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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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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叶坐在烛光下，细细地读着手中的书信，那是贺兰嘉祐写给他的，贺兰嘉祐在信上说他已经与贺兰怀将军从北疆返程，大约一月后便能到达华炀，一年不见，他十分想念兰叶，想要尽快见到他。
“云卿唯我心头至宝，一年不见，甚是思念。”
“真是贫嘴，这家伙什么时候也会这么哄人了？”兰叶嘴上虽然嗔怪，但心里却甜蜜得很。
他将书信贴在胸口，想象着一月后与贺兰嘉祐重逢的情景，这一年以来，他的心里一直烦躁不安，母亲去世，父皇又卧病在床，几乎不能打理朝政，他作为年纪轻轻的北逍太子，在暗流涌动的朝廷众多势力的窥探下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的懈怠，那些呈上来的奏折中处处充满了对他这个小殿下的刁难，有时候他真的觉得好累，而人越是在无助之时，越容易回忆起美好的过去，越是想要靠在心上人的怀里，这样他才能有些许的安全感。
又将那熟悉的字体颠来倒去看过几遍之后，兰叶小心翼翼地将那封信叠好收了起来。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拿起笔，继续开始批起折子来。
“小殿下，太子殿下！”影儿突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看着脸色惨白的影儿，兰叶心中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怎么了影儿，出什么事了？”
“陛下……陛下驾崩了……”影儿带着哭腔道。
兰叶顿时如遭重击，大脑一片空白，他猛地趔趄一步，险些就要跌倒。
“殿下……”影儿想去扶他，他却突然抬起头，直接冲了出去。
“父皇！父皇！”兰叶红着眼睛一路跑到了北逍王的寝殿，床边早已围满了一堆人，有摇头叹气的御医，也有用帕子拭泪的嫔妃。
“父皇……”
兰叶呆呆地望向床边。
“太子殿下来了。”众人见到失魂落魄的兰叶，先是一阵窃窃私语，然后纷纷向兰叶行礼。
“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节哀。”
兰叶充耳不闻两边的人，径直走向了床前，众人给他让开了路，他一眼便看见了仿佛正在熟睡中的已驾鹤西去的北逍王。
“父皇……父皇您醒醒啊，叶儿来了……父皇……您睁开眼睛再看一眼叶儿啊……”
虽然北逍王卧病已久，兰叶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是当他敬爱的父皇真的离他而去时，仿佛天塌下来一般，巨大的痛苦与委屈笼罩着他，令他感到喘不上气来。
他紧紧地握着北逍王的手，那手还是温热的，北逍王闭着双眼，似乎仅仅是像平常一样睡着了，兰叶不相信他的父皇就这么离他而去了，但当他轻轻地摇晃着北逍王，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唤醒他时，兰叶才意识到，他的父皇是真的和母亲一样，永远的离开他了。
“父皇……您睁开眼看看叶儿啊……”
“太子殿下，您节哀。”
御医们这么一说，两旁的嫔妃又开始轻轻抽泣起来。
兰叶站起身，感觉胸口似压着一块巨石般闷得厉害，他深吸了一口气，哽咽着嗓子吩咐两边的侍从：“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可走到门口时，一个不小心踏空了台阶，整个人直接摔在了地上。
“太子殿下！”
“殿下！”
……
兰叶半靠在床上，整整一天水米未进，他的灵魂仿佛飘离了身体，只剩下了一具躯壳。
短短一天的时间里，他回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
人们都说自古帝王多无情，他对自己的父皇的确有畏惧之心，但除了畏惧，他对父皇的敬重与喜爱也是真的，或许是因为父皇所留子嗣不多，再加上他小时候天资聪颖，父皇总是会寄予他很大的厚望，明明按照长幼尊卑该封三皇子为太子，但他还是选择了将自己最小的儿子封为了太子。
他还记得小时候父皇一下早朝便会来陪他玩儿，给他编些小玩意逗他笑，长大后，虽说父皇貌似对他与母亲变得冷淡了许多，但只要有空，还是会抽出时间指导他的功课。
