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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取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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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魂引路是禁术,浮三自然清楚施展禁术会付出什么代价,但见江渚固执的模样,他沉默良久,只能点了点头。
然而浮三没想到,禁术还没施展,江渚刚把血滴在草鞋上,突如其来的亮光却蓦然刺进江渚眼眸,使他一下子晕倒在地。
江渚根本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被光刺痛了眼睛,等他再睁开眼,他的眼前便只剩虚白一片。
而那个穿着白衣长袍的人不知是从什么地方走过来,堪堪走进他视野里。
那时在雪狱,江渚一直昏迷,他并没有见过无名男子,但看到这个白衣人的瞬间,他却凭着感觉,意识到站在他面前的人正是浮三的主人——喜欢草鞋的死神,或者准确来说,只是浮三主人弥留的一丝魂气。
与此同时,男子也认出了江渚,而且他似是料到会有再次见面的机会,毫不惊讶地开口:“你终于来了,我知道你来这里的原由,你想知道灼南为何执着于打开无间鬼蜮,跟我走,我带你去看。”
男子说完,只一个转身,便像是有人拉开了白茫茫的帷幕,取而代之的是身临其境式的画面。
画面里是一个七八岁左右的男孩,正满身血污地站在火海淹没的村子里,直愣愣地盯着一地的尸体。
周遭皆是刀枪剑戟的刺耳铮鸣,男孩从尸山火海里爬出来,艰难地躲避着战乱,却因同他人争夺一口吃食被打得奄奄一息。
而就在男孩垂死之际,一个白衣男子出现在他面前,男孩勉强睁了睁眼,仰望着眼前的“神明”,然后死死抓住了男子的衣摆。
可男孩不知,他抓住的人却是他避之不及的死神。
死神看出男孩是巫觋后人,他想要男孩至纯的魂魄,便蛊惑男孩与他订下了死神契约,并以十年为期,取对方魂魄。
男孩醒来后,依旧奉男子为神明,他亦步亦趋地跟在男子身后,用仰慕的目光追随着男子的背影。
时间流逝得很快,男孩渐渐长大,甚至比他仰慕的神明还高出了半头。他陪着死神去了很多地方,而死神似是贪恋这种陪伴,所以等十年期限到了的时候,死神并没有取走他魂魄,只是悄然带走了男孩为一人仔细编织的一双草鞋,不得已丢下了他。
紧接着,画面一转,便是烽火连天的战场。威风凛凛的将军凭着不死之身击溃敌军,并用手里沾满鲜血的一把直刀,把敌国的城池变成了人间炼狱。
而不愿离他远去的死神目睹了这一切。死神看着他放过的男孩改变了两国的命运,他没想到自己留下男孩一命,却让这么多人因此丧命。
可即便如此,死神仍是不忍心取走对方性命。直到天怒人怨的惩罚降临在这位将军身上。
只不过最后一刻被拖入地狱的不是这位将军,而是他愿意仰慕一世的“神明”……
画面至此,彻底消散。
江渚转头看向男子,难以置信地脱口问:“他想要打开无间鬼蜮,是为了……救你?”
白衣男子依旧望着画面消逝的地方,带着遗憾,浅浅应声:“是啊,我通过禁术才知道,原来自我离开,他便像疯了一样寻找救我离开地狱的办法,甚至不惜蒙蔽天垣族人,用计谋得到了巫祝之位,借此身份查看遗留在鬼门关的古籍秘术,终于发现了苦寒地狱出口的秘密。他本来是想以死气浸养隐魄刀,毁掉镇祟石,只不过你救下凌门主,让他失了机会,却也给了他另一个机会,他应该庆幸遇见逃出地狱的你,他想送凌门主入地狱,因为他断定你会为了凌门主变成另一个他,你会代替他打开无间鬼蜮。”
听到这里,江渚恍然:“所以你才让浮三促成一个因,让我和凌景途同时被困苦寒地狱,让我们还有阻止他的机会。”
男子点头:“没错,你们还有阻止他的机会。”
“可他是为了救你,你当真舍得让我们阻止他?”
