来的发问,吓得穆白手忙脚乱得差点儿打翻了手边的月兰墨砚。
“写,写好了。”结结巴巴的穆白抬起两只手,乖巧地将写好的纸张递过去,他的嗓音细细的,小小的,脸蛋却是红红得像扑了一整盒胭脂。
“我的字可能写得有点丑,你不能笑我。”
“没关系,我的字也丑。”
如果丑也分等级的话,她们两人嘴里说的丑,应该是国之牡丹炙其艳与落在墨砚上,沾了一身墨扑棱棱染白纸的大扑蛾子。
其她人在如何也是白纸黑字,他是黑纸上横竖找不出几处白。
“那个,我,我写的字是不是很难看啊。”揉搓着衣角的穆白很有眼力见的,看见她眼底冷凝,整颗心不安地跟着七上八下。
“还有,我知道那句话是怎么说的,你要是不信,我可以背给你听,还有我真的认识字,只是字写得难看了一点。”说得太急,穆白嗓音都要跟着染上了一层薄薄哭腔。
“不会,挺有个性的。”只是一眼,林宜臻就不忍心在看。
林宜臻没有直接拆穿他大概是个小文盲一事,而是取出一张宣纸,紫毫笔蘸墨饱圆,一手挽袖一手落笔。
抬笔写下——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
落笔间如溪涧落花溅起一池涟漪,又似龙飞蛇游,笔酣墨饱浸木三分,收笔间锋芒锐利却不伤人。
穆白虽然不太会写毛笔字,也能看得出这一手草书写得极为漂亮,眼睛落在他旁边歪歪斜斜得像死蛇挂树上的字,难免臊得发慌。
为什么用同样的毛笔写出来的字,他的字就那么的难看。
林宜臻收笔搁墨:“从今晚上开始,你每天都要对着我的字临摹最少一篇,记清楚了没有。”
“为什么啊。”穆白他听见自己问。
“你不临摹我的字,是想要直白的告诉夫子,我的作业都是由你代笔不成。”
梦境到这里也跟着戛然而止,醒过来后,看向一面墙壁的穆白莫名的有些失望。
他翻了个身,大被盖过头准备继续睡过去时,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后醒过来坐直。
这里不是学堂,虽然他不用早起读书,但是家里头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要是起晚了肯定会惹来阿爹的一顿臭骂。
想到这,慌里慌张的穆白马上穿好衣服推门走出去,谁知道会见到笑眯眯的阿爹正从鸡笼里拿出两个鸡蛋,心情极好的哼起小调。
“阿青醒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啊。”穆安氏笑得连褶子都跟着展开,也让穆白的心里变得极为不安。
每一次阿爹对他笑,都代表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上一次阿爹那么对他笑的时候,还是打算把他卖给人牙子。
“我,我习惯早起了。”不知道阿爹想要做什么的穆白害怕的垂下帘子,手指头揉着衣角,转身就往厨房走去。
还没走两步,手腕就被大力的拽过,不好的预感如潮水般涌来,直接把他拖入到无底深渊中,亦连呼吸都屏住。
“阿,阿爹,你有什么事吗。”
“我问你,你和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穆安氏那天回家后,越想越奇怪,这不,前几天才刚给他琢磨出一点儿味来。
结果昨晚上看见穆白的那张脸,心里忽然浮现一个可能,要知道一个女人不可能会平白无故的对一个男人好,要是对他好,肯定是有所图。
而且他发现穆白长胖些许后,这张脸生得也确实不错,不免让穆安氏的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要知道无论是有钱人,还是贫农都只有女人才能传宗接代,要是家里没有个女人和吃绝户有什么区别。
要不,让穆白这死小子怀上那女人的种,到时候过继在阿青的名下,他们穆家的香火才不至于断掉,他百年归土后也能有脸面见妻主。
穆白先是犹豫了一会儿,随后很认真的抽回自己的手,忍着牙齿上下打颤的恐惧:“我们没有什么关系。”
室友是如高山止月,岭上雪一样的人物,哪里是他这种如同淤泥一样发烂发臭一样的人所能沾染的。
“当真?”穆安氏可不信,而且瞧他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是在扯谎。
“是真的,我先去煮饭了。”此刻的穆白几乎称得上是落荒而逃,生怕走得在晚一步,他内心里所有肮脏无耻的念头都和摊开,暴晒在太阳底下的书本没有任何区别。
厨房里虽然堆满了林宜臻上一次派人送来的精细白面,但他舍不得吃,只是抓了一把大米混合着糙米煮了一大锅粥,又从菜地里抓摘了一把荠菜剁碎后放进粥里粥。
家里虽然攒下了不少鸡蛋,穆白也清楚的明白鸡蛋是要拿去换钱的。
等吃完饭后,穆白挎着装满鸡蛋的菜篮子前往镇上。
今天正好是赶集的日子,村里赶牛车的李婶子远远地瞧见他来了,心里的酸水跟着咕嘟咕嘟的往外冒。
如果那天晚上帮了那小孩的人是她该有多好,现在住在新房里的人也是她。
李婶子阴阳怪气起来:“穆青啊,你家里都起了新房子,你不在家里温习功课,跑去做什么啊。”
“家里的鸡蛋有些吃不完,我寻思着放久了会坏掉,就想着带到镇上卖掉来补贴点家用。”穆白说完才猛地咬舌反应过来。
他怎么就忘了,身为读书人的阿姐最讨厌的就是满身铜臭味。
要知道士农工商,商最低贱,读书人最避讳的就是学着商人抛头露面的出去买卖。
况且以往去镇上卖鸡蛋的人都是他,阿姐只需要在家里读书就行,哪儿用做任何事。
好在其他人也没有在多问,才让穆白跟着松懈了一口气,要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只不过一枚铜钱的牛车,他仍是舍不得坐。