而且其实他知道，父皇心底里是很喜欢他母亲的，母亲去世的时候，他曾看到过父皇一人独坐在御书房，看着他母亲的画像默默地流泪，而在母亲去世后，父皇的身体也开始变得一天不如一天。
现在想来，或许当时父皇冷淡母后，正是为了保护她，想让她远离后宫的那些纷争。
因为爱她，所以不能爱她。
而母亲即便深受苦楚，也从来未曾在兰叶面前说过父皇的一句不是，相反，她认为嫁给他的父皇是自己一生中最幸福的事。
所以，生在帝王之家就一定是冷酷无情，杀人如麻的吗？
母亲于父皇，他于嘉祐，他对父皇的思念不是假的，他对贺兰嘉祐的感情亦不是假的。
可也正因为这样，父皇的离去才更令他感到害怕，虽说从半年前他就开始帮助父皇打理朝政，但帮助不等于替代，只要父皇还在，兰叶就总觉得支撑着他头上的那片天还在，现在天塌下来了，而凭他弱小的肩膀真的可以扛动这一切吗？
贺兰嘉祐也曾跟他开玩笑说：“你就像个被大家宠溺的小公主，不然性子怎么这么软？”
是啊，他性子那么软，将来该怎么担负起这一切呢？可是成为帝王是需要处事果敢，杀伐决断的，而他真的适合做皇帝吗？
“小殿下，您吃点东西吧。”影儿手里端着饭食站在兰叶面前，苦苦地央求着他。
“殿下，陛下已去，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殿下尽快登基啊。”那些朝中大臣也跪在他面前恳求他。
北逍数万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子民亦在等待着兰叶。
一瞬间，天下的重担全部落在他一个人身上。
撑不住也要撑。
“罢了，择日便举行登基大典吧。”
然而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一帆风顺，
北逍王仙去，新帝尚未登基，北逍群龙无首，青木国又派兵大举进犯，仅过了半月便攻入临州，再过半月便可直抵北逍王城——华炀。
眼下形势紧迫，登基大典暂且搁置，众人默认兰叶为新帝，改称“太子殿下”为“陛下”，但兰叶或许是还不习惯，亦或是还在思念已故的父皇，不能接受他离去的事实，所以他并未用“朕”自称。
……
兰叶在大殿之上急得焦头烂额，他来回踱着步。
北逍的兵力自从十年前开始就在逐渐衰退，若不是有贺兰将军一直苦苦死守，皇城西北两大营早就沦为一盘散沙。如今看来，青木狼子野心，早就对他们北逍虎视眈眈，现下突然派兵大举攻城，只怕北逍凶多吉少。
“大王，这下可如何是好？”
“一旦打到皇城来，仅凭那点守卫兵是绝对抵挡不住的，可现在调派西北两营的将士增援也来不及了啊！”
“就是啊！他们来的太快了！”
……
兰叶本就心烦意乱，再加上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像没头苍蝇似的在兰叶耳边乱飞，搅得兰叶是心烦意乱、火冒三丈。
但他又不是那种爱随意乱发脾气的人，更何况殿下站着的都是比他资历还深的朝中元老，他也不好出言责骂，气急了，只能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低下吵吵嚷嚷的大臣们瞬间安静了。
兰叶睁着布满了血丝的眼睛，他已经两天未合眼了，看着殿下只会问他如何处理的老臣，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但兰叶的心里也深深地明白他们的无奈，这次青木国进攻的速度太快了，快到他们居然连一点风声都未提前收到。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这些老臣们的计谋想得天花乱坠，可身边无可用之将，也全是白搭。
“之前我派人打探贺兰将军的位置，现在有结果了吗”兰叶看着殿下的大臣们，脸色阴沉得很。
“临州正打得惨烈，属下派去的人现在也不知身在何处，消息也断了……”
“混账！”兰叶气得直发抖。
“陛下息怒……”那大臣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
“起来，我不是冲你。”兰叶心头怒火难消。却又要强忍着不能发泄出来。
“臣有罪……”
“报！陛下！”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位传讯兵，他跪拜在殿前，兴奋之色溢于言表：“小贺兰将军回来了！贺兰将军派兵在临州与敌军斡旋，仁平王也即将前往临州增援贺兰将军！”
兰叶瞬间面露惊喜之色：“嘉祐回来了，三哥也回来了？太好了！”