男子释然一笑,转眸看向江渚:“其实我本可以利用死神魂力,强行离开苦寒地狱,可这样做,必定毁掉无间鬼蜮,放出屠戮生灵的恶鬼,所以我便用魂力留住记忆,一直寻找其他逃离的办法,但我没想到,我不忍世间生灵涂炭,但世间却因为我一人沦为了地狱……你也是死神,你应该知道怎么做才能阻止他,若不是因为我,他本不该成为恶鬼,是我愧对他,如今我元神陨灭,也算是脱离了地狱,我自由了,他也该放下了。”
话音未落,男子抬手轻轻一挥,江渚顿时感觉身子一轻,随即整个人跌了出去……
见江渚醒来,鼠哥心急之下,连忙扒拉着江渚眼皮,问他:“瞎了没?瞎了没啊?”
“我还没瞎。”江渚一手提起乱叫的鼠哥,一手揉了揉发痛的额头,接着对浮三说,“我想到了逼出灼南魂魄的办法,这次去鬼门关,我不仅要带着三块碎片,还要带着这双草鞋……你上次说,除了你和编织这双鞋的正主,没有人能碰这双鞋,不知道我能不能带走它?”
浮三一听,将草鞋递给江渚:“江灵侦同样身负死神魂气,主人的魂气一定能接纳江灵侦,还能为江灵侦震住碎片死气。”
“好。”江渚接过草鞋,犹豫片刻后说,“如果不幸让灼南打开无间鬼蜮,我会祭出魂魄,压制鬼蜮的死气,你想办法尽快封印南域门界,还有……照顾好阿宵。”
江渚说完,提着耗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冥法司。
而浮三目送江渚凛然的背影远去,然后去看了看自己玩闹的阿宵。
灵物最擅长分辨魂气,浮三看着嬉笑的阿宵,自言自语地低喃:“主人,您难得这样无忧无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无间鬼蜮积压的死气已经堪堪向阴阳两地蔓延,关内本就萧索的大地被映照成了血红色,整个鬼门关又如回到了五千多年前的中元节,所有生灵似是被困在焰火鼎沸的熔炉里,逐渐耗磨掉生气。
因江渚他们逃出雪狱,导致无间鬼蜮封印削弱,灼南趁机操纵噬魂鬼作恶,结果不但将凌景途和巫祝彭咸封印在了竹楼,还让一群虎视眈眈的噬魂鬼将其他天垣族人困在一处。
而凌景途此番沾染太多死气,受锁魂链禁锢的他现下不仅不能自行愈合伤口,身上的伤痕反而愈发触目惊心。所幸灼南要以他威胁江渚,必定不会直接杀了他。
但以凌景途的伤势,彭老把压箱底的灵丹妙药全部用上才勉强留住他一命。
期间,凌景途每一次被噩梦惊醒,便焦急地追问鬼门关的情势。
彭老为了安抚他,只告诉他族人无碍,而且灼南还不知道游茏将是下一任巫祝,只要游茏能够破了竹楼外的禁制,他们就能逃出去。
然而彭老虽这样信誓旦旦地应话,但心里压根儿没指望游茏助他俩逃脱,毕竟以游茏画符施咒的本事,彭老只盼着他能护好自己和其他族人,然后随机应变地等待阴间能有所行动。
不过,正如彭老没卜算到灼南还活在世上,他也不会想到,一向愚笨的游茏此时已在族人掩护下逃了出来,并抱着一只格外机灵的辟邪黑猫,正悄然接近竹楼……
而就在游茏逃出的时候,江渚这边已经驱车驶进了阴间禁地。
清晨将至,但阳间今日没有迎来破晓的晨光,阴间更是森冷至极,衬得一座座堪比鬼蜮的阴山愈加狰狞可怖。
忘川河附近如今只剩飞沙走石的残声,还未落尽的魂魄灰烬昭示着不久前曾有过一场恶战,可现下站在漫天死魂余灰中的人却似是见惯了这种死寂,他冷漠地俯视着翻动的忘川河水,眼中没有一丝情感波动,就像一潭隔绝人世的死水。
直到感觉到身后人怀里揣着的碎片,他那死气沉沉的眼里才终于有一瞬几不可见的期待划过。
