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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第11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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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前走便是宽甸县的地界了,一路奔波,作为文官的传旨官早已累趴下,刚出京城的时候还是独自骑马前行,行不到半路便改换了车马。
作为朝堂上多方势力的角力,这位中立派阵营的传旨官才得以奉着圣旨,前来招安山匪。
虽说心中忐忑,一则不知山匪那边的态度如何,据传那群山匪异常凶残,他的前任若非侍卫护持得当几乎当场被杀。另一则便他不确定自家能否完成圣上交代的此项任务,毕竟从圣旨内容上来,和第一次的几乎没有分别。
迎上城外与他们遥遥相对的一列人马,传旨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一回连城下都不让他们靠近了?
“前方何人?”人马中有洪亮声音传来。
朝廷这方有个护卫长模样的武将骑着马朝前踱了几步,同样朗声道。“我们乃陛下亲派的传旨队伍,你们是丹明山的人吗?还请速速迎我们入城,接旨。”
对面一阵窃窃私语后,那声音再次说道。“既是皇帝老爷有话说,何必浪费时辰来回,就在此处说也是一般的。”
那护卫队长听这人口中对陛下丝毫没有敬畏之情,不由怒从心起,便要说几句凌厉的话来,恰被掀帘下车的传旨官拦住了。
传旨官在离开京城前便收到了上官的暗示,连年灾荒兵祸,朝廷实则早已不堪重负。这头曾经的真龙早已骨瘦嶙峋遍体鳞伤,丹明山已经算是几方叛军中最温和的一派了,他此行的目的便是要促成这群山匪接受招安。
传旨官请出圣旨,亲手恭敬地捧着来到了队伍的最前端,又向前行了一段距离,直到他觉得开口后声音能清晰地传到对面大多数人的耳朵中,才停下了脚步。
“陛下怜惜治下百姓,又倾佩各位头领的勇猛英雄,特派下官前来宣读圣旨,免却各位头领以往所有罪责,重归朝廷怀抱。”传旨官没有马上展开圣旨,而是先语气温和地道。
他的目光从前排一个个头领面上掠过,耳中划过他们的窃窃私语,自家的身躯却是挺直,面色岿然不动。
虽然对那个朝廷有所不满,但见那传旨官态度温和,神情庄重,这些头领除了小声嘀咕几句,到底没有给他难看。
“既然如此,你便宣旨吧。”沈九微居高临下地看着传旨官,与他对视后说道。
似是没有瞧见沈九微面上的冷淡,传旨官朝着她微微点头示意道。“既然大当家愿意尽快聆听圣言在此处接旨,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还请大当家及众位头领下马跪迎圣旨。”
他的语气是那么自然,沈九微的目光在他身上久久停留,就在护卫长面色铁青,就要拔剑上前将这些目无天子的山匪刺死时,沈九微流畅的从马上蹬下,双脚利落地落在地面上上。其他头领见大当家下马,这才跟着从马上下来。
传旨官眼神闪了闪,直到亲眼见着沈九微带头单膝跪地,其他头领有样学样,跪地歪七扭八后,没有再继续废话,恭敬地展开圣旨。“丹明山众人接旨。”传旨官才将圣旨上的内容宣读出来。
沈九微从地上站起来,她身后的头领们也纷纷从地上起身。传旨官在一片寂静中将眼光移到前方,那个女山匪大头领目光沉沉地看向他,而其他人或阴沉或恼怒,看神色都似对圣旨十分不满。
“为何这鸟圣旨上只说赦免我们,对封官一事只字未提?”前方有忍耐不住的头领心怀怒意地质问。
忽略掉这山匪对圣旨的不恭敬,传旨官有些摸不着头脑,圣旨的内容便只能是如此了,这些人还待要如何。他们是山匪,破坏国家的纲纪,被赦免罪责已是陛下圣明,如何会给这些未立尺寸之功的山匪封官赐爵,那天下岂不乱套了。
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何他的前任会无功而返了,想来是这些山匪不知何故以为朝廷会对他们大肆封赏,还在这等着呢。可恨那人回朝时对此只字不提,到让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
眼前接旨的众人没有个上前来恭迎圣旨,直到手都酸麻了,未免出丑传旨官将高举的圣旨收回,心平气和地道。“圣上原是要封赏各位好汉官职的,只是诸位现下寸功未立,贸然封赏恐会遭人诋毁,故而暂未提及。”
他的声音柔和而坚定,语调中仿佛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让人十分信服。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有些性情急躁的头领便被他的话安抚住了。