久别一年，又逢战乱，心力交瘁的兰叶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的心上人，他一刻也等不下去了，立刻动身前往皇城门口亲自迎接。
贺兰嘉祐身着黑色盔甲，骑着骏马带领众将士赶回皇城，他远远的便在城门口瞧见了早已等候多时的兰叶。
“云卿？是云卿！”久别重逢，贺兰嘉祐也难掩激动欣喜之色，他快步骑马上前，想要尽快到达兰叶身边。
“嘉祐，嘉祐！”兰叶也快步向前，他好想和贺兰嘉祐说话，他想把这一年里皇城发生的种种都告诉他，告诉他自己有多么想他，他也好想向贺兰嘉祐倾诉他这一年在宫中所受的苦楚，那些文臣是如何刁难他，非议他，那些武将又是如何诋毁他，欺辱他。可兰叶也知道，贺兰嘉祐身在北疆也未必比他好过到哪去，那些将士其实并不怎么敬重他。是啊，又有谁会看得起因为靠着父亲的关系，明明资历尚浅，年纪轻轻却能被封为小将军的贺兰嘉祐呢？
兰叶与贺兰嘉祐彼此深知对方的不易，所以在互通的信件中，两人只是向对方互报平安，他们都不想让对方因为自己的事而烦扰。
身处苦难之中，他们只能彼此依靠，用那一点点甜蜜温暖对方，相拥相抱，相知相守。
“陛下，臣惶恐，怎劳烦您亲自相迎呢？”贺兰嘉祐半跪下来向兰叶行礼，兰叶看着那张明显消瘦却依然俊美的脸庞，激动得瞬间红了眼眶，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反复重复着一句话：“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战事紧迫，贺兰嘉祐先吩咐手下与华炀守卫兵共同在皇城周围筑起一道防线，然后二人进入宫中，与朝中大臣商讨议事。几近子时，在部署好一系列的防御措施之后，他们二人才回到了寝殿，有了短暂的休息时间。
“嘉祐……我好想你。”合上门，兰叶立刻紧紧地抱住了贺兰嘉祐，之前因为一直有大臣在，兰叶与贺兰嘉祐也不好太过亲密，但现在殿内只有他们两人，兰叶蓄积已久的压力终于能释放出来。
贺兰嘉祐轻轻拍了拍兰叶的后背，柔声说：“我也想你，我的小云卿。”
许是见到贺兰嘉祐太过激动，兰叶的头竟一时有些眩晕，险些倒下。
贺兰嘉祐看着兰叶苍白的脸简直要吓坏了，他连忙扶住了兰叶，担心地看着他：“怎么了云卿？”
“没事，可能是这些天没休息好。”兰叶虚弱的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再加上今天见到你一时兴奋……”
贺兰嘉祐一听说兰叶几天没怎么合眼，更加担心了：“先别说话了，我扶你去休息。”
“好啊。”兰叶笑了，末了又软软地低声说了一句：“我可以靠在你身上吗？”
“当然。”看着兰叶虚弱的模样，贺兰嘉祐心里又难过又心疼，明明一年前他们分别的时候，兰叶还是活蹦乱跳充满朝气的，怎么现在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床榻之上，兰叶轻轻靠在贺兰嘉祐的身上，长长的发丝缠绕在贺兰嘉祐揽在他腰间的手上，甚是柔媚。
“云卿，你不要不好意思，整个人靠在我身上没关系的，我也不是外人。”贺兰嘉祐微微用力，将兰叶往自己的身上带了带。
“没有啊，我很努力的靠在你身上了。”兰叶的声音有些低软，一连几天都没怎么合眼，贺兰嘉祐的归来给了他极大的安全感，悬在心中的那块大石终于落下，紧绷数日的神经终于得到了缓解，他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全身心放轻松地靠在心上人的怀里，疲惫后知后觉的出现，但他却还是想硬撑着多和自己的爱人说几句话，所以这低软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是吗？可是从兰叶的身上并未传来太多的沉重感，隔着白色的里衣，他的身子轻薄的如一张白纸。
贺兰嘉祐心如刀绞，他有些心疼道：“这几个月你受累了。”
“不累，都是为了北逍的子民，这是我应该做的。”兰叶拉过贺兰嘉祐的一只手，轻轻地摩挲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
还在硬撑！明明吃了那么多苦，却还是硬要一个人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贺兰嘉祐虽然远在他乡却亦深知兰叶一人在宫中的不易，北逍王病逝，他的小殿下免不了要受朝中各方势力的排挤，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一个人默默地将这一切承担下来了。
“云卿，你知道吗，我在北疆曾无数次地憧憬着我们重逢时的场景，可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会是踏着战火回来的。”