“江灵侦倒是挺准时。”灼南勾了勾唇角,转身打量过一脸警惕相的江渚,“既然江灵侦守诺,我答应你的事自然也不会食言。”
灼南说完,抬起右手,并拢二指对着忘川河的方向轻轻一挥,那一座用咒符搭成的血色长桥当即溃散,而那些正涌上长桥的噬魂鬼转瞬便魂飞魄散在忘川河中。
但灼南见状,丝毫不可惜这批为他效力的饿俘,他驱动周围飞扬的死魂渣烬,用这些无处安息的死魂重新搭了一座晦暗的长桥,一座连噬魂鬼都不敢靠近的鬼桥。
江渚一看灼南用行动表达了不会攻击阴间的“诚意”,索性也不啰嗦,当即面不改色地踏上了这座厚重的鬼桥,然后随着灼南一步步走向无间鬼蜮。
刚踏进鬼门关时,江渚有意背过一手,使藏在他袖口里的鼠哥有机会去寻凌景途他们,却不想,鼠哥方才溜进彼岸花丛里,灼南便凭空掷出一道咒文,而被咒文击中的鼠哥当即僵在了原地。
“收好你的小耗子,当心被饿俘踩死。”灼南不屑地瞥了眼一动不动的鼠哥,转而又对江渚说,“放心,你惦记的那位门主还活着,等无间鬼蜮的封印解除,我保证不打扰你俩再续前缘。”
也许是没料到灼南竟有如此炉火纯青的巫力,江渚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只把鼠哥提起来,悬在灼南面前,示意灼南把鼠哥身上的符咒解开。
灼南轻笑一声,转身的同时打了个响指,接着便听到鼠哥撂下一声响亮的喷嚏。
经此一遭,江渚一路上都没有再怂恿鼠哥拯救世界,他摸了摸裹在大衣里的草鞋,然后悄悄看了眼天垣族人隐居的村落,似是下定决心会为了一人承担所有的结果。
而灼南还不知道江渚给他带来了何等大礼,他站在鬼蜮边,任由肃杀的死气吹打过这具躯体,露出鬼魅一般的狞笑,然后急不可耐地伸出手,向江渚讨要那三枚镇祟石碎片。
江渚还他一个客气的假笑,接着拿出怀里的草鞋,意有所指地说:“不好意思啊,阴间这两年经济不济,除了这双鞋子,实在拿不出能装下魂石碎片的好物,你要是嫌弃,把你想要的东西拿出来后,直接把鞋子扔了即可。”
江渚说着,有意觑过灼南的神色。不出他所料,灼南看到这双草鞋的瞬间,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一对睁大的眸子里满是震惊和怀疑。
灼南死死盯着江渚手里的草鞋,眼前渐渐浮现一个人的模样,他清晰地看到这个人挂着他编织的草鞋,笑盈盈地看着他,可紧接着,不等他抱紧这个人,突袭的冰链便将这人拖入了地狱……
眼前人消失的刹那,灼南那对布满血丝的眼里突然闪现出炽烈的杀意,他伸出右手,弯曲手指凭空一抓,江渚瞬时措不及防地落在了他手里。
灼南发狠地捏住江渚脖子,几近咆哮地问:“你怎么会有他的东西?你去过地狱,你见过他是不是!告诉我,他在哪儿?他到底在哪儿?!为什么抛下我……为什么?”
最后一句问语脱口时,灼南压低了声音,江渚从他哽咽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直压抑着的委屈和痛极了的无助。
江渚试着挣扎了下,在灼南略微松手的同时,稍稍换回些力气。
他勉强抬起手里的草鞋,孤注一掷地开口:“你费劲心机想救他离开地狱,但你可知道,他不是不能离开苦寒地狱,也不是不愿离开,他只是不忍心将整个人世变成地狱,可是你呢,你一直以为自己是在救他,却不知道,就是你的所作所为断了他活下去的念想,他不愿再见到你,更不愿来到你为他打造的另一个地狱,灼南,你真该看看自己的样子,你觉得,他舍命换你一命,难道就是为了让你不人不鬼的活着吗?”