“大人,你的话说错了。”眼见山匪群众那些看似要冲出来的山匪们稍微缓和了神色,传旨官还未来得及松口气便立即被这道声音吸引过去,将目光投射到了说话人的身上。
那人是个白面书生,长得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只听魏安继续道。“我们献城有功,理应封赏。山寨众位当家头领们到不是多么在意那些声誉地位,不过要在庆临府有所作为,能得朝廷、陛下封官是再好不过的。”
目光扫过眼前的一众山匪,见他们对这男人的话十分认同,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便是再好的性子,出发前如何被千叮万嘱,这位传旨官也动怒了。
听这些山匪话中之意,便是接受招安也要占住庆临府不放手,这是早已将其视为囊中之物。这位传旨官的涵养忍耐功夫到底比第一任要强上许多,他调整好心态语气后,才继续开口。“各位英雄所提之事,非下官能做得了主的。既然各位好汉有些想法,不妨将之说与下官,下官回京之时定然转达至天听。”
“既是如此,大人不妨与我们回城再细细商议吧。田北、梁华,你们领传旨官大人一行入城安顿。”沈九微拍板,继而一蹬马蹬,横飞上马,在众人分开让出的一条道上策马入城,扬起一片尘土。
无论他的意志如何,传旨官,包括他带来的随行人员,全部被“请”入城中。除了传旨官本人有些许自由,其他人都被监禁起来,饭食不缺,每日却只能在狭小的房间度过。
试探了几次,确定只有他自家被允许出门后,传旨官换上山寨送来的常服,由两个寨兵陪着在府城中游走。渐渐被府城中的景象所吸引,陷入了思绪中。
不是他对这群山匪有偏见,而是众所周知,这些人都是些连字都认不得一个的白丁。为数不多的几位识文断字曾为朝廷官员或他们的家眷后人的几位加入了山寨,也多是武将,只有一个吕思归是官二代,还只有秀才功名,另一个则是县中文书小吏。传旨官不觉得靠他们能治理好整个州府,甚至一个县城交给他们应当都是应付不过来的。
然而眼前所见却让他吃惊不小。不是说府城有多繁华,而是路上摊前百姓恬淡幸福的模样让他印象深刻。哪怕是又回到那个小房间中,他也没有了之前的憋闷之感,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不可思议。
躺在床上,传旨官还在想山寨是如何让百姓露出如放松的神情,这是他在京都都极少见着的。闭上眼,他决定明日再去街上仔细观察。
第二日,第三日,一连五日,传旨官几乎将府城大街小巷全部用双足测量了一遍,这才终于找上了沈九微,提出想回京城。
这位传旨官的行为都看在沈九微等人的眼中,他们也在等,看他何时会找上门来。
闭上门,不知这位传旨官与沈九微他们说了些什么,最终离开回京的只有他送出去的厚厚一封信纸,以及送信的一位护卫与他身下的骏马,其他人仍旧被沈九微留在了府城,好吃好喝地招待着。
*
送信的护卫是传旨官的心腹,早已受了他的嘱咐,在靠近京城的时候慢下来,暂时隐去身份,装作普通百姓入城,先去御史台寻御史大夫章成。
护卫入城后悄悄进了章成的府中,将传旨官的书信交到了他的手中。章成看过书信,又问了几句传旨官当下的处境以及庆临府的民情等,便让护卫先下去休息了。自家却在书房内待了一夜,直到翌日天明,才从房间内出来。
当日早朝,净鞭三响,宦官口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后,章成出列恭敬地献上书信,并将招安不成的前后以及被扣留的传旨官在庆临府所见都报与御座上的人间至尊。
皇帝接过宦臣送递过来的书信,扫了一眼上面的文字,又将其递给了一旁的宦臣手中,示意将其上内容宣读出来。
官宦将书信中的内容在朝堂上宣读完毕,再次隐退到了一侧,似木胎雕塑般让人忽略。
窃窃私语之声如同水中波纹般四散而开,在整个朝堂上响起。这些官员们多数对信上的内容持有怀疑和抵触的态度,一时高坐御座上的天子沉下了面。
“安静,朝堂上不得喧哗。”一旁的官宦瞥见皇帝的神色,略有些尖利的声音从他嘴中吐出来,朝堂上霎时安静了下来。
“陛下,传旨官必然是被丹明山山匪蛊惑了才写下如此言语。如今陛下三番两次派人前去庆临府招安,那群山匪却推三阻四不肯应承,可见是怀有异心无虞。还请陛下再派良将前去攻打,势必要将这些狂妄的匪徒扼杀殆尽。”丞相稳健的步伐从文官第一位中跨出一步,朝着御座上的圣人躬身到。他低沉者声音在朝廷上穿了出来,一时间安静了下来的朝堂上再次嗡嗡作响。
“丞相此言差异,那群山匪不过求官,只要能满足他们便能化解干戈,如此便宜之事又何必拒绝。陛下,如今朝廷四处出兵镇压四方叛军,丹明山愿意弃暗投明,不过区区些许官位,许给他们又如何。”御史大夫道。
“那如何能行,若是如此轻易许官,养大了那群山匪的胃口,今日要陛下许官位,明日要陛下许爵位,难道都要给他们吗?若是别的叛军也有样学样,朝廷纲纪岂不是乱了套。”丞相坚决反对。
双方各执一词,各有利弊,一时间朝廷又陷入了僵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