一枚钱能买上一枚鸡蛋,他卖鸡蛋的钱都得要攒起来,好还所有的债。
坐落在城西,桐花巷里的林府。
起了个大早的林贝贝一想到昨晚上的事,便气得不行的攥起粉拳捶着床板哐哐作响,果真是像其她人说的一样,等娘亲给她找了新的爹爹,她就会变成一个没有人要的小孩。
不行,在对方还没有上位之前,她怎么也得要把人给赶出去。
之前不是没有男人和娘亲在一起,只不过没几个月就会腻了,唯独那个姓柳的待在娘亲身边都快要有大半年了,娘亲也没有丝毫腻了的意思,要是再久一点,难保娘亲不会日久生情。
咬着手指头的林贝贝忽然想到什么,朝着睡在次卧的人喊道:“水月姐姐,你来帮我穿下衣服,我等下要出去。”
离开府邸的林贝贝直奔城南的菜市场去,说不定她能在哪里遇到穆白。
她之前派人去打听过关于穆白的事,很好,家世清白,家里头只剩下一个阿爹,哪怕是以后生出了妹妹也威胁不到她的地位。
随着天边大亮,菜市场也变得人声鼎沸,即便如此,林贝贝仍是一眼就看见了靠在墙边的穆白。
要知道在大部分卖菜买菜都是男人的地方,一个长相清秀的女人出现在里面,无论怎么看都显眼得很,何况他的手上还挎着个菜篮子。
林贝贝拍了拍脸,努力露出自己甜美的笑,佯装路过:“穆姐姐,你怎么起那么早啊。”
穆白听到声音,转过头见到的是穿得像小仙童的林贝贝,心有窘迫的把菜篮子往身后藏了藏:“我来街上赶集,想着大早上人多,好卖鸡蛋。”
“穆姐姐你可真是持家又贤惠,哪里像我娘亲,那么晚了还没起。”说着,林贝贝还苦恼的直叹气。
“啊,她还没起床吗,是不是生病了啊。”他只有生病了才会在早上起不来,所以她肯定是生病了。
“我娘亲身体好得很,才没有生病呢,穆姐姐你放心好啦。”说着,林贝贝又长长的叹息一声,也把穆白的一颗心再次高高挂起。
“那她怎么了。”他没有注意到,他的语气里蕴含着藏不住的关心和担忧。
“哼。”说到这个,林贝贝就有些生气,“还不是昨天的那个男人缠着娘亲,穆姐姐你都不知道那个坏男人有多讨厌,霸着娘亲不放就算了,还不允许娘亲和我亲近,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男人。”
鬼使神差中,穆白忍不住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话刚问出口,穆白便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瞧他问的都是什么蠢问题啊,余眼偷偷瞥向林贝贝,见她的表情没有丝毫异样才松了一口气,心里又隐约希望他能告诉自己。
“这个嘛。”林贝贝知道他想要问什么,特意拔高了音量,笑得眯起眼睛,“穆姐姐是不是更好奇,我娘亲会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啊。”
这一下子,脸颊滚烫起来的穆白都不知道自己是要摇头还是点头,私心里他是想要点头的,又很清楚的知道不合适,只能变成摇头。
“真的吗,穆姐姐你就真的一点儿都不好奇我娘亲会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
这下子,穆白真不知道是要摇头还是点头了。
“如果穆姐姐是男人的话,我想娘亲应该会喜欢像穆姐姐这样的类型。”林贝贝说话时,眼睛一直注视着他细微的表情变化。
“穆姐姐长得好看,性子好,手巧,还会读书,完全就是我娘亲喜欢的类型,只不过我娘亲也喜欢长得白的人。”掰着手指头的林贝贝说完,邀请道。
“穆姐姐,你要不要来我家里玩啊,夫子昨天教的作业我都听不懂,而且昨晚上娘亲回来后一直咳嗽,不知道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如果单纯听前面一句话,穆白百分之百会拒绝,却在听到她可能真的生病了,两条腿忽然跟定在原地一样。
“穆姐姐不说话,我就当穆姐姐答应了嗷。”林贝贝笑得狡黠,直接挽住他手臂就往家里走。
“不过穆姐姐和我回家之前,得要先陪我去买点东西才行。”
林府
睡醒后去院里打了一套拳回来的林宜臻听着管家说:“小小姐今天一大早就和水月出去了,小姐可要等小小姐回来后在一起用早饭?”
“不用,她应该是在外面吃过了才回来。”林宜臻把擦过毛巾的手扔到一旁,抬脚往浴室里走去。
不知为何,林宜臻心头浮现出一丝淡淡的不安。
等她走过小兰花落地屏风,走动时解开身上外衫时,忽然听到浴室里头传来细微的响动。
她泡澡时向来不喜欢有人近身伺候?那么是谁躲在里面?
前面陪着林贝贝到胭脂铺买了一堆胭脂水粉,在她说自己气色不好要给自己化妆时,还说自己娘亲喜欢男人化妆后的穆白傻乎乎的任由她在自己脸上当画布。
因为他今早上醒过来后,的的确确发现他的眼下正晕染着一抹化不开的憔悴青黑,眼角周围还肿了不少。
穆白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前面没有来得及照镜子就被林贝贝推进房间里,手上还塞着一套崭新的衣服。
还没等他出去,便听到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也吓得他往橱柜里躲。
随着来人走过屏风,他听到了熟悉的说话声,才渐渐大了胆子从橱柜里猫出头。
等他走过屏风,静默的空气中两人隔着半空中四目相对。
只是一眼,眼睛像被玷污的林宜臻咬牙切齿:“穆青,你躲在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