“不会的!”灼南疯了一样怒吼,五指更加用力地捏紧江渚喉咙,“他不会不愿意见我,他怎么会不愿见我,你骗我,这不是我送他的东西,这不是!”
江渚竭力把草鞋递近他,咬着牙说:“是不是真的,你大可自己查验……咳……”
然而听到江渚这句话,灼南却犹豫了。或许他清楚以他现在占据的身体,他根本没办法接触这对草鞋,甚至有可能毁了这具供他栖身的躯体。
可他仍情不自禁地抬手,但在即将触碰到草鞋的时候,他却又进退两难地捏紧了拳头。
而就在灼南纠结的时候,江渚看准时机,反手抓紧三枚碎片的同时,蓦地将草鞋扔向无间鬼蜮。
紧接着,江渚见到一人影极快地冲向鬼蜮,而那只差点捏断他脖子的手随着曾泉倒地,无力地松开了他。
江渚跪在地上猛地咳嗽了两声,忙不迭去探曾泉生死。
可不等他碰到曾泉,一霎强悍的巫力乍然击在他胸口,瞬间将他掀翻在地,他手里握着的碎片也像被什么吸引着,飞了出去。
江渚来不及反应,只觉心口上犹如压了一块千斤巨石,闷疼的痛感将他禁锢在地上,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从鬼蜮里走出来的恶鬼一步一步走向自己,而这原形毕露的恶鬼似是已经为他定下了死期,看向他的眼神里都充斥着窒息的压迫感。
“我这个样子,还是不人不鬼吗?他还是不愿见我吗?”
灼南赤红着眸子,左边眼底的垂泪印记看起来似乎要滴出一滴滴心血,他仍是固执地问着自己的执念,可惜他已经等不来故人的答复。
没有等来回应,灼南发狂地大笑了几声,接着踉跄了下步子,冷笑着说:“你知道吗,我认识的人世就是地狱的样子,如果没有他,我就是一直活在地狱里,如今他不在了,这个人世就该是地狱的样子,所有人,都应该活在地狱里!”
一语落地,灼南低下浸染绝望的眼眸,看了看烫灼着他手心的碎片,然而他似是毫不在意碎片上弥漫的灼热死气,一直等到碎片将他手心烫出了血,他才嗤笑一声,用咒符将碎片引入了无间鬼蜮。
死气供养的碎片穿过无间鬼蜮的一瞬,鬼蜮的死气眨眼间如翻涌的巨浪,猛地冲击过封印,激荡起的血色光华犹如出鞘的利刃,砍向周围。
江渚没有魂力抵挡,眼见着割肉削骨的死气马上给他割喉一击,突然间,一道似是有形的刀刃蓦地抵住他眼前的血刃,紧接着,一人凛然无畏地站在他前面,手里握着一把同样死气凛冽的鬼刀。
与此同时,后方铺天盖地飞来的符鹤很快围成一道咒墙,一边驱赶吞噬着成群的噬魂鬼,一边为咒墙后的天垣族人争得前行的生路。
见到这一幕的灼南,阴沉的神色里透出一丝讶然,他或许至死都不会想到,那个被他忽视的天垣族人,竟然有天赋破开他设下的巫术禁制,而彭老对游茏厚积薄发的巫力也是大吃一惊,更让彭老惊讶的是,自知愚笨的游茏居然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每日都不放弃练习折符鹤,而且正是依靠游茏日积月累的这些符鹤,他们才有反抗恶鬼的机会。
然而灼南根本没有把天垣族人的反击放在眼里。在他看来,无间鬼蜮的封印已毁,饕餮的死气很快将人世化成炼狱,天垣族人无论做什么,都不能改变这个注定的结果。
不过此时让灼南忌惮的还有一个人,这人回头看了眼心上人,看了眼守在他身后的族人,接着释开隐魄刀的禁制,携着强悍的死气,不要命地挥刀砍向灼南。
“凌景途!!”