贺兰嘉祐感慨道。
“我也是啊，我一直在想我们见面后会如何，以前我一直以为平静的生活会继续下去，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发生了战争，只能说世事无常吧。”兰叶叹了口气。
“哦？那你是怎么想的？”似乎想要暂时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贺兰嘉祐突然来了兴趣，打算转移话题。
“你……真想听？”兰叶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了，他的心跳开始加速，脸也微微发起烧来。
“想听，说说嘛，看我们是不是心意相通？”
“想……”兰叶微微侧头，柔情似水地看着贺兰嘉祐，贺兰嘉祐也同样用温柔的眼神看着他。
“想抱着你，想亲亲你，想……让你教我做那件事……”
兰叶刚说完，贺兰嘉祐揽着他的手便瞬间收紧，直把他往怀里带，兰叶的里衣领口微敞，露出了光滑的锁骨，他的手插进贺兰嘉祐乌黑的发丝之间，有些喘不过气。
“嘉祐，我……”兰叶说话都发起颤来。
贺兰嘉祐心满意足地舔了一下嘴唇，然后他将兰叶平放在床上，替他盖好被子：“父亲是让我回来保护你的，可不是回来欺负你的。乖，好好睡一觉吧，明天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那你别离开我。”兰叶拉住他的衣角，小声道。
“不离开，我会一直在这里守着你。”贺兰嘉祐将兰叶的手收回被子里，然后俯下身，蜻蜓点水一般在他的鼻尖上吻了一下。
“嗯……”兰叶是真的困了，他闭上眼后，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之后的数日，整个北逍王宫内仿佛成了一锅煮沸的汤，大臣们个个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皇城内乱成一片，战报频频传来，消息一天比一天令人绝望，可即便如此，兰叶还是在竭尽全力挽救这个大厦将倾的国家。
贺兰怀与仁平王的援军还未抵达，恐怕是被敌军困在了临州，局势万分紧张，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另一大批敌军从小路包抄，直抵北逍皇城。
入夜，原本平静的皇城瞬间炮火冲天，殷红的火光映红了无尽的黑夜，到处都是哀嚎声，哭喊声，曾经一片繁华的华炀城一夜之间沦为人间炼狱。
“报！城北快要守不住了！”
“报！城西将士战死30人，伤126人！”
“报……”
……
“陛下，这可如何是好啊？”
“陛下，依微臣之见，为了长远打算，还请陛下暂时前往安全的地方。”
“萧征，你什么意思？迁都吗！陛下都没说什么，你倒是先要做逃兵了？”
“就是，你把我们陛下当成了什么人？”
“你们一个个比我聪明，那怎么不想办法啊？！现如今敌军已打入皇城，再不迁都，北逍就真的全完了！”
“够了！”兰叶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声音低沉得可怕，“我哪也不会去的，顶不住也得给我顶！”
说完，兰叶就阴沉着脸走出了大殿，贺兰嘉祐一见怒气冲冲的兰叶，连忙追了出去。
“云卿！”
“嘉祐。”兰叶阴郁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坐了下来，有些自责地说：“我不该在殿上跟他们发脾气的，他们都是德高望重的老臣，有些还是我的老师。如今局势发展成这样也不是他们的错，远水解不了近渴，他们就算再有办法，手下无一兵一卒也是难打胜仗的。”
贺兰嘉祐担忧地看着这个心力交瘁的小殿下，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你怕吗？”
兰叶笑了一下，自嘲一般：“怕，怎么不怕？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贺兰嘉祐收紧了握着他的手，心疼地看着兰叶。
“可是有你在我身边，我就不怕。”兰叶微笑着，“我知道无论如何你都会保护我，哪怕豁出性命。”
“云卿……”
“我不是贪生怕死之人，这江山是我父皇的江山，是我兰家先祖的江山，我无论如何都要守住它，就算是死，也要死在皇城。”
贺兰嘉祐的眼中微微闪动着光芒，他坚定地看着兰叶：“我和你一起。”
兰叶看着他，微笑着点头：“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