察觉到凌景途不再用魂气压制隐魄刀死气,江渚已然意识到凌景途想做什么。他想要引来天罚,然后拉着这个同他一样不死不灭的人下地狱。
凌景途一刀砍来的刹那,灼南下意识地护住怀里的草鞋,硬生生以一臂的代价扛下了这一刀。
看着应声落地的断臂,灼南脸上丝毫不显痛苦的神色,反而疯癫地大笑着,阴鸷着眸色问凌景途:“值得吗?你我都是得到永生的人,是一样的人,这个人世也曾夺去过你挚爱的人,值得你为之如此拼命吗?”
凌景途眸光灼热,乜过隐入刀身的血渍,把浸透死气的鬼刀横在身前,掷地有声地说:“我们不是一样的人!”
话音未落,灼南背对的无间鬼蜮里忽然擎出七条冰铸的锁链,这些冰链如腾飞的长龙驱散开吞天噬地的死气,径直刺向灼南。
与此同时,凌景途蓄力掠身,横列的刀刃猛地将灼南压向鬼蜮。
灼南险之又险地避开隐魄刀,却不想,侧身的一瞬,击来的冰链一下子穿透了安放在他胸口的草鞋。
草鞋里的死神魂气散去的同时,为他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击,他本有逃脱天罚的机会,然而就在冰链勾住草鞋并稍稍退后的时候,他却疯傻地捂住怀里的草鞋,不躲不避地任由冰链扎入了心口。
抱紧草鞋的瞬间,灼南恍惚间看到自己抱住了将要被拖入地狱的人,他看见十年仰望的神明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笑着问他:“阿南,我要走了,你是不是还有话想对我说?”
他终于满足地笑了,一滴泪划过他眼底的垂泪状血红印记,散去了他眼里的执念,他用最后的温柔,轻轻应声:“你,你走的太快了,能不能……等等我……”
你能不能等等我……
灼南已死,但无间鬼蜮里肆虐的死气并没有平息。
凌景途踉踉跄跄地来到镇祟石旁,然后趁锁魂链还未击向他,忽地掷刀砍向那块守望在鬼门关却禁锢着天垣族人灵魂的镇祟石。
镇祟石碎裂,大地猛地震颤了起来,万千巫魂脱离困守的囚笼,以万年不屈的意志围拢在鬼蜮周围,用魂力封堵鬼蜮的裂隙。
可那七条锁链阻止了无间鬼蜮入口的封闭。
犹豫片刻,凌景途转过身,笑着看向江渚,随即终于下定了决心,仰面倒入了鬼蜮,与此同时,锁魂链也随着他扎进了鬼蜮内。
然而这些紧随其后的锁魂链并没有刺穿他。
凌景途睁开眼,映入他眼中的不是骇人的锁链,而是如那时一样,是那个愿意为他执着一世,希望下辈子还能被他一眼认出来的人。
江渚腰上环绕着一圈振翅的符鹤,流动的光华衬得他就像天将的神明,而他背对的鬼蜮入口处还有一些符鹤,它们竭力为他们撑住不断缩减的裂隙,如江渚一般执着地不肯放手。
可惜凌景途已被隐魄刀的死气反噬,那些禁锢他几千年的锁扣许是知道他不久人世,渐渐消逝成沙,几条被江渚挡在身后的锁魂链也相应散去。
“凌景途……凌景途……”
死神最擅于窥视生死,也自诩看透了生死,可江渚明明已经看到了死别的结局,却仍是没办法说服自己松开手,他一遍遍喊着凌景途,拼命抓着凌景途的手,泣不成声。
凌景途不忍看他落泪,他稍稍低头闭了闭眼,然后仰起头,对着江渚笑了笑,不舍地说:“猪兄,我好想吃你煮的面……”
“好……”江渚哽咽着,“我,我给你做,我们回家,我们回家,凌景途,我带你回家……我们一起回家……”
凌景途笑着留下了眼泪,他缓缓伸手,想为江渚拭去淌落的泪水,但已经来不及了。
最后留在江渚泪眼里的只有他被火焚灭的身躯,还有缭绕在江渚身边,不肯离去的成灰的灵魂。
而落在江渚手心里的也只剩下一条被烧断的枯萎的柳环……